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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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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维安本刚出城送完才从诏狱给放出来的何兆丰,正要打道回府,结果就看见城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上了,更有刑部中人在四周维持秩序。

若放在从前刘维安是绝不会去凑这种热闹的,扭头就走找个人少安生的城门再进去可千万别惹着事。

可如今他是都察院的都御史了,若遇事总想着能避则避未免太有负监察之责。

刘维安亮了亮腰牌,刑部的人帮着他给他指了条道让他挤了进去。

“曾与诸君同程吾生万幸,从此山高路远不必再送。”

“同幸,保重。”

“同幸,保重。”

结果看着三位阁老......两位阁老和自己老师的拜别之景,他与老师近日的关系颇为微妙,为了不在老师离开前再碍着一次老师的眼,刘维安觉着自个儿可能还是该避得避。

他轻轻地缓缓地小心翼翼地退着步,要从人群再挤出去。

但听一句:“方平,过来。”

刘维安挂上满面笑容立时答了句:“学生在。”

接着小跑到了三人面前,行礼道:“学生拜见老师,拜见二位阁老。”

“你倒还肯认我这个老师。”

他的老师魏定恒今日似乎心情颇为愉悦,连这话带着笑说。

但刘维安仍不敢怠慢,仍行着礼:“学生说过老师永远是老师,学生永远是学生,老师教诲的恩德莫不敢忘。”

“听到了,我的这位好学生往后可就多劳敬卿、叔断你二位照顾着了。”

“自然,自然。”

刘维安听着老师和二位阁老有说有笑的本想着自己这一关应当是过去了,谁料下一句便听老师敛起笑意:

“方平,你前次当着我的面不都把背直起来了。

怎么对着他二人就又一直弯着了?”

刘维安腾地一下直起身来。

“君子持身不可轻,我同你说过多少次。

尤以你现在同他二位也是并列七卿了,若都直不起身来,你该如何直谏,如何纠察、弹劾他二位呢?”

刘维安没想到老师当着二位阁老的面便直接说出纠察、弹劾二词,但想来若都察院连他这个都御史都不敢直谏的话,那如形同虚设又有什么分别呢?

何况他三月里不是还连谏过白阁老和他的老师魏定恒么,想到这儿刘维安把背又挺了挺。

他的老师魏定恒似是满意地点头,又帮他掸了掸衣上的褶皱理得更为平整,继续道:

“方平啊,你很聪明,当年那篇《百姓足则君足》选材便有状元之风。

偏你太聪明喜欢讨巧圆滑,谁都不愿意得罪才只拿了个探花,我让你去都察院本是想让你这个性子能利起来有点棱角,谁知道你跑那儿去都能遍结善缘。

不过你这善缘倒也派上用场,三月里谏我和白阁老也有人愿意站在你身边,但往后单凭善缘可不够,你那字字刀枪的谏疏可不能只为了你那好友何兆丰才能写出来。”

最后他的老师从自己的宽袖中掏出一只笔,从笔身的清漆被磨损的程度的来看应当是只很有年头的笔了,但笔锋毛尖却被保养得很好,仍锋颖齐整不散不曲。

“你说白阁老把刀给你了,那老师今天再把这支笔给你,你都要拿得起来。”

刘维安看着自己的老师魏定恒,良久,他深深一拜,答:“学生谨记。”

而后又将身躯挺得似比那笔身更直,接过笔,道:“学生一定拿得起来。”

——

“‘礼不可制,则法治。’刘维安在都察院的这幅题字标志了晖朝宪政法治思想的萌芽,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梁拾鸩站在展览馆门口看着这幅几百年前古人的题字,听着解说词已不知道反反复复播了多少遍,她感觉自己都快倒背如流了,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凌飞雁。

“呼——”

看凌飞雁喘着粗气,倒的确像是一路跑来的。

“我刚看到消息我才知道你是跟我来真的啊,鸩鸩,我之前就是随口一应。”

然后凌飞雁一边插着腰一边喘着气朝梁拾鸩竖了个大拇指:

“天天上法学课还不够,周末还要来逛《帝国宪政》的展览,你可真是这份的,不愧是《权利宪令》的起草人之一啊。”

“凌大学士,您也了不得啊,这展览里虽然没有您知名教育学家的书籍记录,但一定不会缺少了您废奴废贱籍的先锋事迹。”

“诶,梁拾鸩女士,我可跟你不一样啊。

我纯粹就是因为我妈生完我刚好看见窗外大雁飞过给我取的这名,跟历史上任何名人没有半点关系啊。”

梁拾鸩和凌飞雁互相拿对方的名字打了打趣。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这《帝国宪政》的限时展览主要呈现五百年前晖朝从封建帝制向宪政改革时期的作品,而她俩作为大学室友名字竟然恰巧都来源那个时代的历史名人。

所以梁拾鸩才想着约凌飞雁来看这个展览。

两人稍微又在门口闲话两句让凌飞雁把气喘匀又灌了瓶矿泉水下去,这才把矿泉水瓶往垃圾桶里一扔一起进了展览馆。

或许是因为名字的原因,梁拾鸩从小便对这段历史格外感兴趣,展览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天下无君,世道方兴。’关于虚君的理念,早在千余年前就已诞生,在各个封建王朝都不乏流传。

晖朝宣泰初年的邪医教案正是源于对于此种思想的镇压,不过极为有趣的是当时授意这场镇压的首辅白居岳却在此后成为了皇权的送葬人。

宣泰十年,白居岳掌权下的指腹为帝、三易其君在让皇帝成为他掌中傀儡的同时,近乎完全磨灭了晖朝皇室继承法理的正统性。

民间乃至部分史学家都会直接将宣泰十年表述为正白元年......”

直到她听到了一句来自于凌飞雁口中的低声吐槽:“不是,这展览叫《帝国宪政》还是叫《白居岳传》啊?”

梁拾鸩忍不住回了句:“可是白居岳架空皇权的确是晖朝宪政改革不可或缺的前置条件啊。”

凌飞雁又道:“他架空皇权是为了他自己的独夫之治,宪政的思想萌芽不光是为了反对皇权更是为了反对他的独|裁。”

两人眼神一个对视,这才明白彼此之间的立场有多水火不容。

梁拾鸩:“白居岳是宪政的奠基人。”

凌飞雁:“白居岳是最大的绊脚石。”

此后一路便是咬耳朵的低声论战,直到......

“‘渺渺云中鹤,皎皎天上客。皑皑山巅雪,潇潇人间白。’梁拾鸩你看看你自己写这首绝句。

风雨潇潇,代表他那种腐朽封建的独|裁思想早就应该风吹雨打走了!”

“凌飞雁,前三句你是一点也不看啊!

何况这首诗有两个版本,另外一个版本是泱泱人间白。

深远广大,这还不能表达这位古代的梁女士作为宪章起草人之一对她丈夫的赞扬态度么?”

在一首由五百年前的梁拾鸩作来悼念她丈夫的绝句前,两人彻底吵开了花。

凌飞雁:“这两个版本诗的字迹明显不同,一看就是白居岳小肚鸡肠连他老婆对他的客观评价都接受不了,自己改的!”

梁拾鸩:“所以你也相信这个时候白居岳根本就没有亡故,他只是为了进一步深化宪政改革推倒他自己这座大山而假死的了!”

在梁拾鸩欢快的语调中,凌飞雁彻底捂住了耳朵,在展览馆不能大声喧哗她只能无声地在微信上发了一串:

【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能再被你的野史洗脑了!】

【还不如跟丹心冰心去看戏曲大赛】

【内急,回见】

又让一个人相信历史上的白居岳根本就是假死之后,现代的梁拾鸩非常快乐感觉自己好像跨越时空守护了古代另一个自己的幸福,连参观展览的脚步变得更加轻快。

之后的展区正巧包含了不少白梁夫妇在世期间的各种作品,诗词字画到共同起草的法案无一不诉说着这对爱侣的鹣鲽情深。

最让人着迷的莫过是在二人栩栩如生的肖像画中,无论年岁,梁拾鸩永远看着前方笑颜如花,而若白居岳一同入画他的目光便会一直追随着她。

就连她眼前这副二人皆穿着红衣鹤袍的公服图亦是如此。

就连现代的梁拾鸩都不禁被画中女子的笑容所感染勾起唇角。

“对白居岳独夫之治的批评很多集中在他任人唯亲之上,在他后期病重不能成行之时仍不肯放权,让政令俱由自己妻子手出。

不过这一行为奠定了梁拾鸩得以顺利继承他的位置,在他去世后仍在晖朝政|治集团的核心圈拥有着决定性地位。”

却在听见这一段解说词笑容难免僵住几分,心中堵得厉害。

不对,共情归共情,她也不能真把自己代入历史上的人物了吧。

梁拾鸩赶紧晃了晃头试图把自己这种骤然惆怅的情绪给清出脑海。

恰在此时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雁雁:【SOS】

雁雁:【带纸,速来】

梁拾鸩索性扭头朝......

她撞到一个胸膛上然后对上了一双眼睛,一双如墨色深潭般的眼睛,但在她仰头上望的片刻仿佛亮起光来。

她刚刚看的那副画上是不是还写了什么字来着?

一个奇怪的问题在梁拾鸩脑海中闪过。

“往年不都是要等生辰才为我作画的么?”

“梁户部穿鹤袍的模样,我岂许他人先画。”

而后是一些细碎的对话。

她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不会吧,她总不能在别人胸上撞了一下就晕过去吧。

待梁拾鸩再次睁眼时,视线完全改变,不在展览馆中而是一处绿意盎然的中式庭院。

她有些慌张地朝四周一望,却在再次与那双如墨的瞳孔对上时,心中又恢复了宁静。

然后梁拾鸩自然而然地开口道:“我睡着了,怎么不叫醒我?”

墨瞳男人答:“无妨,我已画完了。”

她撅了撅唇,声音似嗔又似有几分撒娇般:“你这次总将自己画进去了吧,你若再独画我,我可就生气了。”

话音落下,梁拾鸩发觉她与墨瞳男人穿得皆是她在画上所见的红衣鹤袍。

“自不敢惹夫人恼。”

梁拾鸩听这话从她倚着的斜塌上起了身,朝男人作画之处走去要仔细瞧瞧他答得是不是真话。

她走到他跟前,发觉男人画的画竟同她在展览馆中见得一般无二,只是除开二人的肖像与些许绿植的点缀倒真没写一个字。

梁拾鸩的脑袋愈发有些迷糊起来,却在这时忽然一阵风吹过,满园的绿意中竟也有几片残叶掉在了画上。

她听他忽然喃喃一句:“与天争命,能争几时?”

梁拾鸩喊出男人的名字:“白居岳!”

然后就把唇封在了他的唇上,半晌后离开才颇有几分委屈道:“我可不许你说任何丧气话。”

白居岳朝她笑了笑,拿手中的笔点了点桌上的画,柔声道:“鸩儿,我不过是想题句字罢了。”

梁拾鸩循着他所指之处望去,看见画上果然多了四个字,争得时时。

白居岳把她环进怀中,连头都俯到她肩上,温热的气息打在梁拾鸩的耳廓。

她听他说:“别怕,秋日还未至。”

她想了想答:“秋日何惧,你我相识于冬,还要再一起看明年的春日呢。”

梁拾鸩等得到这座府邸的高墙被一堵堵拆除,等得到寸草不生的地面长出满园绿意,她自然也相信她与白居岳还有无数个来年可以等。

梁拾鸩握住了白居岳手中的笔:“我也想写几个字,你陪我写。”

“好,”他则反握住她的手背,又温声问道:“哪几个字?”

“更争世世。”

不光此世的春秋冬夏,她还要等与他重逢每一个世世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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