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之世（46）（1/2）
真理之世（46）
还没等池月相反应过来，周遭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池月相出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纯白色的房间，正如他每次进入游戏前的那个待机区一般。
而在房间中央，站着一个女人。她看到池月相，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还跟池月相打了招呼：
“啊，池月相先生，你终于来了。我是您的客服039，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以客服的身份同您面对面对话。”
看到那女人的相貌，池月相怔住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噩梦九十九层里见过的导游，也是他在真理之世初期，他父母遇害的隔天，他在人群中看到的女人。
“原来那些人……居然都是你。”池月相看着这个女人，或许此刻该称呼她为“039”。
039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还好，池先生，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冷静。我们现在要完成最后的交接了，这部分工作结束后，您就可以真正回归现实世界，与我们《地狱之旅》再无瓜葛。”
她讲述这些事的时候，语气非常轻松，就好像她真的只是在谈一次普通的工作合作而已。
但池月相知道，这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有着无数人的骨与血。
可是他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呢？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与创造《地狱之旅》的那种莫名力量相抗衡。他好像经历了一场战争，而他是这场残酷战争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现在的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池月相仍然想知道真相。
关于这一切的，全部的真相。
在池月相沉默的时候，039又发问了：
“你见过小红了吧？”
池月相眨了眨眼，回复道：“见过了，小红还同我说，从你这里可以得知全部的真相。因为她的权限不够，有些事她不能告诉我。”
“哦，她是这样说的呀。”039说着，突然感慨了起来。
“说起小红那家伙，因为提前去了时间长廊的尽头。结果因为受她影响，那个空间里的NPC产生了自我意识，居然杀死了她的一个临时附身。”039撇撇嘴，轻声嘟囔，“那东西可不便宜，管理员怕是又要压榨小红一番了……”
听到这里，池月相可是急了：
“他们要对小红做什么？！”
“喔，你不用担心，小红不会有什么大事。”039挥了挥手，“只是训话，加上去低级副本里打工而已。对小红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池月相面色一沉，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他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小红所做的一切呢？
像是看出了池月相的心思，039开口道：“你不用感到愧疚的，小红作为一个‘灵’，她的世界是非常单纯的。她喜欢你，当然，是亲情意义上的喜欢，她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
“而且，你不用想太多。”039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反正你离开这个空间以后，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不会记得。”
“现在，还是关心一下池先生你自己的事情吧。”039顿了顿，“也是时候，给你解释《真理之世》以及一些其他事情了。”
“你说什么？”池月相却没理会这句话，“你说我离开后会忘记一切，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039神色未变，“你会跟进入这个游戏前一样，你仍然保持那时候的失忆状态。你不会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也不会记得游戏里经历的一切。那些你在这里认识的人们，也都不会记得。”
“凭什么不会记得？！”池月相突然激动起来，“我付出了那么多，这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来到终点，你现在告诉我我什么都不会记得，那我经历的这些事又有什么意义？！”
他明明好不容易想起来的一切，为什么又要让他忘掉？
“其实忘掉这些事这些人，对池先生你来说才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因为到了这里，你跟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039款款而谈，“记得这些，对你并不是好事，我想，类似的话小红也应该跟你说过吧？”
“不记得这一切，继续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池月相垂着头，突然嗤笑一声：
“也对，我根本不该说这些。”池月相一抹嘴，“反正我也斗不过你们。”
“算了，还是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吧。”他擡起头，目光如炬，“最起码在遗忘一切以前，我想做个清醒的明白人。”
——哪怕只有片刻，他也想知道真相。
“好，不愧是池先生。”039微微一笑，“果然，能走到这里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放心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让你知道。”
说着，039突然擡起了一只手。
“但在此之前，我要先还给你一段记忆。”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池月相眼前出现了新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在书架前，抽出那本发着光的、诡异的书。
那之后，他进入了白色的房间，听到了客服039的声音。其他事情都和记忆里的别无二致，只是这段记忆里，039多说了一段话。
『在正式进入游戏之前，我还要告诉您一件事。如果您顺利通关了《地狱之旅》的全部关卡，那么你将会获得一次许愿机会。游戏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帮助您实现您的愿望。』
『那么现在，请您许愿吧。』
“我的愿望……”虽然当时池月相心乱如麻，但是听到039的这段话后，也忍不住陷入沉思。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找回我的记忆。”池月相犹豫着，说出了那个时候他内心最深的渴望，“我一直像一个无萍之人，好像是凭空来到这世上的。我很难跟人亲密起来，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与这个世界没有一丝实际的联系。”
“我就像一个悬在大海之中的人，往下是无底的深渊，往上却又看不到一丝阳光。可能只有找回记忆……我才可以回到陆地。”
“包括读那些恐怖小说一样，我需要我的大脑感受到刺激。只有这样，我才能意识到，我也是一个有正常情绪的、活着的人。”
039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您的愿望，似乎太过简单了，这不太符合我们的标准。但是，没关系。您的愿望暂且寄存在我这里，如果将来您能够顺利通关，我们可以再详谈。』
『现在，请进入游戏吧。』
池月相再次睁开眼睛，再看向039，缓缓说道：“我想起了我的过去，那么这个愿望，是不是就不做数了？”
“而且我还有一个问题。”池月相定定说道，“我总感觉，你们拿走的，并不是只有这一段记忆。”
“池先生果然很敏锐。”039点了点头，“是的，我们还给从你这里拿走了一些别的记忆。”
“确切的说，每一个玩家进入《地狱之旅》第一关以前，我们都会询问他的愿望。并根据愿望，再相应抹去他一部分记忆。许的愿望越大，需要付出的记忆也就越多。当然，抹去的记忆并不会让这个人的性格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为了让游戏更精彩罢了。”
“而从您这里拿走的，其实是你亲生妹妹的名字，以及你对你两个‘妹妹’的残余印象。”
难怪那个时候，他会想不起池月霜的名字，还是从姑姑那里询问后才知道的。池月相心下了然，但疑惑并未减少。
“……拿走我们的记忆，对你们这个游戏的进程，究竟会有什么好处？”池月相继续问着。
039看着他，轻轻说道：“系统拿走的记忆，大部分都是对玩家来说，会让他们感到温暖的记忆。少了这部分记忆，他们也许会产生许多微妙的变化。比如暴戾、易怒，也更容易与其他玩家产生冲突。这些，都是为了给游戏提供卖点。”
“卖点？”池月相突然笑了，“我在现实里就在游戏工作室工作，我实在想不出来，恶意制造暴力冲突，会给玩家带来什么样好的游戏体验？又怎么会增加卖点？或者说，没有几个人甘愿来玩你这个恐怖又血腥的游戏吧？”
“毕竟顾客就是上帝，可你们对待‘上帝’可是相当不敬啊。”
039顿了顿，无奈道：“池先生，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你们只是玩家，并不是游戏录像的受众。对我们来说，真正的客户，是那些向我们购买游戏过程录像的‘人’。”039轻描淡写地说道。
池月相嘴唇翕动，突然觉得很可笑。
看吧，可能在这群高高在上的游戏工作人员眼里，他们连“人”都算不上。
“那我还能知道真相吗？”池月相露出一个苦笑，“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039点了点头：“是的，我会把你想知道的真相告诉你。”
池月相突然犹豫：“可小红告诉我，我要向你许愿……”之前觉得迷茫，但现在他倒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许愿的事情，先往后放放吧。”039如此说到，“你最初的愿望，是能够恢复记忆。但因为游戏本身的原因，你注定无法把任何记忆带出去，所以这个愿望作废。同时，你想知道真相，但因为记忆的原因，你出去什么也不会记得。所以我会把真相告诉你，同时，会给你一次新的许愿机会。”
“在这些时间里，你可以慢慢思考你的新愿望，池先生。”
池月相：“……”
他深吸一口气：“好吧，那你把你们游戏的真相，通通告诉我吧。”
039再次点头，走到池月相面前。她的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悬浮着的透明键盘，039在上面随手点了点，池月相只听到叮叮两声，周围的环境就产生了变化。
不再是只有一片纯白色的房间，现在他和039所处的地方，赫然是一片坟场！周围是茂盛的森林，天空偶尔有几只乌鸦盘旋飞过。阴云密布，总觉得暴雨将至。
“……怎么突然来了这种地方？”池月相有些疑惑，但因为039在身边，所以他到不怎么害怕。
“因为我觉得，还是带你看看实景更方便理解。”039依旧淡定，“趁着玩家和观众还没入场，我先给你简单介绍一下我们游戏的背景吧。”
“首先可以告诉您一点的是，我并非人类，我们老板也不是人类。我们所在的地方，叫做‘冥界’。我相信这个词对你来说，不会陌生。”
“冥界？”池月相忍不住皱眉，“就是阴间？地府？所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存在？你们也都是鬼魂？”
“不过仔细想想，到好像也不意外。”池月相顿了顿，又道，“我都进入这种游戏了，好像另一个空间真的存在所谓阴曹地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嗯，是这样的。我的老板是一位冥界生物，是他创造的《地狱之旅》，至于创造的目的……”039依然没什么表情，卖了个关子，“其实你们这些玩家一直不知道，在你们闯关的过程中，一直是有观众在观看的。而这些观众，就是我们游戏的‘客户’。”
“有观众在看？”池月相一怔，“多变态啊，喜欢看别人挣扎。”
“……池先生，我不好评价客户的喜好。”039看起来也很无奈，“只能说，这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
池月相睨了039一眼：“怎么，都不算活人了，还要打工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039轻轻说道，“无论在哪个世界。”
“好吧，也没必要纠结这个。”池月相四下大量一番，“来看直播的观众又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鬼？”
“直播是很贵的，池先生，这可不是免费观看的东西，也不是一般人能看得起的东西，是需要‘入场券’的。我的上司创立这个APP也不是来做慈善的，我们当然有我们的盈利手段。如果你想要试图理解，就把这当成你们世界里暗网一样的东西吧。”039淡淡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们是非法经营喽？”池月相看着039，目光里带着审视。
好一个“暗网”，这样的话，居然也能够冠冕堂皇地说出来。
“您可以这样理解。”039的态度倒是坦荡，“无论您怎么说，我都会全盘接受。”
池月相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一阵嘈杂的争吵声打断。
“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坟墓！”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池月相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方向。发现本来空无一人的坟场里，居然凭空多了四个大活人。他们两男两女，刚刚喊叫的就是其中一位。
“我、我也不知道啊？”另一个女生挥舞着双手，满脸惊恐，“我、我刚刚明明在图书馆来着！我明明只是抽出了一本书……”
“你们来之前到过一个房间吗？”另一个女生倒还算冷静，“我记得那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这里是什么游戏……我们进入了一个恐怖小说中的世界？！”
那几人七嘴八舌地交流着，池月相看到他们，却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这是某场游戏对吧？可你为什么要带我看……”池月相看向039，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嘘——不要说话，池先生，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039的一根手指立于她暗淡无色的嘴唇前方，轻声提醒着池月相。
“池先生，你看那边。”039突然朝着天上指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池月相看到不远的天边，突然出现了一排排类似于剧院大厅中整齐摆放的椅子。这些座椅排成一圈，绕着这一片坟场。而这时候，“观众”陆续入场了。
他们有的穿着古代的长袍装束，有的穿着现代的西装领带，还有的根本不似人形。这群“人”找到自己的座位很快入座，甚至还跟身边的“同伴”交谈，俨然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看起来，他们光顾这里的次数相当多。
“……这些就是你们的顾客？”池月相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对了，他们能看到我们吗？”
039摇了摇头：“放心，虽然时间是同步的，但我接入的线路不同，他们看不到我们的。”
既然对方看不到自己，那池月相也就放心下来，开始光明正大地端详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顾客。
“好神奇啊。”池月相突然感慨，“明明我还活着，居然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接触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您开心就好。”039又召唤出她的透明键盘，在上面随意点了点。很快，池月相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界面。而这个界面上只有一个图案——一个玻璃瓶子。
“这是什么东西？”池月相有些好奇。
“您等一下就知道了。”039没有直接告诉他，“现在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池先生，我们暂时就好好当着观众吧。”
池月相看向那几个玩家的方向，发现就这么一会儿，他们已经发现了手机里的APP，应当也是知道了游戏任务。
“去找到墓地旁的小屋并守墓七天……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要我们一直留在这片坟地吗？”一个男生面露惊恐，“不、我不要！”
“呸！都是骗人的东西！”另一个男生很暴躁，还不死心，“我怎么就不信呢？一定是有人把我们绑架到这里来的！我们在附近找找，一定能找到他们！”
“可就算是被绑架来的……我们也打不过他们吧？”其中一个女生哆哆嗦嗦，“要、要不我们就按那个APP里说的，先去找那个小屋？”
“你们要找你们找去！”暴躁男生愈发不耐烦，“我肯定不会在这里待着，渗人死了！”
“可、可是……”女生指指四周，“这四周起雾了啊，现在过去，肯定不安全……”
池月相这时候也发现，周围不知不觉弥漫起了大雾。这说明游戏已经正式开始，这时候如果一个不死心非要去雾里试试，只能是十死无生。
那男生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他也没有勇气自己去雾里探探，只能狠啐一口，骂到：“妈的，怎么起雾了？”
“那我们……”女生有些胆怯，“还是一起去找找，APP上说的那个小屋吧？不管怎么说，总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吧？”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阶段，这几个被《地狱之旅》强行凑对的玩家暂且达成一致。他们整理了一番心情，前往林中小屋。而池月相和039也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前往，这对于池月相来说倒是相当微妙的体验。
以前一直是他在闯关，结果现在摇身一变，居然成了旁观者。
只是可惜头顶还坐着一圈人，压力确实大。
没多一会儿，那一行人就发现了坐落在林中的小木屋。
“快看！是不是就是那个屋子！”女孩给同伴们指明方向，果然，大家全都看到了。
其中一个男生面露嫌恶之色：“什么啊，这里面真的能待人吗？”
“不、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去看看吧？”女孩子又说道。
没有人反驳女孩子的话，他们紧赶慢赶，终于还是挪进了那间屋子。
一进门，就有一块木板掉在了他们面前，发出重重的响声，还激起了一地的灰尘。
“我去！这啥啊！”男生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抱怨，“我的天啊，这也太多灰了！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他再一擡头，却被所看到的东西吓得大叫。
“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
“你别吵！”另一个男生出声呵斥道，“那不是鬼！你看错了！”
顺着他们的目光，池月相也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况。
房间的中间有一张白床，上面铺着雪白的被单，看起来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干净得有些过分了。而在白床上方，则悬挂着一面四四方方的镜子。那尖叫男生刚刚看到的，就是镜子中自己的倒影。这屋里光线昏暗，也难怪他会看错。
只是……池月相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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