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7(2/2)
“这并非偶然。”安德烈语气淡漠,暗含划破伪装的锐利锋刃,“你来哈瓦那大学读书,便需要找就近的住宿。这栋公寓是附近最好的公寓,你并不缺钱,住到这里来很正常。某种程度来说,从你一开始打算来哈瓦那大学念书时,就必定会住到这里来。而我也是出于同样理由,必然性早就暗含在意志当中。”
“有道理。”伊森恍然大悟般点头,“可是我饿了,我想吃面包,您家有面包吗?我家只有可乐,但可乐不能当饭吃。”
安德烈突然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你在讲道理,他在想吃的,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况且,他还从来没被别人这样指头骂娘过。
他罕见地带上了脾气。
“总之,晚上请保持安静。另外——”安德烈朝伊森屋内橱柜上看了一眼,“花要在树上才好看,即使你喜欢花,也不要伤害长出花的树。”
伊森哑然回头,看到橱柜上行将枯萎泛黄的栀子花,他何止是摘花,连花下的树茎都给折了。他悻悻地吸了吸鼻子,转头安德烈已然走回自己的房门。他连忙跟了上去,比橡胶还粘人。
“您说得对,教授,您一早就开始对我谆谆教诲,我感激不尽,求您,给我点面包吃吧,我饿得慌。”
他边说边抓着安德烈的胳膊,像个孩子一样撒娇。教授彻底无语,可伊森腆着张好脸根本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他只能无奈暗叹,希望能用几片面包把他打发走。
而此时此刻,哈瓦那炎炎烈日下的街头,有个人也想被人用面包打发,可他没有伊森那样的好运,也没有那样厚的脸皮。
马克·赫尔曼,有钱的小少爷,在被伊森赶出家门后径直去往酒吧买醉,却被无处不在的小偷给扒了个干净,醒来后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时,马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关系,最初的一两天他这么想。因为在美国他就算没钱也走得动路,他只需要报出联合果品公司的名号,总会有人伸出援助之手,尔后他也将慷慨地进行回赠。可在古巴,当他信心十足报出自己名号时,酒吧老板只是冷冷地嗤了一声,像驱逐瘟疫一般把他扔了出去。
他还太年轻,过惯了优渥的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殊不知自己所能享受到的一切都是由第三世界的人民用鲜血浇灌而成的。比如他从未亲手拨过皮的香蕉,比如他从来只喝不含杂质的汁水的甘蔗,都是吸着农民们的血液生长的。
所以当他流落街头时,他感受到了巨大的虚妄,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联合果品公司可是挽救了这些穷苦的国家。
否则他们怎么会懂得劳作?否则他们国家怎么会有铁路和高速公路?否则他们怎么会接触到美国最先进的枪支和弹药?没有这个伟大的公司,他们的热带经济作物销往哪里?
马克饿着肚子,蹲在棕榈树的阴影下。他一边感慨这些拉丁美洲人不懂得知恩图报,一边又期待谁能给他一杯冰凉爽口的甘蔗汁。
迫于自尊心,他是绝不可能去找伊森求助的。伊森从小时候就表现出来的聪慧和勇敢始终让他自觉惭愧,他不可能继续在他面前丢面子,尤其是前几天逃命时自己在车上哭得像个孩子。马克懊悔得想把那段记忆清除,他已经23岁,他得站起来向伊森证明,自己是个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男人了。
美国大使馆也是不可能去的,他只要一去那,他那位皮鞭不离手的老爹就会发现他翘了大学的课来古巴厮混,并且还被偷走一切需要找大使馆求助,连家族的面子都一起丢。可比起丢人他更怕鞭子,抽在背上火辣辣的,几天都好不起来。
于是他想得弄点钱,至少是飞回美国的机票钱,这并不多,对他而言就是一杯酒钱。可过了足足两三天,这区区“酒钱”他始终没得手。他惊讶于古巴人居然穷到了这种地步。
临近午时,热浪烘烤大地。马克受不了这罪,无论如何也得弄点吃的喝的来。于是他走进一家当地西班牙餐厅,满足享受了一顿却无钱支付时,被气得半死的老板用扫帚赶出了大门,还重重地挨上了几脚。
虽然肚子饱了,可身上的疼痛让他蜷缩在滚烫的地面哼哼唧唧起来。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成为一片被炙烤的鳗鱼,他先是恨骂伊森,后又恼怒地忿骂自己,以至于在大街上就哭哭啼啼起来。
“你没事儿吧。”
亲切的女音宛若天籁,飘进他的耳朵里,把他吓了一跳。
他怔怔擡头,看到一只白皙秀气的手,拿着块淡蓝色的格子手帕递到他面前。
日光掩映中,马克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刺眼的阳光叫他不能完全睁开眼,可他能看到她红葡萄酒颜色的唇瓣温柔地扬起,垂怜地微笑,日轮在她脑后散发蒙蒙光晕,犹如天使的光环。
马克愣住了,全然忘记要接过手帕,在蒸腾的热浪中,他也变得稀里糊涂,心却跳动起前所未有的律动。
圣母玛利亚......他想,他在哈瓦那遇见了圣母玛利亚。
而圣母——拎着手提箱的塞莉娅·桑切斯,注视眼前发晕的年轻人,甜美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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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忘了提一句,当时古巴能上学的家里都是有钱人,能上哈瓦那大学的更是非富即贵。搞革命的都是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