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劝进(2/2)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他将公主喻为北辰,笃定我终有一日,会自愿成为她的拥护者与追随者。”
彼时的荀攸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但当今日的荀攸回首过往,却不得不认可故人当年的话。
先帝与今上都不是合适的君王,只有公主拥有为王为帝的魄力与胸襟。滚滚向前的天下大势,早已注定了民更其王的结局。
今上禅位于公主,是顺应天命,也是顺应民心。
“昔年的我,似乎有些傲慢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郭嘉眉间的笑意真切了几分,欣然举酒,敬了身边人一杯。
末了轻声道:“今日这样的结果,便最好不过了。”
谁也不知道在早几年时,风流不羁的郭军师时常夜不能寐披衣而起,对着皎洁的星月思考自己与那帮同乡好友的结局。
……若能携手同心做同道之人,谁又想与昔日的同窗故旧反目?
“奉孝不是早该放心了吗?”荀攸哑然失笑,叹道:“我分明前些日子便上了劝进表。”
郭嘉瞥他一眼,“荀中丞心中作何想法,嘉又从何而知呢?”
“我一直觉得你们荀家人奇怪极了。”
颍川荀氏分明也是深受党锢迫害的世家,却好似无怨无悔一般,仍然对那九重御阶上的汉室君王抱着十二分的忠心。
据郭嘉所知,荀彧、荀攸可是有好几位长辈为党锢为累,死在了牢狱之中。就算是侥幸保得性命的荀爽,也因此远走故乡,在外漂泊了好些年……
“荀氏子弟,事无不可对人言。君侯但有所问,攸怎会不答?”
郭嘉但笑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园中的萋萋荒草长叹一声。
秋风渐起,寒意已生。
千娇百媚的鲜花都在北风中被打落,如钗佃般委顿于地,又被过往的行人匆匆踩于脚下。
仲长统只是在寒风袭来时,稍稍偏头打量了一番园中的秋色,便再次迈开步子,匆匆往崇德殿而去。
殿外值守的小黄门见到他时,欣然而笑,恭恭敬敬地引他入内。这份不经通传就能入殿的待遇让周围的宫人都暗暗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打量起这位来客。
引人入殿的小黄门注意到了此间情状,但一身官服的仲长统却是不曾留意周围的宫人,规规矩矩地守着臣子的礼节入殿。
“臣仲长统拜见公主。”
这是他第三次踏入崇德殿。
首次进入此地时,他只是一介小吏,蒙公主赏识,有了陈述自己政见与主张的机会,并凭此入了御史台,成为朝官。
第二次踏入此殿时,他变成了新晋的侍御史,虽然有了品秩,可官位并不高。
但公主却将符节与佩剑珍而重之地交到了他的手中,自此,他成为了皇家行走在天下的耳目——他心甘情愿。
经年之后故地重游,作为光禄大夫领绣衣御史的仲长统,已跨过了门第阀阅的阻碍,成为了两千石高官。
然而他的言行举止依旧不曾改变,没有因为骤登高位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为途中的重重艰险而敛去锋芒,选择明哲保身的道路。
“公理请起。”
仲长统直起身子,双手托起刘晞当初交到他手中的那两件信物,朗朗道:“臣幸不辱命。”
刘晞只让身边的人取回了符节,温言笑道:“送出去的礼物,怎有再收回的道理?”
“人言宝剑赠英雄,我看此剑正好与公理相配。”
仲长统在巡视完三辅之后,又奉她的命令周游各处。一路上不知除去了多少贪官污吏,斩杀了多少国之蠹虫,如此功劳,怎会配不上一把剑?
况且,他此行得罪了太多人。从前在外还好,如今回了朝,不知有多少被触犯了利益的公卿大臣,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将佩剑赠给仲长统,既是对其功劳的肯定,也是对群臣的威慑。
“臣仲长统,谢公主厚恩。”
“言重了。”刘晞笑了笑,亲切地将人叫起:“公理快快请起。你常年在外奔波,想必劳累,早些回府歇息吧。”
仲长统并没依言而行,举手加额,拱手至地,随即郑重叩首。
如是者三。青年方才擡首,毫不避讳地将目光放在了万年长公主身上。
刘晞顿时了然,问道:“公理也要劝进?”
“是。”仲长统再做一揖,语调铿然地说道:“公主登基,是天命所归,亦是人心所向。请您顺黎庶之请,早日继承大统。”
“公理的心意,我已然知晓。”刘晞微叹,接着道:“你一路车马劳顿,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唯。”
光熹四年春,皇帝刘辩第三次发下禅位诏书,万年长公主依旧固辞不受。
直至群臣于崇德殿前再三跪请,公主乃纳公卿之谏言,应黎民之请。
自此,刘辩由大汉皇帝变为了弘农王,但位在诸侯王之上,受诏不拜,奏事无需称臣,在礼仪与祭祀上依旧享受天子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