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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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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三)

许久才有人反应过来,连皇帝也震惊地跌坐了下去,手臂碰翻了一桌子佳肴。

“他说什么,他是昭宁世子?”

“十四年前,死在大火里的世子殿下?”

“天啊,现下细看,他的确和长公主生得七八分相似……”

殿内人声起起伏伏,潮水般涌来。

谢明翊垂着眼眸,灯笼随风晃动,朦胧烛光在他面上破碎不堪。

“昔年沈家灭门,长宁宫失火,是崔怜儿不顾安危救我出宫,令我得以侥幸活下。”

谢明翊慢吞吞开口,正视着跌在椅中面色僵硬的皇帝,一字一句道:“我来拿回我应有的一切。”

寥寥数语,轻描淡写。

谢明翊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想起崔嫔瘦小的身躯怎样将他从火海中救出,她纤细的胳膊怎样抱着他四处求医,她又是怎样带着他回京后,死在了爆炸里。

他不是崔嫔的儿子,她却是他的母亲。

所以,当崔嫔为他拟定谢明翊这大名时,他沉默着接纳了。

皇帝悚然,怒道:“来人,快来人,给朕拿下他!”

可无人听令,众人都已经乱做一团,

谢明翊闭了闭眼,继续说:“我今日,是来告知诸位。”

“大魏山河摇摇欲坠,朝堂污垢横流,黎民难安,皆因坐上之人荒唐暴行。既非明君,自然需得有人涤瑕荡秽,正本清源。”

他顿了顿声,忽地轻轻叹息一声,音如轻羽飘落,“诸位若不想死,可自行离去了。”

这时,徐瞻手里的茶盏忽然掉落在地上,碎裂一地。

“护驾——”徐瞻怒吼的声音骤然响起。

四下埋伏的将士们潮水般涌出,径直拔剑扑向谢明翊。

朝臣们惊慌吓作一团,四下逃窜,朝着后殿蜂拥挤去。徐瞻招呼着人护送皇帝撤离,一声声高喊“护驾”。

殿外,无数身穿铠甲的将士从雨幕中站出来,冲向太和殿,却在将要靠近时,又被另一队早已埋伏的将士阻拦住。

谢明翊布置好的人手皆从暗处涌出来,四下战成一团,只听得兵刃铠甲相接的混乱声。

皇帝大惊失色,拽着陈全挡剑,一边踉跄后退,一边不住地呼喊。

奈何涌向他的将士越来越多,更有无数早已对皇帝怨愤不已的宫婢内宦,趁乱捡起剑拔剑刺向他。

谢明翊拎着长剑,站在大殿中央,只是静静望着这一幕。

殿外雷声轰鸣。

谢明翊看着皇帝连滚带爬一路后退,看到他最信任的掌印陈全也拿起散落的一把剑,朝着龙袍狠狠刺下去。

皇帝打滚躲避开来,还是被陈全一刀刺中。

“杀了这狗皇帝!”陈全气喘吁吁,“替天行道!”

他攥着手里的剑,追着皇帝继续砍过去。

陈全本就离皇帝最近,他骤然发难,皇帝根本避之不及,身上连着被捅穿了好几次。

皇帝痛呼不已,颤抖着手捂住满是鲜血的腰腹,跌跌撞撞地朝大门外奔过去。

“你们这群逆贼,胆敢弑君谋反!”

“他不是皇室嫡亲血脉,他根本没有资格继承大统!”

“就算杀了朕,他也当不了皇帝!”

可不知瑟缩挤在角落里的宫人之中,是谁扔了一个茶碗过来,狠狠砸中了皇帝的脑袋。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盘子、花瓶,甚至椅子都被扔了过来。

护卫着皇帝的侍卫被砸得东倒西歪,皇帝跌在地上,朝着太和殿门外努力爬去,身下现出一道长长的蜿蜒血迹。

谢明翊拎着长剑,一步一步走在他身后,慢慢逼近。

沉重的殿门外,忽地现出一道明丽身影。

皇帝恍惚中,似是看到了姚琴来接他。

他挣扎着擡起上半身,伸出手臂,“姚琴,救救朕……救朕……朕再也不打你了……”

外面暴雨倾盆,铺天盖地的雨雾令那人身影愈加模糊,唯独一袭红裳越来越清晰。

皇帝痛得思绪涣散,爬不动了,只觉得走近的那人慢慢又变成了长姐。

“阿姐……别杀我……”他喉中满是血味,一边说话一边吐血,“你不是最疼我的吗……就算,就算我失手杀了你,你也不会生气,是不是……”

他胡言乱语,脑子里走马灯似地闪过几十年的往事。

因为母亲是掖庭浣衣的宫女,他自幼就不受先帝疼爱。他原本被养在萧淑妃膝下,淑妃虽不苛待他,但也不大管教,任凭他被旁的皇子欺负。

他受尽了这宫里所有的白眼,辱骂,叱责。只有长姐会温柔待他,会给他上药,会替他训人,为他求得出宫独居的机会。

可是再后来,谢钧出生了,长姐最疼的弟弟变成了谢钧。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疼他了。

因他犯了错,先帝甚至不许他见长姐的孩子。

那算什么错?他不过是失手摔死了刚出生的最小的弟弟而已。

他只是手抖了,他没想过摔死幼弟。他没错!

可那时长姐看他的眼神,让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皇帝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双手疯狂撕扯,绞烂,血肉模糊的伤口浸了雨水,火辣辣地疼,钻心剜骨。

“阿姐,我没错……”他声音慢慢小下去,“都是谢钧,谢钧该死……”

是谢钧抢走了阿姐,谢钧还要抢走他的皇位。

他本来没想杀掉阿姐的。

都怪谢钧!

可是他渐渐说不出话了,他恍惚中看到长姐朝他越来越近,依旧是记忆里衣裙翩跹,英气清丽,笑起来时眼中锋芒化作盛绽的丹华,令世间万物失色。

但那人到底不是长姐。

他看清了来人,是姚筝的女儿。

卫姝瑶看见,谢明翊面无表情拖着剑缓步朝皇帝而去。

她望了一眼不远处地上的皇帝,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乃至最后,她脱掉沉重浸水的外氅,奔跑过去。

终于,在谢明翊即将靠近皇帝前,卫姝瑶赶到了他身前。

谢明翊静静看了她一眼。

她因跑得太快,还在喘着粗气,却不擡眼看他,而是伸手抢走了他手中的剑,

“松手!”她低喝道。

皇帝艰难擡起头来,眼底起了一丝求生欲,挣扎着去拉卫姝瑶的红衣。

卫姝瑶没有挪步,挡在皇帝和谢明翊之间。

她倏地擡起头来,直视着谢明翊。

刺目闪电劈下,照得她面颊愈加苍白。

手里的剑很沉,她几乎是费劲全身力气才把那剑提起来。

卫姝瑶突然冲谢明翊笑了一下。

然后,她沉下脸,闭紧了眼,擡起手臂,狠狠拿剑刺进了皇帝的胸膛里。

卫姝瑶力气不足,使尽全力也不过将剑尖将将刺进皇帝的胸膛里。她望着谢明翊,又再次低下头去,双手持剑,将全身力气压在剑柄上,用力刺下去。

谢明翊垂在袖下的手在发抖,他知道自己该上前,该从她手里夺回剑,可莫名却又觉得——

她咬着牙全力发狠的样子,似是很迷人。

卫姝瑶最后一次将剑洞穿了皇帝早就血迹斑斑的躯干,气喘吁吁地抽出了剑身。

谢明翊皱着眉,早就明白了卫姝瑶的用意,可心里却绞痛得越来越厉害。

他捂住了胸口,喉中涌起腥甜的血味,需得极力遏制着才将那口血缓慢咽下去。

闪电映照得宫城如白昼。

鲜血从皇帝的尸首下蔓延开来,流向卫姝瑶的脚下,而后又随着大雨被冲刷流向玉阶之下,渐渐化开不见。

雨越落越大,冲刷着一切尘世脏污。

卫姝瑶擡起脸来,用力把剑丢在一旁,半跪在地上,慢慢仰起头。因着刚才拼尽全身力气,她胸膛还在起伏不定,呼吸仍有些粗重。

“殿下不能有污点……”她望着谢明翊,目光久久未移。

这件事她来的路上早已经想好了,哪怕皇帝恶行罄竹难书,也绝不能死在谢明翊手里。

至于她,弑君?她只是替母亲,替姨母,替北境那么多枉死的将士,替流离失所的百姓求了个公道而已。

谢明翊一直毫无表情的的脸上终于裂开了点缝隙,眸光微澜。

“婵婵啊……”

他叹息着,俯身下来,从袖中摸出一张干净的雪帕,温柔替她拭去脸颊上溅上的几滴血污。

卫姝瑶的衣摆早已淋湿透了,身上发冷抖得厉害,直到谢明翊炙热的掌心抚上她的面颊,她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他手心的暖意汩汩而来,为她驱散了刺骨的冷意,渐渐抚平她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大雨滂沱,飘进廊下,淋透了二人的身子。

谢明翊将卫姝瑶用力拉入怀中,扶着她起来,脚尖踢开了染血的长剑。

大殿内的兵刃声响渐渐消停下去。

瑟缩在殿内的满朝文武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齐齐擡眼望过来,看着走进来的谢明翊与卫姝瑶。

或是惊骇,或是疑惑,或是茫然。

他们或站或立,惊疑不定地望着失踪已久的卫家幺女出现在太和殿门前。

与同样失踪十四年之久的昭宁世子一起,并肩而行。

“你、你们杀了皇帝?”有人震惊地小声发问。

卫姝瑶莹白的小脸面无表情,一一扫视过群臣。

她朝前一步,勉强稳住了身形,站在谢明翊前面,冷声道:“胡大人如此污蔑世子殿下,该当何罪?”

“可我分明看见……”那人被她目光死死盯住,话都哆嗦起来。

卫姝瑶打断他的话,“方才刺杀皇帝的分明是掌印陈全,世子殿下连夜率军入宫救驾,只可惜圣上已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了。”

“殿下在大殿内,一直奋力指挥救驾,剑刃不曾染血。及至出门后,殿下手里已经没有了剑。”她声音骤然一提,冷冽如霜,“试问无剑之人,如何弑君?”

雨夜的冷风吹得灯笼晃动不止。

烛光落在卫姝瑶的身上,她一袭绯红衣衫,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血还是雨水。

臣子们震惊于她的话,更震惊地看着陈全噗通一声跪地开始磕起头来。

陈全语无伦次,一会儿破口大骂皇帝丧心病狂,一会儿又痛哭流涕恳求世子殿下饶命,竟是干脆利落认下了弑君大罪。

很快,梁锦便上前来拖走了陈全,直接往沉沉夜幕中离去了。

殿内群臣皆是脑子空白,即便他们早已知道皇帝昏庸暴戾,即便他们已经决意支持太子登基,可却突然得知,这太子不是皇帝的儿子。

昭宁世子,长公主之子。

他、他哪有资格继承大统?

胡大人鼓足了勇气,指着静立不动的谢明翊,将这句疑惑大声喝问出来。

群臣怔愣了半晌,亦开始窃窃私语。纵然刚刚经历了生死,众人仍是忍不住悄声议论,声音越来越嘈杂。

谢明翊沉默不语,平静地望着众人。

他心底的厌烦渐渐快要压不住了,以他的性子,断然不想再多费口舌。

可,他的婵婵站在他身前啊。

他怎能让她的苦心付诸东流。

谢明翊薄唇紧抿,忽地迈开步子,朝着后殿走去。

他越过一张张惊恐打量他的面孔,跨过一地狼藉,缓步离开这场闹剧。

他怕再多停一瞬,就会遏制不住自踏进太和殿起就翻涌而起的戾气。

卫姝瑶凝眸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走远,可她却一动不动,面朝着群臣。

“诸位莫不是忘了,先帝曾有意立世子殿下为太子?”

她声音出奇地平静,只有紧攥着袖中匕首的手腕微微发抖,“难不成,你们质疑先帝英明?”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开始沉默下去。

“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没有资格,可他是先帝御口亲认的谢家嫡脉,是光明正大的皇室长孙!”

卫姝瑶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纵然不论出身,只说他桩桩件件———”

“沿海水寇烧杀抢掠,民众终日惶恐不得安宁,是他冒死卧底,将水寇一举剿灭殆尽。”

“涪州洪涝困扰多年,粮食歉收灾民流离,是他日夜不眠呕心沥血,力求治水之法。”

“北狄压境铁骑南下,三州危在旦夕沦落在即,是他率军亲征,势如破竹攻破北狄王都。”

“遑论他礼贤下士,善待忠臣良将,肃清朝堂污流!”

她每说一句,语气便提起来几分,而殿内的议论声则小下去几分。

“他漂泊海上生死难料时,他保住灾粮安抚民众时,他身在沙场拿命厮杀时……诸位在做什么?诸位又在何方?”

“你们在他拼命护佑的大魏安宁之下,谈论他配不配?”

卫姝瑶眼中蕴起热意,声音却越来越大。

“他,哪、里、不、配!”她一字一顿,高声质问。

说到最后,卫姝瑶霍地抽出手中匕首,狠狠扎进一侧的盘龙柱上。

太和殿后殿,一片昏暗烛光下,谢明翊安静坐在榻上,听着那边的清脆声音,怔怔出神。

他撑着额头,闭了闭眼,唇角慢慢勾起点笑意,眼尾却蓦地滑落一滴泪。

他的婵婵,说过要保护他的。

随着铮的一声匕首刺响,前殿内纷乱的议论声全都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卫姝瑶视线投向黑夜深处,唇角慢慢扯起点笑。

“昭宁世子既是正统,又深受黎民爱戴重臣拥护,继承大统乃是顺应天命,诸位可还有异议?”

伴着她话语落音,大步踏入太和殿的是卫鸣、沈兴良、邓衍、陆淞、萧迎、罗淮英等六人。

所有朝臣都愣住了。

卫姝瑶已经有些疲乏,尽力朝着六人走去,高声重复着问:“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六人齐齐附和:“臣等效忠世子殿下,誓死追随!”

满朝文武望着大魏最骁勇的三位武将,文臣之首,锦仪卫指挥使,甚至还有宁王母族族长,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可众人闻着殿外的血腥气,没有人先行出声。

直到三朝元老周淳颤颤巍巍走了出来,朝着后殿方向俯首跪地,高呼道:“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卫鸣等人也一同跪拜下去,随声附和。其余朝臣也都跪了下来,俯首跪拜。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彻大殿,绕梁不绝。

谢明翊在后殿静静坐了许久。

他听着一声声呼喊慢慢消失,而后闭上了眼。

后殿设有帝王休憩的软榻,他慢慢躺下来,睁开眼,看着横梁上摇晃的宫灯。

他想起很多年前,年幼的他躺在这里,指着那宫灯上的荷花纹样,缠着母亲要一盏荷花灯。

他沉闷地回想着母亲笑着答应他的模样,那温柔低眸的眼睛,和卫姝瑶有几分相似。

谢明翊再次闭上眼,恍惚中想起另一件事来。

平顺坊爆炸案后,他迷茫地随着将士们往军营里走,不慎被人撞倒在地上。

周围是嘈杂的声响,他又累又饿,手肘和额头在沙砾堆里摔蹭出了血,眼前一片猩红,他面朝地上,脑中一片混沌。

下雨了,丝丝细雨复上他的身子,他冷得打了个颤。

恍惚中,有细碎的哒哒脚步声临近。

“阿哥,他怎么啦?”耳畔是奶声奶气的糯音,“你救救他呀……”

紧接着,一双柔软的小手掀开了他的乌发,拿着帕子轻柔地给他擦拭额头的伤口,又扳开他红肿的手心,小心翼翼把一粒粒沙砾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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