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2)
第39章
“判官大人。”
隔着面具, 邬引玉无从得知判官的神情。
坐在桌案后穿着古时官服的大鬼竟动也不动,似是呆滞住了。
判官心神不宁,可以说若非手头有事,整片两际海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不是有意看着对方把十二面骰扔入海中, 而是他, 根本拦不得啊!
那女子……身上像是有灵光护体,他一步也逼近不得, 对方的道行,分明远在他之上!
他也曾试过与天通话, 可是阴阳两际茫茫无边, 天上寂然无声, 他虽能感受得到天道所在,却从未见过仙神。
他是万不会将十二面骰一事说给出去的, 玷污了两际海一事, 要是让天道知晓,他必会被撚碎成烟。
“看来, 我的冥簿不好找。”邬引玉眼里并无惊异。
判官蓦地回神,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心想,未被冥簿记载的“魂”,是该好好处置。
被邬引玉出声提醒后,他故作平静道:“是不好找, 还请改日再来。”
邬引玉本该要走,却定定不动, 将那判官盯得脊背发寒。
“还有事?”判官冷声。
邬引玉思忖许久, 掌心一翻, 通体漆黑的转经筒赫然出现。她递得很慢,慢到像是无休止的试探。
“这是何物。”判官没有伸手去接,等那沉甸甸的转经筒咚地落在他桌上,他不由得一个仰身,被区区凡人吓着了。
“此番前来,也是期望判官大人能帮我瞧瞧,这转经筒可有异常?”邬引玉虚虚抱起左臂,眸光懒散垂落。
判官心思沉沉地将其捧起,打量了一阵道:“不过是凡俗之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看来,大人也不曾见过此物。”邬引玉伸手拿回。
判官脑中一根筋还在紧紧绷着,见状厉声:“捉弄判官,可是大罪。”
“我只是当这东西藏了祟,才特地拿来。”邬引玉垂下头,神色恹恹,“还请大人恕罪。”
判官心还乱着,哪愿与她掰扯,手一扬,便把人送了出去。
离开两际海,邬引玉一睁眼就回到了酒店。
此时是深夜一点过,楼下的街市还算热闹,酒店处在这种地方,其实极易被打搅。
但邬引玉向来喜欢这样的氛围,人越多,她便会觉得越有意思,光是看着,就算没有深入其中,也会兴致勃勃。
她往下一躺,擡起双手细细查看自己的掌纹,这纹路看起来好像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可她的确有童年的记忆,对自己婴儿时候的照片,也觉察得到连结。
如此应该是胎生的才是,只是不知道那“女人”是如何助她绕过判官和孽镜台,投入两际海的。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一声呐喊传出,邬引玉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搁着个沉甸甸的转经筒,压得她肠胃难受。
她把转经筒放到耳边细听,企图辨出转经筒里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因泡过符水,这东西的声音变小了许多,有一阵没一阵的。
“有人在吗?”
“饶了我吧,求你们了!”
她企图从混淆的声音里,找到熟悉的声线,可传出的声不光是乱,还很沉闷,叫人难以辨别。
琢磨不出结果,邬引玉干脆侧身要睡,正半梦半醒的,门铃声突然响了。
大半夜的,总不会是五门的人忽然找过来了。
邬引玉不急不忙起身,走去看了猫眼,还真是五门的人,只不过只有鱼泽芝一位。
门一开,鱼泽芝便极其自然地往里走,目光在触及邬引玉微敞的领口时微微一顿,又慢腾腾挪开了。
她径自找了个地儿坐下,捏起裙襕一角,别有深意地撚了两下。
这块裙襕邬引玉熟悉,可不就是下地时,她附着的那一块么。
邬引玉顿时明白了这人的来意,慢着调子说:“鱼老板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不成?还得大老远跑里。”
“正巧从吕家出来。”鱼泽芝理由充分。
邬引玉坐到床上,往后支着手臂,侧身挡住了床上那只装了转经筒的长盒,闲闲散散地说:“鱼老板是想问我今夜之事么,我不光跟着下地了,还冒昧地附在了您的裙襕上,您不会介意吧?”
那个“吧”拖得老长,跟长了钩子似的。
鱼泽芝要是说介意,那又能如何,索性很淡地哧了一下,说:“我没赶你,便是不介怀的意思。”
“说来,鱼老板的胆子是自幼就这么大么,以往只有判官问话的份,我还从未见过判官支吾不敢答的样子。”邬引玉笑得微微往后一仰,房里昏暗的灯光令她那流转的眼波暗味十足。
“或许因为是第二回下地,对判官尚不了解,所以才无所畏惧。”鱼泽芝理由挺牵强,偏偏她神色平静,好像很有说服力。
“您怎么还和别人反着来。”邬引玉支在身后的手悄悄一动,把那只装了转经筒的长盒藏到了被子下。
掖好被子,她才稍稍坐直了点儿身,却还是没点正形。
“判官此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有何想法?”鱼泽芝双腿一叠,注视着床上的人说。
“想法?”邬引玉满脑子都是判官找不着她冥簿的场面,差点忘了此前吕冬青询事时的幕幕,说:“我这一走,连卦象也不指向邬家了,鱼老板是不是也觉得,那些人真是被我藏起来的。”
她眯眼,哼笑着又说:“我怎么这么有能耐呢,我还能把他们随身携带?”
“不是。”鱼泽芝否认,“我不过是问问。”
“我也不知道啊。”邬引玉捏起自己的手指头,言不由衷地说:“我离开邬家,那是因为我是外人,我要是真做了这么了不得的事,早逃到叡城外面了,哪还有胆留在这。”
“我想也是。”鱼泽芝那好看的瑞凤眼一垂,若有所思。
“不过,鱼老板怎么会认得判官的卦。”邬引玉将问题转移了过去。
那些字很难认,饶是她天赋奇佳,也不敢如此笃定。
“接触过一些。”鱼泽芝简短回答。
邬引玉别开了眼,余光却有意无意地往鱼泽芝身上扫,说:“鱼老板才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鱼老板看出来判官的阴寿了?”
“不多了。”鱼泽芝眉心微皱,“还不如凡人命长。”
这倒是稀奇事,但其实邬引玉不想深究判官能活多久,她只想弄清楚自己的事。
“夜深了,我该走了。”鱼泽芝起身,眼眸一转,目光暗暗将室内扫了一圈。
她的打量太过收敛,却并非无迹可寻,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您就为了这事儿来?”邬引玉一哧,“我还以为您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不至于。”鱼泽芝说。
“想见我?”邬引玉直白又冒昧。
鱼泽芝没应声。
屋里没开灯,若非窗帘大敞,外边灯烛辉煌,如今两人眼瞪眼的,指不定连对方神色都看不清。
邬引玉笑了,手往鱼泽芝那一伸,说:“我送您?”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店还得帮着省电费。”鱼泽芝波澜不惊地看向那只手,半晌竟真的撘了过去。
邬引玉也没料到,她原以为鱼泽芝不屑于咬她的钩子,没想到莲池里波澜一惊,鱼吻撞得她心扉酥麻。
那只手是温的,和冰冷的莲纹红玉截然不同。
邬引玉收紧五指,捏紧那只细腻的手,径自擡起。她直勾勾看着鱼泽芝那双淡然的眼,鼻尖险些碰上对方手背,却并非是为了献吻,鼻尖一错,停在那串菩提木珠边。
“好香。”她说。
“送你?”鱼泽芝竟还把手往前一送。
原还是有些距离的,如此一来,菩提珠直接撞上邬引玉的唇,
邬引玉不得不往后一仰,错愕看向鱼泽芝,却见这人依旧神色不变,似乎是无意之举。
那点触感逗留在唇上,她心咚地一震,又痒又燥,好似这样的事她曾主动做过无数次。
“它在您腕上才是最合适的。”她说。
“喜欢才算合适。”鱼泽芝顺势地擡着手臂。
“我送您下楼?”邬引玉松开鱼泽芝的手。
“不用。”鱼泽芝打开门,睨着邬引玉敞着的睡袍领子说:“我的车就在楼下,你衣着未理好,就不用往下送了。”
看着电梯关上,邬引玉回到房中,把藏在被子下的长盒拿了出来,寻思着,鱼泽芝难不成在找这东西?
她摸了唇角,深深吸上一口气,却已闻不到那股带劲的味。
夜里又是大梦一场,不痛不痒,却是湿挝挝的。
眼前是背对她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的披发女子,她歪着身偎在边上,唐突地拉起对方的手说:“莲升,我想要你。”
蒲团上的人没有开口。
她便,将对方手腕上的菩提珠一颗颗地含入口中,明目张胆地亵渎着。
不论是在白玉京,还是在小悟墟,她总是随心随性,似乎本就是仙,却又是罪大恶极的渎仙者。
……
第二日天明,邬引玉眼一睁,才发觉浑身难受得厉害,梦里种种又浮上心头。
她向来不重欲,可以说,若非萃珲八宝楼里的那一眼,她一颗心还岿然不动。
可此时的她忍无可忍,光是想着梦里那人正襟危坐的模样,便好像被邪魅上身了一样,什么恶念贪欲都蹿上心头,使得她不得不撩起睡袍……
孟兰舸的电话是在两个小时后打来的,邬引玉恰好洗漱完毕,边吃服务员送来的早餐,边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孟兰舸说:“邬小姐,有一事忘记和您说了,是关于您上次拿来的那只转经筒。”
邬引玉咽下一口粥,放下勺问:“你说。”
“众所周知,转经筒既能顺着摇,又能逆着摇。”孟兰舸说得有些犹豫,“但邬小姐手里的那只,只能逆转。”
“何意?”邬引玉心一沉。
孟兰舸连忙说:“顺转是消业障,积福报之意,逆转也许……会带来无上业障。反正,邬小姐切记,莫要再用那只转经筒了。”
邬引玉倒是没转过那只转经筒,但她上回在墓园时,是有看到孟兰舸好似试着转了一下,可惜没能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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