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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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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取我性命, 让我再无心牵挂于她。”康香露低头,双肩抖得厉害,一时间不知是哭是笑。

她眼中流出血泪两行,说:“终是不能共度余生, 她又连一瞬的爱怜都不愿给我, 我得不了这情衷, 至少该了去另一桩心愿,才不算枉度此生。”

她已是游魂, 面色惨白,又哭得眉目间凝满哀愁, 就像一朵枯萎的花, 再无生机。

“什么心愿?”引玉问。

康香露用最轻最倦的声音, 说着怨毒的话:“我要康家断子绝孙,人人不得好死。”

引玉沉默, 可换作是任何一个人被那样对待, 怎能不恨康家?

她猜不透无嫌对康香露有几分真心,问:“无嫌答应了?”

康香露嘴角一扬, 笑得何其黯淡,说:“她答应了,在我哭得头昏心乱时,她说了一声‘好’。”

既然答应,那该是……有些许垂怜的吧,引玉想。

……

又是凛冬, 被当做鼎炉用以采补,康香露的身子又能好到哪去, 可在无嫌身侧, 总比留在康家好, 至少身边这人,她不恨。

可她又觉得遭罪,如今是不被厌弃,却连无嫌的一分爱怜也求不到。她心苦,身也苦,越是痛心切骨,越想在无嫌那汲到一刻欢愉。

在这广漠天地间,两人伤痕累累地相偎,但她想,她和无嫌还是不一样。无嫌的恨,是什么都要得回,她的恨却是甘愿一无所有,什么德与怨的,原原本本全部归还。

平日里无嫌的手脚也痛,痛得厉害时,将康香露招到身边说:“用魂索将我缚住。”

康香露犹豫,因为那黑沉沉的魂索总令她觉得不详。

无嫌几近失神,催促说:“快!”

康香露不敢慢,连忙将魂索缠到无嫌身上,将对方人锁在地下。

被缚住后,无嫌饶是再痛也自残不得,更不会因为心神一乱便肆意伤人。

康香露在暗门外蜷成一团,心想,仙人也会有病痛吗。

一年之期又到,无嫌独自离开一段时日,但她仍是没同康香露说,她要去哪里。

回来时,她虚弱得寸步难行,身上竟全是鞭笞痕迹,手脚俱是红肿无比,似是受了刑。

康香露哪里会问,于无嫌而言,她不过是个用来采补的鼎炉,她清楚无嫌心里有恨,再容不下其他。

她只颤着声说:“我身上寸骨寸肉,你想要什么,取走就是。”

采补后,无嫌终于恢复些许,身上伤痕浅了下去,痛也不是那么痛了。

她看时日将近,便说:“又该去晦雪天了,以往我不曾带你回去,如今问你一句,你想和我一起么。”

这是头一次,无嫌问她想不想,愿不愿。

康香露当即点头,但她不觉得是她终于在无嫌心上占到了一席之地,只当这是无嫌闲来无事的一次礼赠。

是无嫌的无心之举,是她的千金敝帚。

到晦雪天,入厉坛。

厉坛下镇压着不少鬼祟,他们的怨怒若是涌出地面,定能让整个晦雪天在一夜间覆灭。

那些怨啊,嗔啊,不舍和惆怅,凝聚成一股气,撞入康香露眉心,让她更加痛不欲生。

那些鬼祟喋喋不休:“是活人,还是寻常活人,你陪她,又能陪到几时?”

“她当真非你不可?莫再执迷于此了,她与你云泥有别!”

“你和我们一样,还是死了罢!人死一身轻,什么爱恨痴狂,此后不过是沧海一粟。”

所幸有无嫌在,无嫌往康香露眉心一点,硬是稳住了她的心神。

康香露流泪说:“可到最后,我也得变成这样的鬼。”

“你求死?”无嫌问。

康香露给不出回答。

无嫌便说:“你不求死,就不会死。”

听起来好像允诺,康香露却不笑,她心知自己越溺在其中,往后越难抽身,便会更加难过。

入地洞,无嫌站在那座石像前,明明是她的像,她好像将其视若寇仇。

有一瞬,康香露觉得,无嫌眼里的石像,和她眼中的定不相同。

无嫌站立不动,那些游走的阴魂被拿捏成一缕气,她拈花般擒住,眼里噙着滔天的恨和倦意,却是……将手里的魂渡了。

她只渡三魂,多了不渡!

康香露不出声地躲在石像后,定定看着无嫌随意地送走三个魂,根本想不明白,既然恨着,为什么还要渡。

送走三魂,无嫌费了不少心力,气色又难看许多。不过,在她离开厉坛时,她那张惨白的脸竟再度浮上血色。

无嫌是好了,祭厉坛的人中却有人遭殃,那人突然间倒在地上——

死了。

康香露不愿将无嫌想坏,回去后百依百顺地由着无嫌,甚至还央求无嫌多采补些,最好能让她在痛快和难忍间沉沦,她要借此忘去难过,就算只是一时。

……

引玉想,或许那厉坛下的石像根本不是无嫌的像。

“那些鞭痕。”莲升皱眉问:“你可看仔细了?”

康香露又陷入回忆,好像回到了那些个缠绵不舍的夜,是她亲自脱下自己的衣衫,又抚向无嫌腰际。

她不知道无嫌身上可怖的鞭痕来自于谁,光是看着变心惊肉跳,指尖颤了许久才敢去轻碰边沿。

有一些新鲜的痕迹深可见骨,状似烧焦,也不知是不是用火鞭烫的。

那一道道纵横交错,叫她分不清走势,乍一看好似分叉繁密的红色荆棘。

看起来多疼啊,康香露想,要不也让她疼上一疼?

可她与无嫌缠绵,身上又怎会疼,不过是厮磨一番,身上是软的,提不起劲,只有心神会因采补痛到恍惚。

康香露愿为无嫌痛,可心却不愿动了,遮着眼哀声说:“你想用我到何时便用到何时,哪一日不再用了,能否了我一桩心愿?”

无嫌抓下她的手,看她哭红的眼问:“什么?”

“我求死。”康香露说,“我不想再因你难过了,我的心好痛。”

“现在也痛?”无嫌问。

康香露说“是”。

所以无嫌允了康香露的请求,将她杀死在枕边,又取她魂藏入魂铃,赠予康家。

……

引玉对无嫌的印象零零星星,唯有梦里那些破碎的片段。

她想,对于无嫌来说,这辈子唯一的心软,大概就是在动刀前,用热酒烫过刀尖,刺伤后再抚枕边人鬓角。

“鞭痕么。”莲升若有所思,“我看不是。”

引玉寻思着,若非鞭痕,那还能是什么,那是康香露亲眼所见,怎会出错?

“是雷劫留下的痕迹。”莲升展开掌心,那枚玉雕宝铃还躺在她手心。

康香露怔住,“是天打雷劈么,那样是不是很痛?”

“是吧。”引玉只记得自己应当也挨过雷劫,却根本记不得有多痛。

“为什么会有雷劫。”康香露着急问:“因为她被贬下凡一事么?”

“许是触怒了天道。”引玉不好在康香露面前对无嫌落井下石,不嗤不嗔,轻飘飘说:“怕是她杀生入道一事败露,所以不被天道所容。”

她倍感迷蒙,这么看来,无嫌害她堕入凡尘,却什么也没拿到。

钟雨田起先还听得迷瞪瞪的,后来越听越精神,这说的可不就是设坛的“仙长”么,这两位仙姑一定认得那“仙长”,似乎……还结有恩怨!

他连忙捂住嘴,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事说出去,招来灭顶之灾。

谢聆早在看完康家族谱后就出来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呢喃道:“你求她杀你?”

“那样才好呢。”康香露淡淡一笑。

引玉已分不清无嫌待康香露是好是坏,说好么,真心不肯给,说坏么,偏还应了康香露的恳求,许她离开。

莲升晃动手里玉铃,思绪好像飘远了。

康香露闻声擡眸,看着那只玉铃,抹去脸上血泪说:“自那一别,我再没有见过她,我在铃中不知时日,也忘了她何时会来。”

“快了,一年之期将近。”莲升平静道。

康香露一怔,连忙问:“何时?”

“下月。”莲升竟都一一回答。

那一瞬,康香露眼里露出惊喜之色,“你们能不能……”

话还未说完,她的神色黯淡下去,挤出凄苦的笑,说:“不能,我不可以见她。”

“见她作甚,她……”谢聆忍怒,神色几度挣扎,咬牙切齿说:“她不给你真心,害你难过,见她不是徒增烦恼?”

“不是这样。”康香露自嘲般扯起嘴角,哑声说:“我不能见她,是因为见到她,我会不舍。”

谢聆说不出话,猛一闭眼,转过身去。

“我啊,最初时还有过痴心妄想,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康香露越是揉眼,淌出的血泪越多,“没想到穷尽一生,只有她于我算特别,我不算她的特别。”

引玉还偎在莲升身前,只觉得这人好可怜,不禁问:“那你如今想如何,再回玉铃之中?下月呢,当真不想再见她一面?”

“我不能见她,也不愿再求她。”康香露猛一仰头,声泪俱下:“可光我的怨气根本不够,我是一刻也等不了了,我想让康家立刻不得其死,我、我……”

她似乎拿不出可以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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