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色重生号(1/2)
约翰华生走下火车,外面的气温一下子升腾起来,温暖的裹住他全身,约翰华生是活在火里面的人,他整个人就是一个熔炉,手心发烫,和火车里的阴寒截然不同。
这野外的夜气微湿,约翰华生提着行李伫立在黑暗寂寥的野草上,拐杖叩击到几块小石头,敲出回声。
夏洛克显得敏捷而优雅,站在车门的台阶上,那件类似披肩的宽大外套,竖起衣领,漆黑的头发犹如海藻缭绕,脸颊隐入阴霾的月光里。
乌云遮住一半的弦月光辉,在野草上拉出约翰华生长长的身影,他回头盯着夏洛克,约翰华生正要说些告别的话,虽然全部都还堵在喉咙眼里出不来,但约翰华生尽力使这些字眼听上去和夏洛克说话时一样冷漠,“我想,我该说声再见。”
夏洛克没有回应,这突兀的再见就像沉进沼泽的树叶,一去不回。
几声嗒嗒的马蹄声回荡在野草外面,没有铺设石砖的黄泥小道上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夫带着高高的海貍皮马夫帽,坐在高高的马架上,静候着约翰华生的行动。
“我的天……”约翰华生又是一惊一乍,目瞪口呆。
“我让我的手下在火车上发了电报给马车站,让车夫在这个点来这里接你。”
“我的天。”约翰华生又惊叹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一辆马车?我在你面前根本就只字未提,你会读心术?”
“你只管坐上去,赶去牛津还来得及,别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的初衷就是为了赶时间不是吗,所以才搭上我这趟车的。”
“可是,好吧,这可真是令人意外,”约翰华生很感激他,回头看了看马车,又回头看了看车门的方向,“谢……”约翰华生愣了一会儿,车门那里空荡荡的,夏洛克的人影早已不知去向,火车的滚轴启动了,约翰华生往后走远了两步,注视着那些昏暗的车窗。
月色下,这趟火车披着星辰的阴影往前移动,车头巨大的烟囱冒着声势浩荡的蒸汽,那高耸的烟囱直指夜空,托着繁星,仿佛一棵阴暗的树,顶端长着怪异的白色花朵,黑色的火车往前奔腾,一下子被夜幕吞入口中,在轨道的暗处消失不见。
约翰华生极力表现出正常的模样,一般说来,摊上这种古怪的遭遇常人都会逃避,带上双腿连滚带爬跑下车,而约翰华生却只皱皱眉,然后和那个神秘苍白的男人独处了30分钟。
晚上10点的时候,医学大会准时在牛津大学旁边的小剧院里进展的如火如荼,那些枯燥乏味的专业医学术语飘荡在拱形的穹顶上方,每一项貌似卑微的研究报告实际上都能改写医学界的进程,同时也让不感兴趣的人昏昏欲睡,但约翰华生的走神和那些缺乏新意的报告没有关系,他的走神和一列奇幻的火车有关。
大会结束后医生们聚首在简陋的乡下酒吧里吃夜宵,这间酒吧还没有装上电灯,就连财力鼎盛的牛津大学也只在几间实验室里有安装电力发动机和电灯泡,大家醉醺醺的脸都笼罩在烛光和煤油灯底下,医生毫无例外全是男性,几名落落大方的女招待员端着啤酒穿梭其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斯坦福的眼睛就那么赤/裸裸的钩在了她们的胸部和长裙里的小腰上,“这里比不上伦敦,比不上,路又窄又颠簸,屋顶都长满了青苔,但女人,这些温柔开朗的乡下女人和伦敦那些矫揉造作的淑女完全没得比,我开始厌倦淑女了,我喜欢性/感的小野猫,就是那种,你能想象得出来的,在床上会用爪子挠你的小东西。”
约翰华生模糊的应了一声,“在那儿,往西边50里的地方,那儿有一条铁路。”
“我在和你聊女人,你却跟我说铁路?铁路怎么你了?”
“那条铁路在大晚上的开着一列不停冒烟的火车。”
“怎么可能!牛津郡就一个火车站,就在小镇的市集中间,那条铁路我想想,如果你说的是西边,就是附近有一大片野草和灌木丛的地方,我知道那条铁路,一百多年前就不通车了,是历史遗物。”
“我也知道,我和马车夫打听过了,那条铁路根本就不通车了,每一条铁轨都是老古董,可现在它上面就是跑着一列火车,速度快得像离弦的箭,那车轮在轨道上不停往外蹭起火星。”
“你这是喝多了吧?华生医生?”
约翰华生瞪着吧台阴暗的角落,“每一扇车窗都亮着灯,就像满员一样,可当你走进去,里面安静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斯坦福无法衔接上他这种对话,“华生医生?你是不是不舒服?满脑子胡思乱想的?”
“我没事,我实在累了,我在马车上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去旅馆下榻了。”
约翰华生默默的离开这热闹的小酒吧,他今晚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他有些东西萦绕在胸口无法喘息,约翰华生躺在乡舍里出租的小床上,他舟车劳顿,但却无法入眠。
他深刻的回忆起松开那名妓/女的脉搏时的触觉,那死人的皮肤,他并不是第一次触碰死人,但死在他手里的,那妓/女还是第一个,她眼中的神色,噢,她眼中那种神色……在约翰华生经历的所有事情中,这几乎是最可怕的一件。
她将永远与我同在。
约翰华生在枕头上闭上眼睛,他再也忘不了她眼中的那种神色。
抓一把沙子放在你的手心里,它会发生什么?医生?
那冰冷的话音空灵的出现在约翰华生的耳畔,他迅速睁开眼睛,面对着除了他本人的呼吸再没有其他事物的漆黑房间,那火车上的声音让他永生难忘。
为什么那个夏洛克福尔摩斯要对他说这种话,对待华生就像对待一只翅膀受伤的蝴蝶,他那声音就像抚摸,具备镇定效果,流淌过华生的血管,他知道华生做恶梦,也知道华生内心里的恐惧。
伦敦的医生比城堡底下摞起来的砖头还要多,那妓/女却偏偏找上了约翰华生,那漂亮却患病的女人,她信任约翰华生才会找他,可约翰华生却辜负了她的信任,和那份期待,约翰华生亲手在墓地里埋葬了她的尸体。如果他没有失误,那女人还活着,哪怕只是茍延残喘,一息尚存,但她始终会活着。
只要是人类就难逃一死,医生。
约翰华生感觉今晚是睡不着了,那出现在废弃轨道上的火车并不单纯,那名男子极具智慧,那诡异又古老的行为举止,那迷雾般的眼睛,处处都诉说着那人的与众不同。
约翰华生在人前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从来不袒/露真实的心意,他诚实,但也有所隐瞒,他只把他愿意公开的一面表露出来,比如他的坚毅,他的果敢,他乐意把这些流露在他的肢体和语言上,但是约翰华生的脆弱,这些鬼东西他才不会和别人分享半个子儿。
他从没有把心里的全部真相告诉过斯坦福。约翰华生很担心,如果斯坦福和他身边的其他朋友知道他曾经手术失误,那看待他的眼神绝对不会像从前那样透彻,在今晚的医学大会上连约翰华生的名字都不会出现,连同约翰华生的诊所,他的公寓,他建立起来的名声,甚至他的生活都会随之崩溃,他会被那些正人君子彻底抛弃和孤立。到那时受害者就不仅仅只有那一个死去的女人了。
约翰华生在他制造出来的盔甲里得到了庇佑,但如今这盔甲被人一击震碎。
那人能够感知约翰华生的恐惧。
第二天下午,约翰华生在牛津郡的市集里乘坐寻常的火车赶回伦敦,他的回程和斯坦福同路,火车极其的普通,这些桌椅板凳都带着人情世故的味道,身旁有窸窣议论的声音,脑后有孩童的哭叫,眼前的斯坦福不停的抖动报纸,约翰华生手里头托着一杯温热的咖啡。
“斯坦福医生,这列火车叫什么名号?”
“我们屁股底下跑着的这趟?你车票上不是印着嘛,伊丽莎白号。”
“我曾经去爱丁堡时坐过一次胜利号。”
“还有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的梦幻号和日出号,还有仕女号,在铁路上跑得很勤快,载过许多著名的文豪,报纸抓住这一点写的可起劲了,多少无所事事的有钱人为了坐上那些文豪们坐过的位置花好几倍的价钱买票。”
约翰华生对这类没有激/情的报道一点兴致也没有,他的话题还停留在某一处,停留在某条拖着阴影在荒野里游荡的火龙上。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都是好名字,让人津津乐道的名字,你可曾听说过血色重生号?”
“华生医生说的可是火车?如果是火车,”斯坦福擡手扶着他肥胖的双下巴,那双小眼睛注视着约翰华生的鼻尖,“你不觉得这名字有些……不吉利吗?它让我联想到血啊,杀人啊,死亡什么的,这名字有些扭曲,很血腥的感觉,人们不会期待坐上这样的火车的,至少我是不敢坐的,世上竟然会有铁路公司把自己的火车取上这种可怕的名字?不可思议。”
约翰华生只是淡然的微笑,“这名字带着梦想。”
“什么危险的怪梦想,会和血腥犯得上关系?”
“这我可不知道,总之呢,我欣赏这个名字。”约翰华生若有所思的转动着手里的杯柄。
约翰华生一直掂量着和那列火车有关的澎湃激/情在伦敦混过了一天,他平日里可不这样,他从没有这么失魂落魄过,他似乎有一半的身体遗忘在了血色重生号上。
那火车在夜里召唤他,那火车的主人诱惑了他。
约翰华生过的有些不知白天黑夜,一个星期后的某个傍晚,他饭后散步,拐杖不停的在脚边引路,他的残疾是他唯一的缺陷,但这一瘸一拐的步伐不影响他的人格魅力,约翰华生在女人堆里受欢迎,对男人而言也如此,男人喜欢和他倾诉,他是个乐于倾听,擅长慰藉人心的医生。
他慰藉那些深陷在伤势里的病患,他的声音带着医生的温柔,在麻醉前那样轻缓的抚慰着因入麻而不安的病人,那些病人的心跳因他的安慰而得到放松。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