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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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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苦短,徒留遗憾。

萧知言闭着眼,思绪开始涣散。

却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高声呼喝,中间夹杂刀剑相交之声。

萧知言倏地睁开眼,正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听见梦里无比熟悉的声音喊道:“萧五哥,我来救你了!”

萧知言全身愣住,夺目的日光骤然闯进眼帘。一阵晕眩中,他看清了那个昔年给他丢馒头的少女。

陆青婉怎的会来这里?他顾不上深思,人已经被她身后的将士不由分说扛了起来。

陆青婉假死离开皇宫后,百般恳求才让父亲同意来了雍州。到雍州不久,因着沈兴良昔年落难,陆淞曾暗地里相助过,沈兴良做了个顺水人情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此次崀山大战在即,陆青婉也听说了河州之急。她刚到崀山不久,就听闻肃州慎王府扣押了萧家父子。

陆青婉心急如焚,当即求了沈兴良,与数十位愿意同行的将士前来搭救萧知言。

沈兴良本也没打算她能成事,只是纵着她试试。孰知,也不知今夜是何缘故,陆青婉领着人竟轻松就破了慎王营地防线,直接强抢走了萧知言。

陆青婉吆喝众人赶忙撤离。不曾想没出几箭之地,便来了追兵,竟是慎王亲自领兵追来。

陆青婉急得心慌不已,命众人护着萧知言沿着小径往东侧逃亡。

身后追兵渐近,陆青婉随行将士拼死疾驰,奈何寡不敌众,最终被慎王堵在了涿野东西交界的一条河道边。

眼见无路可退,陆青婉却蓦地生出了勇气,将虚弱的萧知言护在身后,怒斥慎王背信弃义,又高声喝道:“我父亲是当朝宰辅,深得太子殿下重用,你今日杀我,他日大魏定会对你慎王府挥戈相向!”

慎王阔步走上前去,借着火把看清眼前的少女,神色亦是一怔。

怎的来了个生面孔?他心中疑惑。

慎王已经得知谢明翊和卫姝瑶赶赴崀山,今日见有少女领兵闯入,还以为是卫姝瑶,才故布疑阵让她得逞,以便离间卫家与太子关系。

听她言辞间提到当朝宰辅,慎王思忖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陆淞又如何?”慎王提刀上前一步,冷笑道:“莫说当朝宰辅,便是太子亲自站在本王面前,今日也绝无可能带走萧家五郎。”

慎王哪里管那么多,自他决意活捉萧家父子起,他早知已经全无退路。他握紧大刀,大步上前一下捉住了陆青婉的胳膊扔给身后将士,旋即俯身下去,攥紧萧知言的衣领。

“要怪,便怪你那表叔最疼你罢!”慎王面露凶色,举刀就要落下砍向萧知言的胳膊。

却在这时,他身后倏地射来一支利箭,直冲他胸膛而来。

慎王急忙松开萧知言,反手劈开那箭,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陆青婉以为今夜怕是要命丧于此,正在将士手中挣扎不已,忽见转机,顿时喜出望外。

便见西南向杀出一队人马,为首之人二十七八的模样,身穿锁子甲,乌发高束簪缨,骑着一匹乌黑的马。此人生得容貌俊逸,眉目似画,抿唇不言时更显翩翩君子之神采。

除了太子谢明翊,陆青婉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一时竟然看呆住了。

随行她前来的将士,却在看见来人时,皆是神色僵硬,一瞬间面如死灰。

那人下马,朝着陆青婉和慎王等人阔步而来。

火光随风摇曳,斑驳光影落在他温润面孔上,那双湿润眼眸丝毫没有寻常的和善,现出肃杀冷意。

雷声在众人头顶沉闷地滚过。

天际劈开一道闪电,刹那间将这片荒野映如白昼。

照亮了谢钧的面孔,也照亮了他手中的长剑。

萧知言犹自不敢置信,捂着胸口咳喘不止。除却祖上恩怨,萧知言心中十分清楚慎王和宁王的恩怨,是故早在被扣住的第一日,他就已存死志。

他与父亲原本不会这般轻易被慎王扣住,只是彼时他们从北狄埋伏中逃脱时,二人皆已经受了伤,又连番作战奔波,病势愈加严峻,以至于让慎王得逞。

父亲被带走与他分开关押前,曾语重心长告知他:“当下北狄兵力占优,獠牙凶煞,以我之见,太子与沈兴良并无太多胜算,恐怕难以抵抗。我先前劝慰仲衡,太子为稳固北境前来求和,对我等未免不是好事。只因北狄一旦攻破沈军防线,必定来攻我等。”

“大魏如今之势,合则强分则弱,我等无法抵御北狄攻势,太子亦是如此。眼下审时度势,暂且同盟,至少得以拖延休养生息。”

萧迎没有多说的话,萧知言已经明白。若是谢钧要以大局为重,势必不能和太子撕破脸皮。也意味着,他不可能先出手营救萧家父子。

果不其然,谢钧一直按兵不动,萧知言只能在绝望中每日等待。他却不知为何,谢钧竟要在今夜和慎王正面交锋。

谢钧眺望平原尽头,天地交融成一片浓郁的黑。

他背影看似淡漠,一动不动,握着长剑的手却逐渐收紧了力道,越攥越紧,指节泛白,手背绷起了青筋。

又一阵惊雷滚过。

雨点淅淅沥沥,开始砸落在这片荒野之上。

一如谢钧此刻的内心,惊涛骇浪翻涌不止。

昨夜探子来报,说太子亲临天门关援兵营地,言辞之间提及昭宁世子。

“听那意思,世子应该还活着,且落入了太子手中。”

虽然谢钧反复告诉过自己,那个喜欢躲在长姐身后的幼童早已经化作一具焦尸,他亲眼见过的。

或许终此一生,他也不过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可他绝不会放过寻找小世子的任何一个机会。

他等了十几年,为了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隐忍了太久。

黎民之怨,杀姐之恨,还有忠诚良将的滔天怨怒……谢钧思绪沸腾。

“云涛,今日你留下五郎,本王暂可饶你一命。”谢钧声音冷冷。

慎王懒得理他,一面命人看紧了陆青婉和萧知言,一面左顾右盼,似是等什么人来。

“怎么还没来?”他自言自语。

正说着,不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慎王眯着眼望去,见沈兴良果然到了。

方才捉住陆青婉后,他就立刻吩咐人去给沈兴良送信,要他带自己想要三州舆图过来。

雨夜暗淡,天际浮灰,云层坠得很低。

沈兴良身后的将士高举枪戟,齐刷刷排成阵列。

这一路上虽急,沈兴良面容却仍是平淡,丝毫没有赶路的仓促神色。

“把那女娃娃放过来。”他开门见山,从怀中摸出一道卷轴,扔了过去。

慎王眼前一亮,急忙命人捡走。

陆青婉一步三回头,却也知道不能耽搁,和被松开的其余将士一同回了沈兴良身侧。

谢钧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云涛,你此番毁约背信,不仅置北境安危不顾,亦得罪了太子殿下,何必如此?”沈兴良扯了扯缰绳,声音淡淡。

慎王冷哼一声:“那要问问你的太子殿下,缘何先背信弃义?”

“本王所求不过舆图,他既得舆图,却迟迟不交还于我。他明知云萧两家恩怨,却要本王在兵力捉襟见肘时分出援军赶赴天门关。此后,萧家父子遇难,他竟叫我连夜北上救萧家人?”

“桩桩件件,令本王如置滚油,倍感燥心!”

沈兴良冷哼道:“舆图排兵布阵有急用,天门关守不住,你肃州亦是唇亡齿寒,至于萧家人……太子殿下自己便曾不计前嫌奋力营救,你有何资格怨声载道!”

慎王面色一沉,恼羞成怒,忽地转头,手指谢钧,怒道:“抛开诸事不谈,单论要与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共事,本王便觉得如芒刺背!”

他突然大喝一声谢钧的名字,怒道:“昔年我奈你不何,今时不同往日,你已是丧家之犬,本王不信还拿不下你!”

谢钧面色亦是冷下去,“你若有本事,便试试放马过来。”

就在慎王下令的一瞬间,谢钧也挥剑同时刺向慎王。

这变动来得突然,以至于尚未来得及撤离的沈兴良都受了牵连,险些被撞倒落马。

刀光剑影正是一团乱,却见南侧忽然窜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慎王只道这是谢钧的布置,怒极反笑,挑眉高喝道:“你倒还备了后手,咱们今夜就铁了心鱼死网破!”

谢钧不理,手中长剑刃光一闪,顷刻间削掉了当先一人的鼻子。

鲜血迸发四溅,掉落的东西飞溅到陆青婉眼前。她吓得瞬间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沈兴良也已经下马,拔剑飞奔过来,替她挡开旁边将士的一刀。

他拽着陆青婉的胳膊,径直将她扔给身后副将,命人准备撤离。

他今日带来的人不多,适才听慎王和宁王二人皆是在气头上,此刻又杀红了眼,他留在此地无益,不如尽快禀报给谢明翊。

思及至此,沈兴良微怔。

谢明翊人呢?

慎王那边追出来的将士眼下不过百余人,又要分心守住萧知言,而谢钧所率虽不足一半,但来势汹汹,慎王竟一时落了下风。

谢钧招招致命,不多时已经杀到慎王身前,眼见就要和慎王亲手过招。

却在这时,南边人马愈发逼近,踢踏马蹄声和将士铠甲之声此起彼伏。

滚雷愈响愈大。

沈兴良蓦地转头,便见几千号人马策马狂奔疾驰而来,手中银枪如点点星光,在灰暗天色里格外惹人注目。

纵使隔得甚远,沈兴良也看清了为首之人,乃是太子谢明翊,紧随其后的是卫家兄妹。

沈兴良眸光沉了下去。

卫姝瑶扯动缰绳,尽力伏在马背上,跟上兄长和谢明翊的速度。

还没近前,她却先看见了陆青婉。

卫姝瑶大惊失色,急忙勒停马匹,翻身下来,疾奔过去,一把抓住小姐妹的胳膊。

“你怎会在这里!”二人异口同声,“说来话长!”

与此同时,谢明翊已经上前与谢钧斗在一处,不忘吩咐卫鸣制服慎王,并命属下包围了所有人等。

冷风习习。

不过片刻功夫,荒野再度归于平静。

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响起的包扎伤势的几声嚎叫。

谢钧持剑立在原地,蹙眉望着满地狼藉,好一阵发愣。

谢明翊见局势已经得到控制,在沈兴良边上收了剑,顺手给他扯了扯缰绳,开口吩咐。

“沈将军,烦请你送陆家姑娘回去,并严防今夜之事流露出去任何消息。卫将军,你去营地附近找找萧迎被关在何处,慎王今日顾布疑阵,不会把两个人关押得太远。”

两人同时应道:“是。”

话落,不免又看了对方一眼。

谢明翊虽然已是快马加鞭率人赶来,但云萧两家将士已有个别伤亡。谢明翊扫一眼过去,眉心轻拧。

卫姝瑶快步行至陆青婉身前,见她在给萧知言包扎伤口,忍不住鼻子一酸。

陆青婉心潮大起大落,正是思绪难平,看卫姝瑶过来,怔愣道:“瑶妹,你知道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卫姝瑶半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来日方长,待我再细细说给你听。”

陆青婉也知道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转而问:“太子殿下究竟站在谁的一处?”

话未落音,谢明翊已经行至卫姝瑶面前,道:“既然已经处理完毕,速速回营,此地不宜久留。”

陆青婉挣扎着站起来,弯腰朝他一福,“今日多谢殿下救五郎。”

谢明翊没有理她,拉着卫姝瑶转身走了。

这时候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雷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行人正在点兵休整,忽又听得一阵马蹄声,齐齐擡眼望去。

只见一列将士策马而来,当先之人竟是邓衍,身侧除了萧家几人,还有贺祈年。

谢明翊握着长剑的手微紧。

到了近前,邓衍下马看谢钧安然无恙,才走到谢明翊身前,敷衍行了个礼。

“宁王便由我等带走,谢太子殿下昨夜出手相救。”他胡须抖动,憋着一股子气。

不待他错身过去,谢明翊擡手,拦住了他。

邓衍盯着谢明翊,问:“太子殿下是想借机扣押宁王,和你那忠心耿耿的慎王一样趁人之危?”

“孤留他和慎王有事。”谢明翊淡淡一笑,“至于慎王所作所为,孤自有定夺。”

邓衍眉头皱得甚紧,冷哼一声,上来就要带走谢钧。

“孤说了。”谢明翊手指按在剑柄上,“不成。”

邓衍盯他片刻,突然转身,一把扣住了正在给将士们包扎的卫姝瑶。

“放了仲衡,否则我就带走这小丫头!”

谢明翊眸光骤然冷下去,紧抿的唇间冷冷吐出三个字:“你试试?”

邓衍怒道:“劫持我们萧家人的是你们,先背信弃义的是你们,若非顾全大局,咱们早就和那狗屁慎王撕破脸皮强攻营地抢人了,老子看今日谁敢留下仲衡!”

“和太子我等无话可说!”他大喝下令:“来人!”

身后将士齐齐拔剑,刀剑出鞘声铮铮响起。

谢明翊擡起手,勾了勾手指。

他身后兵马亦是跨步向前一步,蓄势待发,猎猎冷风吹得众人衣袍簌簌作响。

卫姝瑶终于从懵懂中回过神来。她试图着掰了掰邓衍的胳膊,徒劳无用。

她知道能同时掌控捉住宁王和慎王的机会不多,谢明翊必须留下宁王,以解决分崩离析边缘的各方势力。若为交换,她短暂做人质也不是不可……

卫姝瑶刚想开口,就迎上谢明翊清冷寒意的漆眸。

“你想都别想。”他声音冷洌。

话落,谢明翊转头看向谢钧和慎王等人。

他立在荒野之上,沉默了片刻。

“尔等和太子无话可说,那么……”他声音顿了顿。

荒野一片静谧,唯有风声掠过。

和昨日撕裂般的疼痛不同,谢明翊今日心底尤为平静。

他本来打算单独和慎王道明这句话。

不过,现在也挺好。

天际晨曦微露,一束灼目日光穿破云层,恰好落在谢明翊的面容上。

他缓慢擡起眼,正视着在场所有人。

他的同僚,他的仇敌,他的爱人。

谢明翊唇角挑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昭宁世子谢启晟,请诸位赏脸,如何?”

云淡风轻的话语之中,是不容置喙的强势。

天地之间倏地归于沉寂。

所有人都怔愣住了。

只有卫姝瑶望着谢明翊的眼眸,浮起浅淡的水光。

这一刻,她想———

他站立在初升的朝阳之下,确是最好看的。

谢一:大号上线

大婚细节和婚后发糖在番外

谢谢大家,啾咪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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