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1/2)
家国
刘崓虽然不明就里,但心系太子的安危,还是乖乖跟着进去了,盛时行也跟在他们后面走入山洞,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灯光后,盛时行一下子就被其中的景象攫住,仿佛心魂都被无形中的什么力量笼罩压制,几乎忘了呼吸。
五十步开外深阔的山洞比想象中的更高,擡眼几乎望不到顶的黑暗中,无比醒目的是布满半面石壁,依石壁走向高高排列的一排一排……灵位。
面对生死依然可以从容处之的盛时行,端着灯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并不是害怕,而是她在那些灵位上看到了……
“西军破阵营司戈,廖二龙。”
“东军先锋营游击将军,张忠。”
刘崓走过去,一个一个轻轻念出那些名字,又在看到一个名字时顿住了,盛时行走过去,只见上面写着“陇右神军左大将军刘庆之”。
“这是……”盛时行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太子轻叹一声:“这上面留名的,都是当初跟着圣祖爷驱除外敌,复我汉家天下时立了大功又阵亡的将士。”他转头,指了指令刘崓顿住的那个牌位:“那个是代国公祖上。”
盛时行不知何时不自觉地已经落下泪来:“所以圣祖爷将他们永远供奉在此。”
“没错,四季谷顾名思义,一谷之内存四季,一直都是一片宝地,也有人说是仙山,我想圣祖皇帝是想让这些麾下和兄弟,永远待在这个充满仙气的地方。”他顿了顿,又指着最高处:“他自己也在,永远陪着他们……”
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最上方赫然是与皇家太庙中一样的大梁圣祖皇帝灵位。
三人又看了看周遭,除了密密麻麻的灵位,就是一些样式很老的铠甲兜鍪,一些生了锈的刀剑,马鞍之类,有些是成套摆在铠甲架上,有些则是散着放在各个高台之上。
“这大概是当初王师用过的兵刃……”盛时行环顾四周:“所以说,圣祖爷留下祖训,令每一代的皇太子都来此处,并不是什么传说中授予宝藏龙脉,而是让他们明白江山得来是如何的不易……”
“你错了。”太子转身,微笑看着盛时行,眼底却也沉着泪光:“这里就是我大梁龙脉之处,也是我华夏精魂所在,所谓运数,不过人心,人心所向,泰山可撼,东海可平。”
刘崓二人听他此语,俱是心中激荡,一擡手便要行礼,太子却一把拉住刘崓的手,压低声音,清清楚楚开口:“王兄,此情此景,你我要印在心里。”
刘崓哪敢领受他这一句,立时便要跪辞,却被太子紧紧拉住:“王兄,这二字我出去不会再提,然而此时此刻,当着圣祖皇帝,咱们叫一次,不然他老人家真以为嫡系子孙就我一个了,多凄惶呢?”
刘崓闻言亦是唏嘘,也就不再坚持,拱手道:“此情此景,我与殿下一般,会永远铭记于心。”
太子欣慰一笑,忽然扬眉道:“说起来,还有一个他老人家的不肖子孙心心念念想来这里,不如叫他来看看,也好死心。”
盛时行闻言心一沉:“殿下,此等机密之事,还是不要叫莫忘知道了,即使看到此景,他也未必能理解圣祖皇帝的苦心。”
太子含笑看了她许久,看得盛时行都有些发毛了,才莞尔道:“你啊,还是心太软了。”
盛时行明白,他说这话就是不能再劝了,仔细思忖,也的确是自己又犯了心软的毛病,莫忘残害大梁子民的时候,又何曾有过半点心慈手软?
思及此处,她便颔首不语,太子对刘崓道:“王兄将那不肖之人带进来吧。”
刘崓领命出去,不多时便押着莫忘走入洞中,莫忘似乎一时无法适应昏暗的光线,拼命睁着血红的眼睛想看清洞里的一切,即使远远站在角落里,盛时行也能看到他脸上那种仿佛逆水之人看到浮木的渴望神情——只可惜,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弱水之上的一棵稻草,注定救不了命。
“若无当初你父瑞王构陷,如今咱们三人不会是这样站在一起,你也不该以这样的神情对着本宫和王兄。”
太子略带森冷的一句话,惊醒了莫忘的迷梦,他木然转向太子,沙哑着嗓子干笑了两声:“你我三人,你是幸运儿,轻轻松松就获得了一切,我是注定失败之人,但我至少为自己奋争过,‘王兄’?”他嗤笑一声,勉强回头看着刘崓:“你是个傻子,你本来有比我更丰厚的筹码,你本来可以跟我走一样的路,与我联手夺取天下!你却放弃了一切,拱手江山让予他人!”
“你住口!”刘崓森然喝令中没有太多愤然:“我永远不会跟你同路,我的剑锋,永不会对着大梁百姓,这就是你我截然不同的根源!”
他的话,令莫忘一窒,耳边又是太子微冷言语:“或许你说得对,我是幸运之人,王兄是无辜之人,可你……”他示意刘崓将莫忘压到灵位之下,自己上前一指那密密麻麻的层层英灵:
“你是罪人。”
莫忘这才看清,自己心心念念的藏宝窟,真龙天子的龙脉之地,里面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他一时震惊,继而就是头颅剧痛,留在颅骨中的那些针仿佛搅动着他的脑浆,令他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却又挣不脱刘崓的钳制。
“不可能!这里不会是这样,你们骗我,你提前布下这样的地方,就是要我死心,赵钧,你骗我!”
“你不信,所以你不配。”赵钧声音不大,却是振聋发聩:
“赵锦,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也是最后一次,父皇曾加恩追封你为瑞殇郡王,可你的所做作为与赵渤庶人一般,均是罪无可赦,今日让你看到你本无资格见识的圣祖遗迹,就是想告诉你,我大梁立国,代代相传至今,国富民强,四海臣服,不是靠你们以为的阴谋诡计,更不靠什么金银财宝,什么龙脉龙气。”他擡头,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灵位,缓缓开口:“政通人和,万民信服,才是最强的龙气,山河靖平,边关宁定,才是不变的龙脉!”
太子一番话本该振聋发聩,可传到赵锦耳中却像是催命的锣鼓一般,他高喊着“不对!不对!”又发出野兽般凄厉的哀嚎,仿佛癫狂一般拼命挣扎,刘崓都有些压制不住,无奈之下只能擡手砸在他脖颈,赵锦顿时悄无声息地瘫软了下去。
太子叹了口气:“朽木不可雕,咱们走吧。”
一行人秘密离开了四季谷,没有人知道太子赵钧和他的两位亲信在龙兴秘地中看到了什么,但自然也无人敢去议论。
一场祸端消弭于无形,回到冀州重镇宣府的太子,在代国公刘达礼父子的拱卫和支持下,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冀州不臣余孽剪除干净,安顿好边关事务后,又以礼部右侍郎和鸿胪寺少卿为正副使,再度出使远国,远国以东翼王为首的王庭势力,理亏于大梁礼部尚书被远国乱军连累,殒命边关,不敢再提任何要求,乖乖缔结了停战开边市的文书,延续数年的边乱再度暂时止息。
天桓十四年五月末,边关尚有一丝凉爽,汴京已是菡萏初绽,太子一行回到了京师,至此逆党危机解除,天下大定,一切又走上了正轨……
秋去冬来,岁月如梭,天桓十五年是大梁史册上浓墨重彩的一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武宁侯刘崓亲赴交州坐镇,激战数月终于平定了安南诸部的乱象,安南一地重归大梁,设安南都督府驭之。
再比如,远国王庭动荡,东翼王一派失势,虽以强大军事实力为倚仗,依然与上都分庭抗礼,但整个西北的形势已变得更为微妙。
但这些都比不上实际主政近五年的太子赵钧终于践祚,天桓帝龙体欠安,移居长阳宫安养龙体,是为太上皇,东宫经过三让三辞,秉承恩旨登基即位,为表对太上皇陛下的孝敬,新帝依然沿用天桓十五年年号,直到冬至日这天,才奉太上皇再次上谕,改国号为“承平”,意为天下承平。
冬至大朝后,承平帝按惯例留下了几位重臣商谈国事,不过有些令人奇怪的是,此番他不出众人意外地留下了武宁侯刘崓,却没有留都察院右都御史盛时行。
不过也不能说因为他们是夫妻,就一定要都留下,这点异常还不至于让朝野上下怀疑新帝对盛御史的宠信,大家奇怪了几分也就放过,纷纷急忙忙赶回家陪妻儿老小过节去了。
刘崓也没有在意,此次留下的几位重臣差不多都是跟军务相关的,商谈的也都是军务之事,直到说差不多了御书房内各位同僚一个个告退,就剩下皇帝跟自己二人,他才有些奇怪地起身:
“陛下,若无……”
“坐下,有事。”
刘崓赶快乖乖坐下,承平帝一示意,便有内侍趋步到他近前,递上一封奏折。
“看看吧,到现在还有人在奏这种事情,不过是北方几次小小试探,就将他们吓成这样。”
刘崓接过奏折一看,心中亦是一叹——都是从太宗朝就一直在念的老黄历了,说来说去都是两个字——迁都。
承平帝一脸无奈:“总是闹着说汴梁无险可守,应当迁都,可前宋是迁都了,又有什么用?”他叹了口气,略带期冀地看着刘崓:“你怎么看,京师真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无险可守,注定是危城吗?”
刘崓想了想,肃容颔首:“汴梁周遭一马平川,是典型的四战之地,即使冀州雍州大军拱卫,也很难称得上固若金汤。”
承平帝闻言一愣,眉头锁得更深:“”难道你赞成那些老臣所说,大梁也该迁都?”
刘崓起身行礼道:“陛下,臣只是认可汴梁周遭目前的确无险可守,但我大梁定都汴梁,取的是四水贯都,八方通衢之利,其利大大高于当下弊端,更何况我堂堂华夏,怎可为了防备一个手下败将之国便要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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