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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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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来

连日大雨后,地面泥泞不堪,散发着难闻的土腥味,令人感到莫名的烦闷。

山路两侧的密林浸透雨水,雨后升腾的青烟弥漫开来,盘旋而上如云雾缭绕。

涪水河到翠坪村的必经之路上,蜿蜒起伏的点点星光似流淌的光河。

那是高举火把的村民们,被迫停滞在半路上。

众人望着横亘在前方的执剑人,面面相觑,寂静了片刻。

这年轻男子身量甚高,手中长剑泛着寒光,仅是冷洌睨人一眼,便叫人感到浑身凉透了。

虽不知道他具体身份,但所有人都下意识生出一个想法:

对方绝对不是一般人。

众人暗自揣测这气度不凡的男子究竟是谁。有人低语,说对面来的怕是太子的护卫,一时得到诸多赞同。

但无论如何,没人联想到太子。无他,只因这人带的护卫未免太少了,他们知府大人出行恨不得带上百号人才安心。

为首的几个男子怔了片刻,也如此作想。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冷笑了一声,怒瞪着谢明翊,浑身杀气毫不掩饰。

他沉着脸道:“管你是谁,再挡路,老子亲手砍了你!”

谢明翊身侧的暗卫握紧了剑柄,慢慢挪步,呈半月状背对谢明翊,将他护住。

谢明翊忽地擡脚朝前走了一步。

身后的暗卫们一惊,顾不上他的命令,忙不叠跟了上去。

几人都咬紧了牙。来的路上,谢明翊曾命令他们不许对任何普通村民出手。可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即便殿下身手了得,也绝不可能毫发无损地从众人围攻中脱身。

“殿下,殿下留步。”其中一个暗卫神色焦急,压低声音,急道:“这群人正在气头上,毫无道理可讲,您不能再往前走了。”

谢明翊脚步微顿,望着眼前盛怒的众人,面容平静。

他听见此起彼伏的“挡路者死”的呼喊声,听见林间簌簌的风声,听见不远处的滔滔水声。

唯独对暗卫的劝阻声恍若未闻。

谢明翊踏步往人群又走了几步,离手持大刀的壮汉仅有一步之遥。

那壮汉莫名觉得头皮一紧,握着刀的手不自觉渗出了汗,喉咙也有些发干。

人群里有人呼喝,“王屠夫,砍了他的腿,看他还怎么拦!”

王屠夫抖着手扬了扬大刀,硬着头皮,嗓门雄浑地吼道:“滚、滚开!老子这刀不是吃素的,不想枉死就快滚!”

反光的刀刃射出一片刺目亮光,落在谢明翊的脸上,衬得他眸子愈发阴晴莫测。

刀光剑影中,谢明翊略略掀起了眼皮,看一眼乌泱泱的人群,沉声道:“诸位稍安勿躁。”

“我今日,是特意前来劝告诸位几句话。”谢明翊唇角微扬,眯了眯眼睛,慢吞吞继续说道:“我奉劝各位,勿要被奸人蒙骗,听信谣言,为虎作伥。”

众人怔了怔,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紧接着,人群中便爆发出了嘈杂的抗议声,骂骂咧咧地嚷起来。

“我呸,老子清醒得很!”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去年洪灾多少人挨饿,那狗官却把粮食换成麦麸!那玩意儿能吃饱吗!咱们吃土啃树,他吃香喝辣!”

“先前征兵,村里的青壮年都走得差不多了,如今又为了修河堤,家也没了,田也没了,老的小的也不放过!”

“说好的补偿款,直到今儿都没见到半个铜板!河堤呢?还不是老样子!天晓得那群夯货拿钱做啥去了!”

“眼看这又要涨洪水,逃命了有什么用,家里一粒米都抠不出来了。咱们就盼着赈灾的粮食活命,官府竟然瞒着不发,好哇,想倒卖是吧,反正这狗日子也活不下去了,咱们好歹做个饱死鬼!”

“叫你们太子出来!叫他给我们个交代!”其中一人振臂高呼,人群立即随之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对,叫太子出来!”

“叫他出来!”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再拦着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说到悲愤填膺处,王屠夫睚眦欲裂,抓紧刀柄,长臂一挥,竟然嚯地出手,刀尖抵上了谢明翊的胸膛。

暗卫们急得大惊失色,执剑就要上前来。

却见谢明翊面不改色,手握剑柄,站在火把与刀光交织的光影中,慢条斯理地再度开口。

“各位怕是有所不知,抢夺官粮乃是大罪。今日若是粮仓有损,所有冲击粮仓人等罪同谋逆,按大魏律法,犯者斩立决,族人连坐,族中男子年满十六皆斩,女眷悉数没为奴籍,其余人等流放边疆,劳作至死,不得有赦。”

周围的村民仍是群情激愤,几个持刀的男人本想上来先发制人,听清楚了谢明翊的话,皆是脚步一顿。

谢明翊嗓音淡淡,目光却是锐利如鹰隼,盯着为首的几人,一字一句道:“今日,若有人妄图越过雷池,就、地、正、法。”

他最后斜睨了一眼地上断成两截的木头,剑尖轻点,音调陡然转冷。

“还是你们觉得,自个儿的脖子比那东西结实?”

几人擡眼,迎上那双戾气顿生的眸子,被盯得毛骨悚然,登时全身都发僵了。

想起谢明翊方才雷霆之势的一剑,众人不由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竖,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对上了一尊冷酷无情的杀神。

这时,却听得眼前那尊杀神又不疾不徐开了口。

“我知晓,诸位处境艰难生活困顿,所求不过一粥一饭,实则并无谋逆之心。”

“但请诸位仔细想想,这批官粮昨日才到涪州地界,即便毫无耽搁地分发下去,也要先摸清灾民情况,再行定分,期间少说也要四五日。诸位何以现在便笃定,日后官府会隐瞒不发?”

“诸位不知,这批粮食乃是陆相经手,陆相待父老乡亲如何,不必我多言。纵使有人心怀不轨,陆相也绝不会姑息。诸位信不过我,还信不过陆相吗?”

他神色凝重,声线却平稳如常,每一字都咬字清晰,如一阵鼓点,敲击在众人心头。

整个山路密林一下陷入安静。

随着谢明翊沉稳的声音传遍众人,回荡在林间,晃动的火光和冰冷刀光也仿佛褪去了狂热,变得摇晃不定,渐渐黯淡下来。

先前听人说官府所作所为后,他们怒火冲天,一时气血上涌,哪里想过这么多。即便真出事,想的也就是自己脑袋搬家,不曾想,合族性命都挂在他们手上了。再一想,新任的宰辅陆相原先半退半隐时,也不忘时常照拂老家,更是朝野有口皆碑的名门清流,若是他主管赈灾粮食……

众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最后都朝为首的王屠夫身上看去,目光犹疑不定。

王屠夫早已是冷汗涔涔,后背甚至透出了汗渍。他无法告知旁人,与眼前这人对视的片刻是如何煎熬。

“哐啷”一声,王屠夫手里的大刀倏地落在地面的石块上。

这声音宛如惊雷,打破了死寂。

接着,一声又一声的大刀和棍棒声响起,东西在地上几乎堆成了小山。

谢明翊手腕松了松,反手将长剑插入鞘中。他正要跨过一地狼藉,转身上马,却察觉身后忽地袭来一道劲风。

居然是个半大的孩子冲了出来。

“狗官,去死吧!”他怒目而视,使力将刀刺向谢明翊,却觉得扎上了块石头,纹丝不动,刀尖不进分毫。

谢明翊眉心微拧,旋即擡脚轻轻一踢,将那小孩儿踢得直接瘫在地上,捂着胸口爬不起来了。

暗卫正要上前将那小孩捆起来,却听得人群后面突兀响起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

“慢着——!”

一个耄耋老人双手负在背后,从乌泱泱的人群里挤了出来。若是卫鸣在场,就会认出来,这正是当日他救下的那位老人。

“沈小娃,是你吗?”老人蹒跚上前,浑浊老眼盯着谢明翊。

谢明翊顿时僵了一瞬。

老人急忙上来,一把扣住他的胳膊,“是我啊,我是陈伯,你不记得了吗?当年把你从海里捞出来的陈伯啊!”

谢明翊凝眸了片刻,笑了笑,低低应了一声,“陈伯,是我。”

陈伯又惊又喜,继而却落下泪来,“哎,真的是沈小娃。那你说的我就放心了……”

谢明翊敛了一身杀气,低眉轻声道:“陈伯,不是叙旧的时候,我还有事。”

他见陈伯望了那小孩一眼,又淡淡一笑,“那孩子,你带回去吧。”

言罢,就要翻身上马。

陈伯欲言又止,却在此时,听得漆黑夜色中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谢明翊擡起眼,突然觉得心跳骤然一紧。

“殿下——”来人却不是梁锦,而是长顺。

“殿下,曹文炳动手了!”长顺从马上跳下,就地跪下,喘着气低声道:“曹文炳囤积的火硝出城了,正在前往翠坪村的路上。”

“姑娘说,说他要烧粮仓!”长顺声音有点抖,“姑娘把此事告诉了温大人,他们一致认定,曹文炳会在今夜动手。”

谢明翊错愕,“你说什么?”

“姑娘让我来报信,您也别太担忧。为了不打草惊蛇,姑娘暗中调遣了温大人的两百亲兵和所有暗卫,已经亲自去翠坪村了,此次必定能给他来个人赃俱获。”长顺道。

闻言,谢明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低下头,有那么一瞬间,心口像被什么迅速攥住了,几乎捏碎了他跃动的心跳。

他闭了闭眼,极力遏制着身上蔓延开来的寒意,翻身上马。

牵住缰绳的时候,他的手蓦地颤了颤,而后又狠命收拢了手指,勒得马匹发出嘶鸣声。

“殿下,还请您立即赶回去,以免事发后曹文炳畏罪逃走。”长顺将卫姝瑶叮嘱他的说辞原原本本禀报了。

谢明翊额上暴起一根青筋,胸口的灼痛和寒意愈发强烈。

他那张精致的面容,在纷乱的火光中竟然显得分外狰狞,令长顺都莫名感到发怵。

他嗓音冷意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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