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之世（46）（2/2）
“这房间里的布局……”
“这间房子的布局……好像……灵堂啊？”女生怯生生道。
“什么灵堂不灵堂的！”那个男生已经恢复正常，对于被镜子吓到这件事，他看起来也感到有几分难堪，这会儿正在给自己挽尊。
“别瞎想，自己吓自己。”他补充一句。
“……自己吓自己的明明是你自己。”女生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但现在处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她也不想跟别人起冲突，“床上面悬挂着镜子，可不就像是灵堂的布置吗？”
“……算了，先去看看那张床。”
“对了，我们要不要互相报一下姓名？”另一个女生提议道，说罢，她也以身作则，率先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我叫萧月。”
“我叫李敏静。”相对冷静的那个女生说道。
“……张澄。”这是暴躁男生。
“我……好吧，我叫齐游。”刚刚鬼叫的男生说道。
不管怎么说，几个人互换了名字，也感觉无形中亲密了些许。特别是两个女孩子，这会儿已经是一起行动了。
“敏静，是吗？”萧月贴近李敏静，“我今年刚17，感觉敏静你比我大，我可以叫你敏静姐吗？”
“……没关系，怎么称呼都可以。”李敏静推了推眼镜，“我们先去看看那张床吧。”
两人走到床前，发现被单居然还是新的。上边一点灰没落，显然刚铺上去不久。
“这被单好新。”李敏静皱眉，“这附近肯定有人在，这被单也一定是他们换上的，可是他们在哪呢？又为什么会准备出这样一张床……难道在监视我们？”
“……这个地方，完全不符合常理。”张澄幽幽道。
“监视？！”听到这个名词，齐游的反应似乎有点大。他开始在屋内屋外来回转圈，只是很快便悻悻而归，“搞什么，根本没有摄像头啊！这种时候了，就别说监视不监视这种话了……”
他搓了搓手臂，显然有点草木皆兵。
这个时候，齐游下意识看向墙壁上悬挂的镜子。也许是心理作用，此刻的齐游看向镜中的自己，总觉得那倒映出来的图像有些扭曲。
镜中的他，眉宇间似乎有着散不去的阴翳。总觉得，看上去非常古怪。齐游看着镜子，总觉得毛骨悚然。
而且，面对着那边镜子……总觉得，有种挥之不去的、被窥视的感觉。
齐游甩了甩脑袋，努力不去在意这件事。
“……啧，能不能拿个布把那镜子遮上啊？”齐游试探着问道，“感觉看着特不舒服。”
“哦哦。”萧月倒是很好说话，正巧床上有着枕巾，萧月顺手拿起，把它罩在了镜面上。
在枕巾盖住镜子的一瞬间，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终于消失了。齐游长出了一口气，总算稍微放松了一点。他看向这间木屋，却觉得，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继续探索了。
“话说，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张澄突然发问，“那个APP里面说，让我们在这里守墓七天……我们就真在这里待七天啊？就算时间到了，我们也出不去啊！”
李敏静闻言也是陷入沉思，她打开手机，依然收不到信号。她也没办法，只能叹一口气：“我也不清楚，但是，如果我们所在的地方真的是一个非常规的空间，也许到了第七天，那个把我们召唤出来的莫名力量……会把我们送出去吧？”
“妈的，七天！”齐游揉着头发，很是暴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七天，是个好人也发疯了！”
但他就是再抱怨也没什么用，因为外面的浓雾，他一个人根本走不出去。
“行了，别说这些丧气话。”李敏静冷静道，“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吧。”
“嗯！对对！”萧月的声音从房子的另一侧传来，“这边的柜子里有水和食物，食物都是真空包装，应该够我们撑七天！那边的小门是简易厕所……如果不出意外，七天应该没那么难熬！”
“……希望如此吧。”齐游声音弱了下来，暂且不想去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几个人取出水和食物，也不管有没有毒，胡乱对付了一口，便一齐躺在那张大床上休息。这张床很宽，他们四人躺在一起倒也不挤。现在情况特殊，人也是真的疲惫，不知不觉，几人居然一齐睡了过去。
叩叩叩——
齐游是被一阵敲窗户的声音吵醒的。
“谁啊，这大半夜的……”齐游嚷嚷起来，只是很快，他就发觉了不对劲。
自己并没有在家里，而是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游戏，现在正在深山老林的一座木屋里——旁边就是坟场，这大半夜，怎么可能有人？
而且……
齐游仔细辨别了一番声音来源，却惊出一身冷汗。
那声音不是从窗户的方向传来的。
而是，从他们头顶那面镜子里传来的。
叩叩叩——
敲击镜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齐游想要闭上双眼，不去管那些事情。或者摇醒身边的伙伴，让大家一起去查看——可是这两件事，他现在根本都做不到。
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在引导着齐游。他控制不住地缓缓起身，看向悬挂着的那面镜子。
不知何时，那条本来被萧月罩在镜子上的枕巾已经掉落。此时的镜子，正映出齐游那张脸。
本该是在熟悉不过的面容，此刻却露出狞笑。
齐游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镜中的自己，伸出右手无名指，在镜面上，一下、一下地敲击。
叩、叩、叩——
齐游死了。
看见有人死亡，天上那些观众突然拍手鼓掌起来。他们欢呼尖叫，彼此间说着一些池月相听不懂的语言。
看到这一幕，池月相只觉得遍体生寒。
在过去不知道多少个岁月里，他也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被这样一群人观赏着。
叮叮当当——
一阵金币坠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池月相看着039召唤出来的那个瓶子——里面噼里啪啦掉下来一堆金币。现在池月相明白了，这个APP究竟是如何“收费”的了。这些金币，就是那些观众的“打赏”！
“……这些东西，莫不就是你说的那些盈利手段？”池月相的声音也变得冰冷，“就跟现实世界那些直播节目一样，这些所谓打赏就是你们的收益，难道说这个《地狱之旅》真的就是一个直播APP？！”
039看着池月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他说的话表示了肯定。
“是的，就是您想的那样。《地狱之旅》在冥界就是一个付费的直播APP，我的上司创立这个游戏，就是为了挣钱。”
“当然，按照你们的话来讲，我的上司，算是‘非法经营’。因为合法手段，远没有这样的惊险直播、看人类挣扎的恐怖游戏来钱快。池先生，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挣钱……非法经营……”池月相低着头，露出一个惨笑，“地府的鬼，也都是这样的东西吗？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生物，毕竟可以随意掌控我们的生死。”
“到头来，你们也是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啊。”
“冥界跟您想象中的是不一样的，池先生。”039依旧保持冷静，慢慢解释，“首先，并不是说死了之后便万事皆空，冥界生物也不是无条件为死者服务。所有灵魂留在冥界，做出的每一件事，换回的每一件东西，都是需要支付冥界的货币的。”
“而有了‘钱’的概念，也就让人有了私欲。”
“至于您对我上司的评判……还是那句话，我接受，但不做评价。”
“所以，你的上司是冥界资本家，而你只是个打工人？”池月相说着，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讽刺，“真有意思，原来死了也不能摆脱资本家的压榨吗？”
现在的池月相，只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无比荒诞。原来搞了半天，他们拼死求生，也不过是别人、或者说那些冥界高维生物眼中的小丑罢了。
“……池先生，在冥界，可不是一般生物都能与你们人界的‘资本家’进行对标的。不过这些话其实也不用解释太多，待你真正百年以后，你成为冥界一员，这些事你就都会有了解的。”
“就是说我死了以后还能遇到你？”池月相摇了摇头，“真是恐怖的未来，我现在反倒庆幸，我出去会被洗掉记忆。否则真的记得这些所谓的‘真相’，我出去以后也会疯掉的。”
“……池先生，我们的话题好像聊的有些远。”039叹了一口气，“还是继续讲，关于游戏本身的这些事情吧。”
“我们APP，会吸纳许多人类来进行恐怖闯关游戏。并不是随机挑选，而是根据每个人的信息和特质进行挑选。而池先生您，就是绝佳的素材。因为您特殊的经历以及灵感力，我的上司很早就注意到了您。”
“……你什么意思？”池月相的声音变得有些警惕。
“小红可能告诉过你了吧？”039的声音还是没什么波动，“您第一次爆发出灵感力，是在你父母死去的那一晚。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上司，就有意想把您培养成一名绝佳的游戏玩家。”
池月相握紧双拳，骨骼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听上去甚是恐怖。
“那之后，我的上司就一直在做准备。他策划了那场车祸，希望你从此变成一个残疾人，也更为阴郁……然而小红的出现却让一切被打乱，你没有变成一个恐怖的反社会人格……相反，你变得感情淡漠。同时，也暂时失去了灵感力。”
“但这，这并没有打乱他的计划，他针对失忆后的你，重新做了相关策划，直到那天你抽出那本书，正式进入游戏……”
“……你们杀了池月霜。”池月相声音沙哑，“那是我的妹妹，你们杀了她……”
看池月相突然提起这个，039也感到一丝意外。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池月相和池月霜哪怕后期关系改善，也绝对没有这么亲密。
血缘，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是的，她本来不必死。”039长出一口气，“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我索性也给您讲明白吧。我上司布置的计划，就是黑入生死簿，改写你们的命运……嗯，冥界也在与时俱进，从二十年前开始，所有生死簿不再是手动输入，而是连入冥界的互联网。”
“我上司他……设计了一个随机数，让你和池月霜随便一个人死在那场车祸里。”
“车祸自然也是他布置的，当时那个撞你们的司机被小鬼遮了眼，什么都没看见……后面就是小红封印了你的灵感力，所以这些年你的生活还算正常。”
“够了。”池月相生硬打断了039，“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我只想知道，池月霜现在怎么样了？”
“她转世了。”039淡淡道，“这辈子，她还是一个女孩。不过她投生的家庭很好，现在应该过得还算幸福。”
“……这样吗？”池月相突然笑了笑，“转世了啊……挺好的。”
不知为何，池月相总算松了一口气。
池月霜转世了，现在大概过得很幸福——这大概是她今天，了解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算了，继续讲吧。”池月相摇了摇头，“刚刚说到哪里了，直播？还是别的什么？”
039点点头：“好，那我继续跟您讲。”
“池先生，我之前同你说，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起直播。那那些看不起直播却还想寻找刺激的冥界生物，就会购买相对便宜的游戏录像。”说到这里，039有些欲言又止。
“……自从您进入游戏后，每一场有您的录像，都卖得非常好。每一场录像就相当于不同的节目，其中会有一些固定节目，比如《噩梦九十九层》，以及那个剧本杀。对了，您一直很在意的男女主角问题，其实也与剧本杀副本挂钩。不过，这些现在您应该都知道了。”
池月相确实还记得，只不过他也想不到，早些他和祁飞尘阮婉秀算计了那么久，结果所谓“男女主角”就是应用在那么一个剧本杀上面。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结局。
039那边，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至于真理之世，一直都是我们《地狱之旅》最受欢迎的节目。因为在这场游戏里，玩家会不断挣扎，不断被洗刷掉记忆，不断重新开始……每一次选择都会引发不同的蝴蝶效应，让‘故事’的走向完全失控。就是这种完全未知的属性，才让他们如此着迷。”
“而真理之世的构筑，和你失去的记忆有关系。因为被抹去了一些记忆，所以玩家不会记得那些‘真相’。而只有搜寻到‘真相’才能顺利通关。在此之前，玩家会经历无数次轮回……”
“只有你在轮回中搜集到三枚以上刻着‘真’字的徽章，你才能脱离前面的轮回，进入游戏的下一阶段。那些徽章，会变做新的钥匙。池先生，在过去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在重复着这样的循环。”
“池先生，你应该记得那枚钥匙吧，游戏里你姑姑送给你的成人礼物，也是帮助你回到真实世界的信物。”
池月相一怔，他确实记得那枚钥匙。可是……那不是姑姑从商店里买回来的吗？
像是看出了池月相的心思，039又一次开口：
“池先生，你姑姑买到那枚钥匙，是一个必然。那是游戏为了让剧情更为合理，给你制造的一个契机而已。”
“那是第一次，你找到了这个世界的违和感……在此之前，你经历了无数轮回。有的时候，你死在了你父母去世的那个晚上，也有的时候，你死在了那个黑暗的不存在楼层……还有的时候，你被你的同学杀死……”
“你打破了这一切，终于找到了唯一的真相，至此，你才得以离开《真理之世》。而小红，她在这场游戏里一直守着你。她看着你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重来，她试图给你暗示，只为了让你离开……”
提到小红，池月相的心又一次被揪起。
“小红……”
可是他是如此弱小，他拯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小红。
明明小红为了他，计划付出了一切，他却连偿还这份恩情的资格都不曾拥有。
039看着池月相面上的痛苦神色，却毫不在意。
“这，就是《真理之世》的真相。池先生，你因为失去了近乎全部的记忆，所以在《真理之世》中，你的世界是迄今为止，整个《地狱之旅》有游戏记录以来，最精彩的一场游戏。在您不知道的地方，您的这场游戏，为《地狱之旅》带来了极其恐怖的收益。”
听着039一字一句说出真相，池月相只觉得胸口钝痛。一股无名邪火，正顺着胸腔传递到四肢百骸，好像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原来他的苦难，根本就是别人消遣的玩物。
“所以我们所有人，根本就是在给你们这黑作坊当小白鼠使？我们的痛苦，都成了你们手里找乐子的玩具？”池月相的声音愈发冰冷，却被039又一次无视。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有资格这么做？”
“……我知道，我们从来没有资格这么做。”039依旧没有任何感情。
“池先生，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评判我上司的做法，也不评判观众的喜好。因为这并不是我能改变的事情，池先生，某种程度上来讲，我的处境并不比你好。”
“但仅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很高兴看到您活下来。池先生，我希望你过得好。”
池月相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呵，假模假样，兔死狐悲。”池月相的声音逐渐变得凉薄，“算了，你也是你上司的一个工具，我对你发脾气也没意思，反正你也不会给我任何情绪反馈。”
池月相是真的不想管了，他现在了解了这些真相，只感到深深的无力。
——无论如何，他反抗不了039的上司，这一切真正的始作俑者。
“池先生，我能讲的都已经讲完了。”039突然说道，“你的愿望，想好了吗？”
池月相闻言又是愣住，刚刚的一切都有那么一丝震撼，所以他还真没时间去想那所谓的愿望。
不过，许什么愿望都无所谓了吧。
“……我的愿望吗？”池月相低下头，略微沉思了一会儿。
“你们能找到那个害死我父母的鬼吗？”再擡起头时，池月相如此问道。
“可以，我的上司有这样的权限。”039回答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池月相微微定了定神，才道：“既然能找到它……那我想让它魂飞魄散，再不存在于这世界上任何一处。”
“这个愿望，可以做到吗？”
池月相凝视着039的双眼，希望能从她那双眼眸中，找到一点属于人类的情绪。
“可以做到。”039轻声答道，“您的愿望，我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