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绞（2/2）

“殿下想好该如何处理了么？”

他走到了陆世廷面前，从对方手里取过绷带，手上在替人包扎，目光却落在陆世廷的侧脸：“老师昨天在景春园和我说的话，并没有说完吧……不如现在一次性说了。”

绷带包扎完了，多余的一截横在他们中间，穆玦用力撕了一下，清脆的断裂声。

陆世廷幽冷的眸光在撕裂的绷带上有片刻的停留。

“昨日我跟殿下说，梁晏在十几年的北境已经死了，那么六殿下呢，殿下在何时死了？”

穆玦怔了一瞬，对方的眸光太深，好像裹挟着暴雪的山巅，又好像是东边巨浪滔天的深海，他的血跟着奔涌起来。

对方淡淡地续说：“以前殿下的莽撞良善，去救一个罪臣府邸的孩童，替臭名昭著的东厂说话，期望一世一双人，都是装出来的，还是那样的殿下以前活着，只是现在已经死了。”

穆玦抿唇笑了一下，笑意转瞬即逝。

原来，他们眼中的彼此都像是割裂开的。

又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没有找到过一个完整的自己。他已经不记得前世在遇到那些痛苦前，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好像被那些痛苦、恨意、野望打磨得面目全非，可骨子里的东西又没有变过，最终这样变的和不变的，组合成了一个怪物。

他豁然有些清醒了。

从漩涡里挣了出来，看清了海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六殿下没有死过。”穆玦直视了陆世廷的眼睛，低声答，“那些纵着亲族鱼肉百姓的官宦世家自然要严查，一律按大宁律法处置。”

他想入主东宫，也不是非要借着想娶王妃的名义拉拢朝中的官员，自然有别的法子，只是会麻烦一些。

但再怎么麻烦，只要有别的办法在，就不能去走牺牲百姓的捷径。

“我现在一样会去救无辜的孩童，东厂替大宁诛杀贪官污吏的功绩，我也一样敢向世人言明。”

至于一世一双人……

让陆世廷一辈子在他身边伺候，好像多多少少有些对不住北武侯府。

如果以后没遇上下一个喜欢的，大不了独自一人在皇宫里过，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皇室最不缺的就是孩子，等他年迈时要托付江山了，从宗室里挑个聪颖的过继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缓下来：“其实……梁晏也没有死。”

他看到陆世廷眼瞳上覆盖的冰有丝缕的皲裂。

穆玦把昨日没有说完的话说了：“昨天我问你是不是想杀了那些名门贵女，是一时想岔了，以后不会再有。”

不过，陆世廷竟然背着他去让东厂的人查了那些想和他联姻的官宦世家。

看来他给对方下的命令还不够严，总能让对方找到能避开蛊毒发作的空子。这样下去，以后还是会很麻烦。

“现在老师可以说说，这些天还让曹千户他们查了什么东西。”

“南疆的蛊。”

“南疆的蛊？”穆玦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只吩咐过让陆世廷不准提他中了蛊毒的事情，但没说不能让人查有关南疆蛊虫的消息，“南疆的蛊，我找人查的很齐全，老师不必白费工夫。”

他给陆世廷种下的这种蛊虫，因为养蛊需要的材料很难寻，即便材料全了，蛊虫也很难养成，这种蛊流传到现在已经几乎快绝迹了。

蛊虫都要绝迹了，更别提解药，几百年都没人找到过。

“说起来，老师应该还没尝试过蛊虫在体内发作以后，心绞的疼痛到底能到什么样的程度，所以才在回了京城短短几日，就用东厂做了这么多事情。”

陆世廷勾唇：“既然这种蛊虫解不掉，殿下担心什么，我让曹毅查的东西也挡不了殿下的路。”

“可我怕麻烦啊。本来想用娶王妃的名义拉拢一批想和我联姻的朝臣，逼迫皇帝把储君之位给我，现在老师背着我搞了这么一出，害我白浪费那些时间去参加踏春宴。等东厂的锦衣卫去那些世家府上查案了，还有哪家敢在风口上再提和我联姻的事情？”

“为了让以后这种麻烦不要层出不穷，老师还是记住心绞是什么样的感觉比较好。”

他想了一个陆世廷不可能去做的命令：“现在去把曹千户杀了。”

对方没有动，但很快对方手背上的骨节就发白了，颈侧青筋跳动，本来色泽就浅的薄唇苍白起来。

“疼吗？”

他伸手去碰对方的心口，对方的心脏跳动得紊乱而急促，他擡起头，瞥见那双凤眼眼底爬上的血色。

他等对方的呼吸重起来，收回了让人去杀曹毅的命令。

“以后老师要让东厂查什么事情，先来问过我。再擅作主张，我也不知道心绞到什么样的地步就该让经脉断裂，要了你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