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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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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应道。

“我要去小河沟那边再摘些野花回来,之前楚楚说很好看。”

“那我也要去,肯定比你采得多!”

“我最多!”

老人和孩子们的声音透过窗棂,传到了刘楚楚身边。

屋内,她已经简单收拾好了行囊,正安静地坐在木桌边出神。

这间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简单平常,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刘楚楚以往连看都不会看的成色。

用了这段时日,刘楚楚发现自己不仅已经习惯了这里,心底竟还多出了几分留恋。

但是今天清晨,刘楚楚进城给孩子们买画画用的纸笔时听说了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已经知道父亲起兵造反失败一事。

从城里回来后,刘楚楚先照常为已经视物不清的老人们读了几页书,又教孩子们画画,之后才回到房内,开始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相府的人已经悉数下狱,私下和父亲有往来的官员们也都脱不了关系。

刘楚楚明白,父亲多年来的筹谋已经付之东流,而刘家会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家破人亡或许都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谋逆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而她,也是刘家人。

黄昏时分,刘楚楚回到院子里和大家一起吃了晚饭,又同他们说说笑笑,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饭后,刘楚楚在善堂内找了一个完好的陶罐洗干净,将孩子们为她采回来的野花插了进去,带进自己房中。

“再玩一会儿就早些睡下,别忘了明日还要背诗。”关门之前,刘楚楚耐心温和地提醒院子里正玩得高兴的孩子们。

“好!明早我要第一个找楚楚背诗,你们都别和我抢。”一个圆脸蛋的小姑娘大声说。

“各凭本事,谁先排到谁就是!”

“今早也是你抢了我的第一!”小姑娘气呼呼地控诉道。

“谁让你贪睡起不来……”

刘楚楚摇了摇头,笑着关上房门。

单薄的木门掩上的那一瞬,刘楚楚脸上的笑意悉数消散。

院子里的笑声像是长着翅膀,越过善堂的矮墙,攀上被暮色点燃的柔软云朵。

再回到刘楚楚心上。

夜色渐沉。

屋里一直没有点灯,刘楚楚安静地停在门后,用除了眼睛以外的一切感知着仅一门之隔的那些美好与幸福。

院子里的说笑声慢慢平息,孩子和老人们的卧房接连灭了灯。刘楚楚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抱着那一陶罐野花和并不大的行囊无声走出来。

刘楚楚不知道自己能把这些花带多远。

但她不想就这样丢下它们。

她甫一迈出房门,便看见在清冷的月光下,有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沉默伫立。

刘楚楚脚步微顿,随即面色如常地回身关上房门,径直离开了善堂。

待已经走出很远,刘楚楚才停下脚步,冷声问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男人:

“你来做什么?”

男人无声退到一侧。

“说话。”刘楚楚神色不耐地催促道。

“陪你回家。”男人言简意赅道。

刘楚楚心里一空。

对,她的确是要回家。

可他没有用暗卫应该用的“护送”这个词,却用了……

心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刘楚楚下意识柳眉微蹙:“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不需要暗卫,你也早已不是我的暗卫了。”

“你也说过很多次,你已经不是刘家人。”男人稳声回道。

所以你本不必回去。

不必千里迢迢地,去送死。

刘楚楚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她手指微蜷,又慢慢松开。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跟着你,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不知道刘府如今的境况吗?”刘楚楚质问道。

男人沉默地凝视了她许久,才说:“我只知道,如果今日不跟着你,我一定会后悔。”

如果这是最后一程他能与她同行的路,无论终点有什么在等着,他都会跟在她身后。

刘楚楚并非多么迟钝的人,她能听出他话里的深意。

可她不需要。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她漠然道,“你只是个小小的暗卫而已。”

“卑职遵命。”

见男人似是并不奇怪于她的前后矛盾和突然而来的任性,刘楚楚反而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她沉着脸转过身,继续往自己曾拼命逃离的那座府邸而去,不再与他多费口舌。

刘楚楚从不擅长同人告别,便只在自己的屋里留下了一封信。

明日清晨,那些老人和孩子们应该就会知道她已经不告而别,且再也不会回去。

刘楚楚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算冷心冷情,但她想不到任何一种不需要伤感的离别方式。

以前的刘楚楚从不会承认自己的怯懦,可此时的她却很清楚,自己害怕看见那些老人和孩子们眼底的不舍。

离开长安后,她短暂地隐去了自己的姓氏,只以“楚楚”之名行走于世。

但刘楚楚知道,自己与刘家之间的关系早已丝丝缕缕地嵌入了她的人生。

她永远都无法真地离开这个姓氏。

虽然父亲不曾让她接触过那些事务,但刘楚楚不难猜到自己的父亲一直以来都做了些什么。

为了对付容清棠,她也曾动用过赌场里那些身份并不干净的人。虽然并未酿成什么无法挽回的结果,但她的手上已经沾染了罪与恶。

她自幼研习琴棋书画,吃穿用度也俱是最上乘的。是那些沾满鲜血和罪恶的银钱给了她最优渥的生活,将她养成了长安城里最引人艳羡的贵女。

如今祸事降临,刘楚楚无法心安理得地偏安一隅。

即便她曾靠着白雀庵里的那把火假死脱身,外人眼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刘楚楚早已葬身火海,后来的她只是善堂内的一个女夫子。

可她和她的父亲都知道,相府千金,还活着。

但父亲没有派人来抓她回去。

是不屑于将她这些小把戏放在眼底,还是……早已预见到可能会有这一日,所以有意放她离开。

刘楚楚心里沉重不已。

她的姓氏曾给了她荣誉和底气,她便也逃不开这个家族的罪孽。

人各有命,这是她的命,她不会逃。

离开长安时,刘楚楚心里那根弦一直绷得很紧。

那时的她用尽所有决心挣脱桎梏后,迷茫而慌乱地闯进了一个宽广却陌生的世界,不知道前路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可回程的这几日,刘楚楚心上似乎终于卸下了什么,变得平静自如了许多。

她知道,这是在善堂生活过的那段时日给她带来的改变。

是那些纯真柔软的稚子之心与温和似水的长者关怀,让那个几乎被打碎了一身骨头的刘楚楚重新长出了另一副躯体,和一颗没那么冷硬的心。

回忆起当初在长安城里那个被谢闻锦那些浅薄而虚伪的情话蒙蔽心神,一心与容清棠竞争的自己,刘楚楚只觉得恍如隔世。

看着不远处那个正在烤野兔的男人,刘楚楚忽然想起,自己去泉州的那一路上,除了在驿站之外,她吃的所有东西都是他去猎来的猎物或采到的野果。

没寻到驿站,刘楚楚不得不风餐露宿时,他也会彻夜不眠地守在不远处。

回长安的这几日,也不知是因为习惯了,还是确实饿了,刘楚楚没有拒绝他为自己准备的食物。

除了每晚为她守夜,他还小心地护好了她从善堂带出来的那些野花。清晨刘楚楚醒来时,他总是已经为陶罐内的花换好了干净的清水。

可花总是会枯萎的。

“还有几日便到长安了,”刘楚楚看着一片随溪水远去的落叶,轻声说,“若跟着我回去,你也会死。”

男人仍然认真地处理着已经快要烤熟的野兔,问她:“你怕吗?”

刘楚楚心里一顿。

见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男人继续往下说。

“若是凌迟处死,你身上的血肉会被削成无数薄片,就像你在相府曾吃过的鲜美鱼片那样。”

“不同的是,在最后一刀割完之前,你会活着,眼睁睁地看着刽子手拿着刀刃剥离你身上鲜红的肉。”

“所以,你怕吗?”男人又问。

谋逆是重罪,按律,的确会被判处凌迟。

刘楚楚原以为自己会很害怕,可听他如此细致地描述完,或许是心里已经有了些准备,刘楚楚反而轻松了许多,还有心思反问他:

“若我说怕,你会如何?”

刘楚楚的确怕疼,相府里的人都知道。可无论哪种刑罚,总归都会疼。多一些少一些,其实不算太大的差别。

难不成他还要去劫法场?

男人将已经剔去所有肥肉的烤兔递给刘楚楚,道:“你决定要以刘家人的身份去承担,我不会违背你的心意。”

刘楚楚没有言语。

的确,即便他强行将她带走,刘楚楚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茍活于世。

男人继续缓声说:“如果你同意,我会给你一粒毒药,让你能活着走上刑场,再死在刽子手动刀之前。”

他知道她不怕死。

可他不想让她疼。

“那药会让你在死之前看见平生最幸福的场景,毒性发作后,人转瞬间便会毙命,不会经历任何疼痛。”

听完他不知何时有的打算,刘楚楚很难说清自己心底的感觉。

“到时再说吧。”

她从他手里接过被处理得很干净的烤兔,小口小口地吃着。

橙红色的云彩缓缓舒展,温柔而难掩霸道地占领了整片天空,又轻又软地披覆在赶路人的双肩上。

许是黄昏时的霞光太过柔和漂亮,刘楚楚犹豫了好几回,还是忍不住望着那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沉敛的目光直直地看进刘楚楚眼底。

刘楚楚心里一乱,下意识想要避开他的眼神,却又莫名不想服输似的,稳住心神与他对视。

“我没有名字。”男人答道。

刘楚楚蹙了蹙眉,不太相信已经二十岁的他会没有名字。

不愿说便不说,何必骗她?

可是思及此,刘楚楚的心猛地沉了沉——

自己为何会记得他的年龄?

看出她并不相信自己的回答,男人解释道:“相府的暗卫和侍卫不同,暗卫见不得光,都没有名字。”

这样的人最好用,也最放心。

执行任务时死了便死了,查不到相府头上。

刘楚楚“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但男人却没有就此停住这个话题,转而问她:“我想要个名字,你可以帮我取吗?”

刘楚楚安静地望着他,很久都没有开口。

直到最后一缕霞光彻底消散,刘楚楚才轻声说:“陶罐里的那些花要枯萎了,明日我要新的。”

男人神色微怔,很快答应下来。

“安楚。”

“这是你以后的名字。”刘楚楚说。

常年少有神色变化的男人忽然笑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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