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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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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顾淮安哭笑不得,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姜若其实很好奇他以前的生活,便跟着一起穿过小巷,在路口的地方顺手买了两根烤番薯。两边的小摊贩很多,吃吃逛逛下来也花不完二两银子。

但是她玩了很多东西,比方说被带着在结冰的河面上滑行,坐了一会冰车,看着人打冰球,还在枯萎柳树下看着两个上了年的老者下棋。

等到了存善堂,他们顺手将赢来的八百两银子直接捐了出去,希望存善堂的孤苦老人和失孤孩童的生活能够得到一点改善。

那日他们就好像是褪去了身上所有的身份,如同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妇,走在冬日暖阳的街头。就是一下子去这么多地方,到最后她开始体力不支,还是由着顾淮安背上马车一同去了别院。

别院已经被收拾过了,两个人直接去泡了温泉。

等消除一身的疲惫之后,顾淮安用一件厚厚的大氅将她全身都裹了起来,带着她直接上了观星台看星星。

所谓的观星台是一座四层高的小平台,三面都用厚厚的帷幕遮挡起来,能通过最前面的一方平台看见很远很远的风景。

只见夜色辽阔,肃清萧条的丛林在夜色中成了巨形的水墨的画,流动的静谧中生出一股天远气清的旷达之感。

而他们坐在天地之间,如同两粒微小的尘埃,挨近彼此之后守着一盏昏黄的烛火,在席天慕地里简单地相爱。

姜若躲在温暖的大氅当中,伸出手在面前的炭盆上烤火。炭盆上还放置了铁架子,上面放了些新鲜的水果和番薯糍糕之类的。

滚烫的炭火将食物的香气很好地烘烤出来,能让人轻而易举地联想到“温暖”之类的词汇。

姜若喝着甜津津的梅子酒,一边吃烘烤过的食物,一边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着白天发生的事。

在提到赌坊白赌坊那一幕,她好奇地问道:“当时你真的使诈了吗?”

“嗯,我会这些。虽然已经很多年都不玩了,但是基本上找找感觉的话,能想摇什么点数就摇什么点数。”顾淮安看了她一眼,带有暗示性地开口道:“都是有方法的,掌握了诀窍基本上都可以。”

“什么方法?”姜若开始好奇。

顾淮安从旁边低矮的木柜里找了找,找出一副全新的骰子和骰盅来,“你得要先学会听声,每个点数擦过的骰盅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

他此刻变得极为耐心,摇动骰盅落到桌面上,再揭开,缓声说:“这是六个一的声音。”

果然骰盅下方,正是六个一。

姜若完完全全被惊到,感觉他的一双手便像是会法术一般,摇了六能够精准地给的她展示六个点数的声音分别是什么样的。

展示完之后,他低着头将骰子一个一个扔进骰盅里,又摇了几下落定在桌面上,问道:“现在你来猜一下,这里面的点数是多少。”

“六个二?”

骰盅被打开,里面是六个三。

她起了好胜的心思,眼睛盯着竹盅没有挪开,“你再来,我猜猜看。”

一连猜了很多次,有猜中的,也有没猜中的。次数多了之后,她似乎真的能分辨出骰子落在桌面上时那一点细微的声音。

“再猜一次,这次我肯定能对。”她被毛茸茸的大氅围着,一张瓷白的脸因为兴奋而泛着淡淡的红晕。

这次的声音同之前都不一样,有点儿闷闷的,像夹杂着什么不是骰子的东西。

“六个三吗?”她不太确定问。

而这次顾淮安没有立即将骰盅揭开,声音当中也掺进些不易察觉的紧绷。

昏昏沉沉的灯火之下,他的眉眼越发深邃,“不对,你再猜猜看。”

她一连将数字都猜了一个遍,都没有得到正确的答案,好奇地将骰盅揭开。

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块玉牌。

那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一声长啸撕破夜的寂静。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直接看过去,就看见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巨大的天幕上绽放。

烟花明明那么远,她却坐得很高,似乎自己随手就能够真实地触碰到。

这是迟来的、却依旧被人用心策划对待的告白。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然后玉佩被塞进了手中。

在高处微微浮动的长风中,他的衣角鼓动,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深黑的瞳眸与无边的夜色融在一起,认真而又笃定地看向她。

“岁岁,我喜欢你。”他微微抿唇,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下又很快浮起,哪怕知道答案是什么,他还是无法抑制地变得紧张,“你愿意同我成亲吗?”

看着那样小心翼翼对待她的男人,不知怎么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算是过了明路,也有了孩子,就是世俗人眼里公认的夫妇。

她偶尔想到那次自己未曾经见过的告白也会生出遗憾,但是她一丁点儿都不贪心,只要喜欢的人能够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她便能够将此当成一场最长情的告白。

所以她在出来之前,想过很多次可能会发生的事,想当然以为关于情与谷欠方面的纠缠。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花费这么多心思只为和她说一句“我喜欢你”。

“赌坊那件事也是你安排好的吗?”

“算也不算是,那家赌坊是算是聂家的产业,同聂玉怀打好招呼。”顾淮安手足无措地替她擦眼泪,解释说:“之前听你提起过,想知道我从前的一些事,我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和你说,就索性带着你经历一遍。”

“你还想要听什么,往后我也可以一一告诉你。”顾淮安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

“我年长你几岁,比你多了几年的人生阅历,有些方面可能要比你知道得稍微多一些。但是在感情方面,我的经验是同你一样的。”他感觉到自己指腹冰凉的眼泪,也开始慌乱,低声哄着:“你要是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可以直接同我说,我可以改。”

他的指腹轻柔,声音中带磁性,温柔而又力度,将她心里的那些名字叫做惶恐与自卑的褶皱一一抚平,给予她所有能够做到的。

她曾经是那样一个自卑的人,却没有这份感情中有半点的不自信。

眼眶通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她顺着他的话说:“那要是改不了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改到你满意为止。”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着,直接来到男人心脏位置。

掌心下的心跳飞快,完全乱了应该有的节奏。

观星台外,是依旧燃烧绽放的烟花,更远的则是辽阔而又神秘的星空。

“岁岁,我想同你成亲,想要光明正大地娶你做我的夫人,想要和你一起度过漫漫余生。”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手背,而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能想到的和未来有关的事,悉数有你。”

“所以,我们成亲好不好。”

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继续肆意流淌。

姜若知道此时的自己一定是眼睛红肿、极为不体面的。

但是这也没有关系,她依旧是被深切喜欢着的。

她轻声应着:“好。”

两个人决定要成亲,顾淮安想要将三书六聘全都走上一遍。

姜若有些嫌弃麻烦,也怕会引不必要议论。

而在这件事情上,顾淮安显得格外坚持。

在他们回到安王府没有多久之后,便带着安安一起先去了柳如是的坟墓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柳如是。

结果在郊外时,他们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杜望津。

这是姜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不知是出于血缘之间的感应还是两个容貌上有些相似之处的原因,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头发苍白的男子,一时间表情十分复杂。

皇宫出事之后,姜若也从各方面听说过有关于杜望津的消息。

比方说那一剑还是重伤了杜望津的心脉,被御医救回来之后他便直接从皇宫中离开了。杜夫人写来一封长信,委婉探听过他的消息,并提到他去过郎溪的事。

他去郎溪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真的踏入过杜家。

还是负责看守门户的小厮不经意提起过,说是有一日早上见到一个奇怪的男人,规规矩矩对着杜府磕了几个响头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那时候杜老爷子正在交代杜遇山事情,闻言错手摔碎了最心爱的汝瓷茶盏,连忙追问道:“那人什么样子?”

“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头发都白了大半。”小厮迟疑了一会,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补充说:“不过还挺奇怪的,看着他的脸没那显年纪,腰身也是板正的,而且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样。”

那时候杜望春正好往屋里走,小厮开玩笑道:“嗯,说起来的话和大爷有几分神似呢。”

杜老爷子当时身体就挺直了,身边的杜遇山连忙扶着他坐下来,翻出急救的药丸子让他服下。

等那一口气喘过来,眼泪从沟壑当中流下来,老爷子却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提过要去找人的事。

十来年前,杜望津从江南北上入宫时,世间便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

后来还是杜望春不忍心,派人去探听弟弟的下落,没有任何人知道。

杜夫人写信过来,恳请姜若代为查探一番,也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杜望津会再次回到京城,回到柳如是的身边,守着那一道孤坟,在不远处起了一间极为简单的草庐,然后住了下来。

只是他的身体衰老地极快,头发苍白,背部也开始佝偻,眼睛浑浊到看东西时都要微微眯起。

姜若对他存着几分埋怨的。

倘若不是因为他,柳如是根本不可能蹉跎自己最好的年岁、强行怀着释然离开。她应该是江南最鲜活的姑娘,会有一位深切喜欢、敬重她的夫君,过着自己恣意洒脱的人生。

所以在见到他之后,她并没有停留,而是带着顾淮安和商商去了娘亲的墓前。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交代了最近在及身边发生的事,说自己要成亲了,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她还说顾淮安对她很好,她也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偶尔也会出去参加宴会,也再也没有人用她的身世来说事。

“我真的过得挺好的。”

所以要是你还在的话,是不是也会对我放心一点?

姜若眼眶通红,说到后来哽咽着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顾淮安揽着她的肩膀,对着那座孤零零的墓碑承诺道:“我会照顾好岁岁的。”

怀中的商商察觉到沉闷的气氛,难得没有闹腾,伸出短短软软的小手一下下替她擦着眼泪,“咿呀咿呀”像是在说什么。

商商是在所有期待中降生的孩子,今日穿着的小棉靴还是柳如是清醒的时候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她没能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抱着商商教着他认着:“商商,这是婆婆。”

只是再也没有人回答。

他们多留了一会,就坐着马车准备离开,中途被杜望津拦了下来。

男人局促不安地站在马路的旁边,看着马车里的一家三口,过了很久才想出一个还算体面的开场白。

“这是你的孩子吗?”

“嗯,他叫商商。”姜若眼神复杂,“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我好像不大能记得日子了,就记得回了一趟郎溪就来了这里。”杜望津借着说话的机会,自以为很隐晦地看向面前年轻的女子。

这是他和如是的女儿。

样子有些像他,气度和神韵更像如是,他有那么瞬间的恍惚,一瞬间好像看到那个朝着他笑得狡黠的姑娘。

苦涩从喉间滚下,最后化成长久的阵痛。

他的嗓子格外艰涩,钝顿问了一句,“她有没有提起过我?”

“没有。”姜若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一句都没有。”

他将这句话反反复复生硬地拒绝,最后挤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牙齿都在打颤,“我知道了。”

那么冷的冬日里,他穿得并不厚实,脸色都是青灰色的。

除此之外,两个人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聊的。

不过在临走之前,姜若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她应当不是很想见到你。”

“我知道。”

只是在为数不多的时日里,他也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就只想要好好地在她久眠的地方停留一段时间,好好地看看她。

远远看着就可以,不会扰了她的清净。

他原本就是污秽之人,死前也会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情愿自己从来没有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他近似贪恋地在女儿的脸上看过,认真记住岁岁的样子,然后含笑着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而被他死死握在手中原本要交给岁岁的玉佩,从始至终都没有送出去过。

姜若似乎是意有所感,掀开车帘朝着后面看了一眼。

就看见那个男人远远被落在马车的后面,也被落在了时光的后面。

格外突兀又孤零零地站在冷风当中,在注意到她往后看时,遥遥地朝着她招了招手。

姜若重新回到马车后,捂着自己的心口长久地不能回过神。

日子还是不紧不慢地过去,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比方说皇后久久未孕,已经有朝臣递折子进劝明宣帝广纳后宫;

废太子同党意欲行刺,最后被一网打尽,废太子妃自戕而亡换来幼子一条生路;

韩宴之接替安王去了岭南,迅速积累了战功,韩家却因为他的临阵倒戈而同他划清界限;

王家先后有好几位大臣落马,最后退居江南,世家之首的王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再难起复;

明宣元年气候还算是不错,风调雨顺各地频频传来捷报;

顾淮安最终还是没领安王的差事,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当中,入了户部从户部左侍做起,大力推行土地方面的改革……

又比如说,春天已经悄然而至,要到了她同顾淮安成亲的日子。

这个消息如同疾风骤雨般席卷了整个京城。

顾淮安这次格外高调,给所有相熟的人家都递了请帖,明明白白同众人宣告自己要同姜若成亲的事。

这在京城来说,还是头一遭见人补办婚事的。

少不了碎嘴子的人在背后议论,说酸话的人自然是少不了的,可更多的还是羡慕。

不是每个人都是顾淮安,都愿意顶着诸多质疑、猜测大费周章地重新举办一次婚宴。

在最开始,所有同顾淮安认识的人,都以为是自己拿错了帖子,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清冷克制、将利益得失算得门清的人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

可当见到顾淮安亲力亲为筹措婚宴时,众人又不得不相信。

转而又深深嫉妒姜若来。

就是已经成为皇后的傅珠宜,在听说他们要补办婚宴时,也会有短暂的失神。

好像也曾经有位少年,怀着最赤诚的心,不计较任何利益得失地求娶她。只是那位少年日后成了九五之尊的地方,她同他之前再也不是最纯粹的感情。

“这样挺好的,到时候我也随一份礼。”短暂的失神之后,傅珠宜很快又恢复过来,送上了祝福。

姜若知道她同明宣帝之间别扭住,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劝说,认真地看着她说:“可能是我的运气还算是不错吧,要不我分你一半好了。”

她说的是玩笑话,瓷白的脸上写满了认真,真心想要傅珠宜日后的生活能变好。

傅珠宜笑了笑,没有反驳。

姜若出去时候,意外遇上了进宫述职的韩宴之。

她很久没见到韩宴之,一时惊讶他的变化。他现在是韩统领,穿着再寻常不过的行军服,身上带着见血的煞气,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的身上再没了那个洋洋得意吃穿用度都格外讲究的少年身影。

不过见到姜若,他还是停了下来。

只是他太久没有笑过,脸上只能挤出一个格外生硬的笑容,“听说你要补办婚事?”

“对,已经定下日子了。”

“什么时候?”

“三月二十六日。”

“那我定会上门讨一杯酒喝。”

“自然好了,要不我让人给你送一份请柬。”

“那倒是不用。”韩宴之说到这里,倒是笑了,“你应该问现在京城中谁还没收到帖子,毕竟安王世子对这件事很上心。”

类似调侃姜若已经听过了很多,可再次听到时仍旧有几分不好意思。

而刚好,她看见自家的马车已经等在宫门口,散朝回去的顾淮安穿着一身挺阔绯色朝服长身玉立在马车边,示意她回去。

姜若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笑,同韩宴之匆匆道别之后就提着裙摆,欢喜而又雀跃着朝着自己喜欢的人小跑过去。

韩宴之眯着眼睛看了很久,直到马车消失都没有回过神来。

韩家不认他,也是出于对他的一种保护,怕韩家同废太子的关系影响了他的前程。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直到韩家有人往上爬才是最正经的道理。只是有时候面对空空落落的宅子,他也会有些难受。

看着身边有人过得还不错,他也算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欣慰。

他转过身朝着宫里走去,自此再也没想起过那个在醉春堂被自己抓住时又惊又惧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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