外传:归……零(2/2)
“你看,乔伊。”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顿了顿,目光从咖啡杯移到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乔伊身上,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鄙夷,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你需要的是休息…和冷静。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用来毁灭的。”他指了指墙角的长椅,“去那边躺一会儿。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谈谈。”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足以抹杀一个替身存在的恐怖干预,不过是拂去了一粒微尘。
乔伊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加里安平静无波的脸,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不断颤抖的双手,巨大的失落和无法理解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连滚带爬地挪到墙角的长椅上,蜷缩起来,像一只被彻底击溃的野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颤抖。
加里安不再看他,目光转向缩在另一角、惊魂未定的老妇人,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医生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温和:“抱歉,让您受惊了,汉娜太太。您的血压药开好了,就在桌上。”他指了指桌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纸袋。
老妇人颤抖着点点头,惊恐地看了一眼蜷缩在长椅上的乔伊,又敬畏地看了看加里安,拿起药袋,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诊所。
诊室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乔伊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加里安指腹摩挲咖啡杯的细微声响。他低头看着杯中深色的液体,水面上倒映着他自己沉静的眉眼。脑海中,那个冰冷、审判般的意念再次无声地回荡:
“Paeia…”
(忏悔吧…)
加里安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似乎更深了一分。他端起咖啡杯,送到唇边,任由那微苦的液体滑入喉咙。杯沿的裂痕,轻轻硌着他的嘴唇。
暮色四合,将布鲁克林染成一片模糊的紫灰色。诊所已经打烊,卷帘门拉下了一半。加里安没有开灯,独自坐在昏暗的诊室里,只有桌上一盏老旧的绿色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他面前摊开的几张纸和那只陪伴多年的咖啡杯。杯底的残渍已经干涸。
他在整理病历,动作依旧不疾不徐。房间里很静,只有他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窗外,属于夜晚的喧嚣开始隐隐传来,汽车驶过、远处模糊的音乐、还有几声短促的、分辨不清来源的叫喊。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尖锐得刺耳的枪声,如同撕裂布帛,猛然在诊所外的街道上炸响!紧接着是女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汽车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的刺耳哀鸣,以及几声粗暴的怒吼。
加里安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半开的卷帘门缝隙,投向外面骤然混乱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人影晃动,奔跑,充满了惊惶。
下一秒,一个纤细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冲力,猛地撞在了诊所卷帘门的下沿!
“哐当!”一声闷响。卷帘门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此刻,她像一只被狂风折断翅膀的蝴蝶,软软地沿着冰冷的金属卷帘门滑落,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迅速蔓延开的暗红轨迹。她的左肩胛处,一个狰狞的弹孔正汩汩地向外涌出鲜血,迅速染红了半边纯白的衣裙。她小小的脸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倒抽冷气的“嗬嗬”声。
“索菲亚!”一个粗哑、带着无尽惊恐和暴怒的嘶吼声紧跟着响起。一个穿着黑色丝绸衬衫、身材魁梧的光头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不顾一切地扑到女孩身边。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面色凶狠、持着手枪的大汉,警惕地扫视着混乱的街道。光头男人——卡洛·法尔科内,布鲁克林地下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刀疤卡洛”——此刻脸上只有绝望父亲的疯狂。他试图用手去堵女儿肩后那个可怕的伤口,温热的鲜血却不断从他粗大的指缝间涌出。
“医生!医生在哪?!救救我女儿!”卡洛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濒死的野兽,瞬间锁定了卷帘门后、台灯光晕中加里安那张沉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暴怒而撕裂,“出来!救她!不然我他妈烧了这破地方!”他身后的手下也立刻调转枪口,黑洞洞的枪管齐齐指向昏暗诊室内的加里安,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
加里安坐在那里,目光越过冰冷的枪口和卡洛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落在地上那个不断抽搐、生命随着鲜血迅速流逝的少女——索菲亚身上。她纯白的裙子已被染透了大半,那抹刺目的鲜红在昏黄的路灯下不断扩散,像一朵邪恶而绝望的花。女孩微弱的抽气声如同细针,刺破了诊室凝固的空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加里安看到索菲亚瞳孔中迅速黯淡下去的光芒,看到卡洛脸上混合着暴戾与崩溃的泪水,看到手下们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的手指。他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还有…死亡冰冷迫近的气息。
就在这死寂的临界点上——
一个意念,冰冷、古老、带着审判万物的绝对威严,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爆发!它不再是低语,而是咆哮,是宣告:
“PAEIAM PRO PE VESTRORUM!”
(为汝等之罪孽忏悔吧!)
这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直接震荡着他的精神核心。加里安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杯壁上那道细微的裂痕猛地延伸开一小截,发出几近碎裂的呻吟!
他身后,那无法被凡俗目光触及的领域,空气骤然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存在”所充满。“涡旋·为我哭泣”并未完全显形,只有加里安能感知到那令人灵魂战栗的轮廓——如山岳般巍峨,头部两侧扭曲的巨角刺破虚空,眼部两点深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的凝视,冰冷的怒火和审判的意志如同实质般弥漫。加里安自己的双眼深处,那抹猩红骤然亮起,不再是微光,而是两簇在深渊中点燃的、冰冷的火焰!一股无形的、足以令空间本身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横扫而出!
诊所外,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卡洛脸上奔流的泪水凝固在刀疤旁。他手下们眼中疯狂的杀意和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瞬间僵直。街道上奔逃的模糊人影定在原地。飘落的尘埃悬停在空中。连远处传来的警笛声都诡异地被拉长、扭曲,变成一种怪诞而遥远的嗡鸣。
整个世界,在加里安身后那个存在的意志下,被强行拖入了一帧静止的画面!唯有索菲亚伤口涌出的鲜血,仿佛不受这凝固法则的约束,依旧在缓慢而绝望地、无声地蔓延着,那抹刺目的红,是这静止画布上唯一的动态,触目惊心。
加里安坐在凝固世界的中心,身后的替身散发着湮灭万物的气息,眼中红芒如血。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得仿佛要将整个凝固的世界都吸入肺腑。
然后,一声极轻、极淡,却穿透了这绝对寂静的叹息,从他唇间逸出:
“就不能…让我安静地泡完这杯咖啡吗?”
叹息落下的瞬间,静止被打破了。不是轰然破碎,而是如同冰面消融,无声无息。卡洛脸上的泪水继续滚落,手下们的手指恢复了知觉,街道上的声音重新涌入。但刚才那瞬间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骨髓里。卡洛和他的手下们身体僵硬,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仿佛刚刚从远古巨兽的凝视下侥幸逃生,握枪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武器。他们看向昏暗诊室内那个依旧坐在桌后的医生,眼神不再是暴戾和威胁,而是如同看到了深渊本身。
加里安,不再回忆,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之外,出现了那个男人,那个让他都看不透的人,转移视角,另一个男人则是带着无边的命运在战斗着……
“我也是挺多管闲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