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傀儡戏(八)(1/2)
“也不要意图吞毒自尽。”
他轻柔地抚摸着槿娘子的脸庞。
“难得长得如此美丽动人,如果逼得我将你的牙齿一颗颗敲下来,那就太过暴殄天物了。”
王怜花的话语是温柔的,手却如同铁箍一般刚硬冰冷。
尽管被掐得气滞,槿娘子的面容依然温和安详。
她微笑道:“公子安心,我不会吞毒自尽的。”
“只有活着,手才是温的,心才是热的。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我为何要去寻死呢?”
王怜花叹道:“这便是我想不通的一点。”
“你向来谨小慎微,又知情识趣,还十分惜命。多余的事情不会去做,多余的话也不会去说。”
“可你为何偏偏要在我面前,自寻死路呢?”
王怜花凝望着她,瞳眸沉黑幽邃,令人看一眼仿佛就要跌入万丈深渊。
他冰冷道:“难道那个策反你的人,比我王怜花还要手段高超,心肠狠辣吗?”
槿娘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微微地笑了起来。
她没有直接回答王怜花,而是目光柔和道:“公子,在你心中,我是你的什么人呢?”
王怜花道:“你说呢?”
槿娘子笑道:“恕槿娘僭越,槿娘心中一直把公子当作弟弟一样看待呢。”
闻言,王怜花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
他并未呵斥或者反驳她,只是目光越冷,宛如极峰冻绝的坚冰,仿佛在说——凭你现在的作为,还有什么脸皮这么说?
槿娘子并不害怕王怜花的眼神,可以说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她接着说道:“自从我跟了公子起,算算也有近二十年了。”
“承蒙公子厚爱,公子有什么心事,多少都会对我讲一点。有什么惹动公子兴趣的人或事,也多少都对我说一些。”
“我对公子知道的不算多,也绝不算少。公子只要挑一挑眉毛,槿娘就知道公子需要的是安静的聆听,还是一个温热的怀抱。”
槿娘平静地说着,这样的话对于他俩一主一仆的关系来说,算是极大胆也极放肆的。
但是,王怜花也只是平静地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或者羞恼,由着她说也由着她讲,十分的宽和纵容。
或许真如槿娘子所说的那样,他俩之间存在着超越主奴的姐弟亲情。
当然,也可能只不过是王怜花对必死之人,一点稀薄的仁慈罢了。
槿娘子瞧着王怜花,笑容宁静而慈和,就好似自己只是在跟弟弟拉家常一般——尽管这个“弟弟”的手冷如同铁钳,紧紧地掐在她的脖子上。
槿娘子道:“可是,公子你又知道槿娘什么呢?”
王怜花说:“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叛徒,就够了。”
闻言,槿娘子嗤嗤地笑了起来。
“叛徒吗?”
槿娘子拉着王怜花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她说:“请公子仔细看看我的脸吧。”
王怜花摸着她脸上瓷白的肌肤,有些不解。
直到触摸到细密的皱纹,如同鱼尾的纹路一般密布在她的眼角——那是岁月风霜的刻刀,雕出的花。
槿娘子道:“也许公子未曾注意过,我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
“公子与我初见之时,还是一位童子,而那时我便已经年逾双十。”
“公子怎么敢肯定,你一定是我最初的恩主呢?”
闻言,王怜花眉峰一皱,他的面容冷得像雪,目光冻得像冰。
他冰冷道:“这么说,我是来晚了?”
槿娘子微微一怔。
“我是来晚了?”——这句话不是王怜花第一次对她说了。
槿娘子瞧着王怜花温雅俊美的面容,仿佛一位不经世事,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而那双眼睛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夜晚一般寂静暗沉。
她不禁有些恍然。
仿佛时光在倒退,眼中的成熟威重的王怜花在光阴碎屑的冲刷下,渐渐退变成十多年前那个唇红齿白的玲珑童子。
那年,在她第三十七次拒绝与客人上床后,颐芳斋的老鸨终于对她失去了耐心。将她好一顿毒打后,锁在柴房中。
当第二天日出时,她将迎来一场残酷的教训——老鸨决定把她丢给一群肮脏的乞丐,让他们尽其所能地玷辱她,践踏她,助她认清现实。
她双手与双腿用粗糙的麻绳捆束在一起,满脸血污,狼狈不堪。
她跪坐在冰冷的石砖上等着,等着有人推门而入。
不出意外的话,那人会是她此次任务的目标。
一个聪明但却自大的家伙,在她先前布置的引诱下,前来英雄救美。
当然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是那些肮脏的乞丐。
如果真是,证明其任务失败,被乞丐强/暴也不过是失败结果的惩罚罢了。
然而,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门扉的缝隙间照进柴房时,一个矮小的身影推门而入。
槿娘子惊诧地瞪大了双眼,来者既非“英雄”,亦非乞丐,而是一个身披狐裘的玲珑童子。
那童子甚是年幼,眼如杏子,玉雪可爱。个头堪堪达到她的腰际,却高昂的头颅,酷烈骄傲的神情,比她见过的一切王公贵胄都要不可一世。
童子乌黑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槿娘子一眼,如同在称量一件货物。
那双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让槿娘子忍不住往阴影处瑟缩。
小小的王怜花无趣地撇了撇嘴,道:“看来,我是来晚了?”
槿娘子被这一句话问得怔愣了半晌。
直到王怜花不耐烦地踹了她一脚,方才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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