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1/2)
东厂
东缉事厂设在东安门之北。
曹毅正骑马捆着一个刚抓的犯人在东厂的正门前停下,远远看见陆秉笔的马车,立刻把犯人交给了两个锦衣卫让他们把人带去审讯。
等马车近了,快步走上去勒住缰绳。
“陆秉笔。”
马车帘子掀开,曹毅眼尖地看到里面除了陆秉笔,还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眉眼比东厂院子里栽的桃花还要明艳。
但脖颈上有淡红色的指印,看起来是刚落下不久的,在白皙的皮肤上平添了几分暧昧。
他愣了一下,赶紧低下头,规矩地避开视线。
陆秉笔现在在东厂的位子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又深得皇帝宠幸。
虽然太监是残缺之人,注定无法生儿育女,但是要娶个媳妇还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陆秉笔这么多年连个贴身的侍女都没有,是因为喜好男风……
“这是六皇子殿下。曹毅,去收拾一间客房,带六殿下过去。”
曹毅回过神,暗骂了一句自己没长眼睛,赶紧行礼。
“属下锦衣卫千户曹毅,见过六殿下。”
穆玦知道陆世廷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不可能时刻盯着他,乖乖下了马车跟着曹毅往东厂里走。
“六殿下,那边是厂狱,关押的都是重犯,血腥气重,您可千万别过去……再前面一点是陆秉笔的书房,也是不准人随意进出的。”
曹毅因着刚刚在心里把六皇子揣测成了小倌,有些歉疚,加之陆秉笔也没说要如何对待这位皇子,他索性就仔细嘱咐了一遍,免得六殿下误闯进不该去的地方。
穆玦也是第一次来东厂,安静地听完了曹毅的话。
“我知道了,多谢曹千户。”
走了小半个时辰,曹毅带着他走进了一个小庭院。
客房收拾得很干净,比偏殿要小一些,但是环境好得多。
“陆秉笔说,陛下令六殿下禁足三日,一日三餐属下都会给殿下送来,要是有什么缺的,殿下吩咐就是。”
穆玦点点头。
曹毅拱手退下了,院子里多了几个锦衣卫看守。
少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床榻边坐下。
他在房间里的一言一行,肯定会被外面看守的锦衣卫禀告给陆世廷。
他主动提出想和陆世廷来东厂,本来就是为了方便对方监视,让陆世廷对他更放心的。
他按捺住想去一旁的书桌上看书的念头,摊开被子躺了进去。
傍晚,曹毅给六皇子送去了晚膳,回到书房,陆秉笔正在翻看案卷。
曹毅过去瞥了一眼,那些都是有关玄天观修建的款项,还有牵涉玄天观的各个大小官员的名字。
“陆秉笔,负责修建玄天观的官员层层贪墨的事……之前查了几个月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
所有的证据都已经齐了,缺的人证只要秉笔一声令下,把那几个贪官抓到厂狱审问两天,签字画押的供状自然能到手。
“我们前些日子在查玄天观贪墨的事情,可有泄露出去?”
“此事都是我们自己培养的探子在查,不曾有外人经手——太子和几位皇子,还有总管太监那儿也没有什么动静。”
玄天观贪墨涉及总管太监,他们很早就开始查了。对方这些年卖官鬻爵,侵占良田,皇帝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他的信任早已不复以前。
只差一个导火索,就能把总管太监彻底拉下马。
原本陆秉笔是吩咐他过几日就去抓那些官员的,可今日不知怎么却叫停了此事。
“今日陛下在宫里办法事,六殿下声称自己受仙人托梦,还有仙人附在他身上,跟陛下说三日后玄天观会坍塌,死伤不下百人。”
“什么?!”曹毅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事?那万一总管太监听到了风声……”
“六殿下说的时候只有陛下和我在场,陛下想看看是否真有仙人,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的。”
“那陆秉笔的意思是?”
“多等三日也无妨,要是玄天观真的坍塌,贪墨一案陛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属下明白了。”
陆世廷将手中的案卷都放到了书桌的暗格里,缓缓靠坐到椅背上,嗓音带了些慵懒的沉意。
“六皇子呢,今日在客房都做了什么?”
“额……属下去送饭的时候六殿下刚刚睡醒,听看守的锦衣卫说,六殿下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靠在窗边发呆。”
陆世廷擡眼,眸光清寒:“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特殊的……六殿下睡觉时好像做了噩梦,一直念念有词说妖啊鬼啊什么的,听着神神叨叨。”
“不过醒来后就好多了,吃饭胃口特别好,能吃两碗,还多要了一个肉饼——”
陆世廷修长的指节敲了一下桌面。
“够了。”
曹毅赶紧闭嘴。
最后那句话格外小声。
“六殿下还夸我们东厂的饭菜特别好吃……问能不能长住。”
长住,那定然是不能的。
从来没有哪朝哪代把皇子养在东厂的例子。
但这里住着确实比偏殿舒服得多,被褥厚实,客房干净,每天送来的饭菜也是新鲜的,还管饱。
上辈子被病痛折磨得太厉害,穆玦清楚自己身体差就是因为从小没吃饱饭。
所以现在每餐都尽量多塞,反正他还是长身体的年纪,不用担心吃多了晚上会睡不好觉。
穆玦在东厂睡了一晚,晨起刚吃过早膳,在院子里散步。
听到院子外看守的锦衣卫行礼的声音,他望了一眼,曹毅端着一碗汤药快步走过来了。
“六殿下,这是太医开的方子抓来的药,益气补血的,陆秉笔吩咐每日都要给您送来。”
他接过汤药一饮而尽,中药的苦味在舌尖翻腾开来。
少年苦得皱起了眉,低头咳嗽了几声。
“曹千户……这药能治晚上做梦惊醒吗?”
“这……”曹毅不懂药理,“大概是能的吧,六殿下昨夜做噩梦了?”
少年的面色在稀薄的冬日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眸子漆黑,因为锁着眉心,自然而然流露出少许后怕。
“嗯……已经连着两天噩梦了,有时候下午睡觉也会这样——曹千户,你是锦衣卫,或许有些了解,你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真的有不干净的冤魂缠上我了?”
在锦衣卫面前说有“冤魂”,六殿下果真是在偏殿待久了,没有读过书,一点儿也没有其他皇子的玲珑心眼。
曹毅宽慰地拍了拍了他的肩。
“太医说了,这是气血亏虚的病症。等后天您的禁足解了,再请太医过来看看,殿下不必担忧。”
少年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问他:“那我能去找陆秉笔吗?”
“陆秉笔吩咐您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可我真的有事找陆秉笔。”少年摸了摸袖子,从里面取出几颗碎银,脸上划过一丝心疼,“曹千户,麻烦您跟陆秉笔说一声,这样可以吗?”
曹毅哭笑不得,推拒了这些银子。
“陆秉笔有公务在身,今天恐怕没什么时间……我会把六殿下的话带到的。”
少年眼底有了些笑意,他说了句“曹千户等我一下”,然后疾步走进客房,带了一小罐瓷瓶出来。
“这个也请曹千户帮我带给陆秉笔。”
曹毅接过瓷瓶,打开闻了一下,一股子淡淡的怪味。
“这是?”
“我看陆秉笔眼睛上好像有一道疤,这是我从母妃那儿找到的,好像是宫里祛疤的药,就带来了。”
“陆秉笔眼睛上的伤已经好多年了,祛疤的药早就没用了,六殿下还是收回去吧。”
穆玦把一瓷瓶泥巴掺水收了回去,不动声色地继续问。
“好多年了?”
“是啊,应该是入宫前就有的。”
穆玦谢过了曹毅,目送着人离开。
陆世廷脸上的疤痕是什么时候有的,找宫里的老人问问应该也能打听到。
如果曹毅没有记错的话……那对方应该不是重生来的。
或许是上辈子的印记留到了这辈子,谁又说得清楚呢。
他稍稍松了口气,在院子里走得背后微微发汗了,找了一个小石凳坐下休息。
中午、傍晚曹毅过来,他又接连问了陆秉笔什么时候来。
夜深,曹毅在陆世廷身边不无感叹地。
“六殿下今日一直在院子里等秉笔过去,也不知道有什么事,问了属下三回您什么时候去。”
在重重叠叠的书册堆积的桌案后俯首的陆秉笔掩上了书页。
“六殿下找我?”
“是啊。不过属下看您一直在忙,就没说——”
“自己去领三个月罚俸。”
曹毅苦着脸:“别啊秉笔,属下——”
陆世廷站起身,拢了拢衣袖:“六个月。”
曹毅匆忙转了话:“陆秉笔现在要过去吗,属下命人掌灯!”
穆玦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觉。
他怕自己冻着,把客房里的枕头和被褥都拿出来了,枕头垫在脑袋
这样明日早上曹毅来,就能看到他为了等陆秉笔,在这儿睡了一夜。
他就不信陆世廷听到以后不会好奇他想说什么,还不过来见他。
现在朝堂上的势力基本已经被陆世廷和几位皇子瓜分干净,凭他自己很难逃开前世被送去北狄做质子的命运。
他得先借助陆世廷除掉太子和几个皇子,韬光养晦,再把陆世廷也送上黄泉路。
院子外面有脚步声。
少年警醒过来,还来不及睁开眼,就听到陆世廷冷淡的嗓音居高临下。
“六殿下翘首以待等着臣过来,就是这样等的?”
少年的脸颊陷在柔软的被褥里,锦被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脚下的皂靴,像窝在巢xue里的小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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