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2)
第四十三章
少年催促:“黄太太, 我奶奶这次病得比上次更重,求您再救救她!”
弄清当下的身份方可探究佛姑的阴谋。
褚潇根据少年的态度言辞初步推测“黄太太”懂医术,在本地乡民中颇有人望。
就当成角色扮演的游戏来推进吧, 她矜持道:“空着手怎么看诊?我得回家取工具, 你先去跟我家里人说一声。”
少年应了, 调头向来路奔跑, 褚潇悄悄追踪, 解放脚跑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很吃力, 跟不上那捷如兔子的身影。她灵机一动, 席地坐下高喊:“细崽,等一等!”
她的大学同学里有江西人,听说这边的长辈都这么叫小孩。
少年回头见她坐在地上, 忙跑回来。
“黄太太,你怎么了?”
褚潇苦着脸握住右脚踝:“我扭了脚走不动路了, 你去叫我家里人来接我。”
少年飞奔而去,她挪座到路边的石墩上, 揪了一株野花检查,又用花枝拨弄地上的蚂蚁。
虫鸣鸟叫的恬适景色都如假包换, 这佛姑本事着实不小。
她不直接弄死我,说明能力还不够,需要用幻境诱骗我达成某些自毁条件。我的精神被困在这里,现实中的□□是什么情形?那不靠谱的大叔能保护我吗?
总结兰焕以往的表现真是槽点满满, 故事里的神都形象伟岸,总能帅气地碾压敌人,他倒好, 每次都磕磕绊绊,一再马失前蹄, 可不就是匹跛脚劣马么?
这时左边的田埂上走来一高一矮两个村汉,看到高个子那个是兰焕,褚潇瞪大双眼,忍住没招呼他。
二人提速跑来,“兰焕”神色尤为关切,到她身旁弯腰问候:“黄太太,你怎么坐在这儿呢?”
脸还是那张脸,声音也一致,动起来区别就明显了。
兰焕仪态端正,气度沉稳,而眼前这人举止瑟瑟缩缩,憨厚中显露穷苦人的寒酸,衣着打扮也很古旧,是个地道的活文物。
褚潇静看佛姑捣鬼,冷淡道:“我扭了脚,在等家里人来接我。”
“伤得重吗?”
男人看向她的双脚,身体明显下倾,想替她检查伤势,顾忌旁边的同伴,硬生生收住了。
旧时礼教严苛,男女界线、等级制度分明,穷汉敢碰体面的贵妇人罪过可不小,看他不像地痞流氓,怎么敢越轨?
褚潇在“兰焕”和同行者对话时瞄睨他,男人忽然转头,目光与她来不及撤走的视线接触,嘴角立刻勾起一丝暧昧的微笑。
不是冒犯勾引,也不是自作多情,含着心照不宣的甜蜜。
褚潇没人性却很了解人性,断定这男人跟黄太太关系不简单。
稍后又有几个乡民路过,看到她都停步行礼,她更确信黄太太地位颇高,大概是有钱人家的主母。
继而从村民们的交谈中得知那顶着兰焕相貌的男人叫“长庆”,是个父母双亡的光棍。
等了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人称阿青嫂的妇女自告奋勇说:“黄太太地上潮,坐久了容易得风湿,我背你回去吧。”
她来时挑着扁担,身体矮胖四肢粗壮,看得出有把子力气。
褚潇也等得不耐烦了,忍着刺鼻的汗臭爬到她背上。
阿青嫂健步出发,长庆和其余人或开道或尾随,转过一片竹林进入村庄。
村中房舍多是低矮的茅草房,比年代剧里更简陋,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根本不能居住。
队伍惊动房前屋后的鸡犬,陆续有村民见状跑来,跟着长庆等人护送褚潇回家。
再拐过一个斜坡,他们撞上几个擡竹制肩舆的村人,褚潇看见那求医的少年,知道是黄太太家派来的。
一名中年男人急匆匆上前关问:“太太对不住,我们来晚了。”
他穿着簇新的蓝布衫,三七分头梳得整齐油亮,装束比其他村民都讲究,可能是管家一类的下人。
褚潇摇摇头,指着少年说:“我要去给他奶奶看病,快擡我回家取东西。”
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上来接应,和阿青嫂一道扶她坐上肩舆。
人群被管家驱散,褚潇见长庆使劲望了她好几眼,似在等候回应。
她不予理睬,催佣人们快走,肩舆迎着暮霭前行百余米,道路左边显出一道青砖修建的院墙,墙头铺着整齐的黑瓦,墙壁上每隔几步镶嵌方型雕花装饰,富户气象扑面而来。
沿墙走了二三十步,拐进镶嵌兽首铜环的黑漆大门,内部的建筑精美讲究,室内陈列的古董字画表明这是个世代积富的望族,大概属于士绅阶层。
肩舆穿过两重厅堂停在第三个院子里,丫鬟扶褚潇下地,管家领着男佣们告退,说:“我们就在二门外等着,你收拾好东西就让冬梅叫我们。”
褚潇便知道扶她的丫鬟叫冬梅了。
黄太太的闺房整洁宽敞,家具是西式的,半米多高的大理石希腊雕像旁放着喇叭花形状的实木留声机,花梨木梳妆台上摆着一排五颜六色的玻璃香水瓶,墙角还有一台脚踏式风琴。
褚潇在博物馆里见过这些玩意儿,出现在民国时期的乡下,家主的思想相当前卫时髦。
她仔细搜罗周围能透露黄太太信息的物品,线索还真不少。
书架上的小相框里有黄太太少女时代的照片,她穿着西式学士服,头戴方形学士帽,背景是巴黎爱尔菲铁塔,说明她曾在法国读大学。
东墙上悬挂一张眼镜青年的黑框照片,前框下的香案上供奉鲜花水果。
信息透露得很直白:这男人定是她的亡夫,而她是个寡妇。
架上的书籍大部分是专业的西医文献,结合求医少年的话,黄太太是留法归来的医学生。
这履历放在旧社会是了不起的杰出女性。
褚潇对这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过的人物不存感想,见她从事西医,便可放心地去给人看诊了。
冬梅扶她在床沿坐下,弯腰帮她脱鞋。
褚潇脚往后一缩:“不怎么疼了,快去把我看诊的工具拿过来,我要去给那谁……他奶奶叫什么?”
她皱眉捂额,装出头脑短路的样子。
冬梅提醒:“是吴阿山他娘。”
“对,是吴大娘,她孙子二狗说她病得很重。”
冬梅笑着纠正:“太太,那细崽叫阿毛。”
她抱来一只木箱放到茶几上,换了幅嫌恶的表情劝说:“那家人动不动来烦人,月月靠太太资助才能吃饱饭,还把你当他家的郎中使唤,这次可千万别免他们药钱。”
照这说法黄太太是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的大好人,常干肉包子打狗的蠢事。
褚潇套完话,骗冬梅去厨房传些吃的,等到四下无人再打开木箱翻看。
箱子里有老式听诊器、体温计、药用棉花纱布等诊疗用品和十几只裹了黑胶布的药瓶,上面用纸片标注着:阿司匹林、砷凡纳明、碘伏、甲紫、奎宁、吗啡、银翘解毒丸、黄连上清片……还有一瓶描有英文说明的可口可乐。
可乐在成为饮料前被当做治病的糖浆,1927年才在中国投产,这之前只能通过香港进口。
这细节过于逼真,褚潇由此判断幻境是基于事实创建的,她可能处在某人的回忆里,以黄太太的视角经历一段往事。
近处冷不防响起瓷器碰撞的格格声,她循声望见几上的茶壶正微微震动,水像活物自动钻出壶口蛇游到半空,形成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
她抓起医用镊子做武器严阵以待。
只见此人表情痛苦,用力张着嘴,拼命想对她诉说什么,如此僵持数十秒,没展现攻击趋势。
当门外传来冬梅的脚步声,水液霎时分散坠落,小丫鬟进屋瞧见满地水痕,惊奇地目视主人。
褚潇遮掩:“我口渴,倒水时不小心弄洒了。”
刚才的情形十分古怪,这里是佛姑的地盘,大可直接弄些妖魔鬼怪来害人,犯不着这么吓唬她。
莫非是兰焕在向她传递信号?他若没遇害,定会想方设法来救她。
冬梅摆好茶点请她享用,她不敢吃幻境里的食物,说:“阿毛还在外面等着,回来再吃吧。”
冬梅便背上药箱扶她出门,叫来管家和男佣,依旧用肩舆擡了她去往吴家。
吴家很穷,住在三间破败不堪的草房里,环境不如现代的犬舍猪圈。
她被几个衣衫褴褛的吴家人迎进东屋,来到吴大娘的病床前,狭小脏乱的屋子几乎无处下脚,迈出两步便踩中一只蟑螂。
吴大娘盖着油腻破旧的薄被直哼哼,见了她哀声喊:“黄太太,我肚子痛得很,你快救救我。”
褚潇听她说话中气还足,忍着龌龊揭开被子,碰触她附着厚厚污垢的肌体,量了体温、心跳、脉搏和血压,又有听诊器检查胸腹,心肺方面没有明显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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