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2)
“没,就是昨晚看了一场打架,耽误了一会儿功夫,对了,叔,等雨停了你最好去趟公社卫生所,书记脑袋被人开瓢了。”
“啥?!!”
张喜来差点跳起来,他实在想不出在公社谁有那个胆子敢打公社书记,这不是要翻天吗?
“到底咋回事,你们俩没掺合进去吧?”
南川安抚道:“叔,你想啥呢,我俩能干那事儿?”
“那到底咋了?”
“这不看着天不好嘛,昨下午我们就去给一队二队割高粱,因着二队那坡地好下车一点,所以趁着天没黑就先给那里割了三十亩,等天黑透了坡地也不好走,我们就打算去给一队再割三十亩,没成想二队的社员却不同意我们走,说等把他们队高粱割完再走,虽然我俩觉得先给谁割都一样,但这事儿可不能听一个队的,所以我就让大有子把一队长叫来,让他们商量。”
张喜来听了这话,冷笑道:“那俩货别看是同一个姓出来的,性子都独,有便宜时恨不得都划拉自己家,这吃亏的事儿能干?”
那必然是不能。
大有子点头道:“可不咋滴,一队长过来时脸色不咋好但没吭声,然后跟着他过来的社员就说轮也轮到他们大队了,再然后二大队的社员就说之前是先轮的一大队,现在一波轮完得二大队先来,然后两边人就吵吵起来了。”
这年头每个大队之间为了一埂田都能吵吵何况是收粮时的机会,一队二队俩队长看着是一致对外,但他们俩队的矛盾一点也不少,毕竟是毗邻而居的头号大队,一分为二后就成了“竞争者”,谁能服谁?
“吵吵起来后,一队长吼了一句,让社员们安静,可二大队的压根不听,二大队长也跟着吼了一声,再后来两个大队长不知道咋商量的就说一边十亩割,轮换着来,先给一大队去割。”
说到这里大有子神色带着不满:“他们倒是商量好了,却没想过我和川哥会不会多折腾,本来好心帮他们没成想一下就被膈应得不行。”
难怪大队长总说他们那俩大队横得膈应人,真是膈应人。
“那又是为啥打了书记?”
南川磨了磨牙:“要不说他们膈应人呢。”
去给一队割了不到十亩地,那小雨星子就洒了几滴,又紧接着听了几声闷雷,两个大队社员都加了快速度割高粱穗子,就怕被雨拍在地里。
但这时候不知道一队又犯了哪门子邪,割满十亩地的南川要去给二大队割,一大队又不让他们走了。
南川当时气得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大不了把钱还他们,挣这点钱还不够受气的。
大有子也很是无语道:“二大队看我们一直没过去,就过来问,然后俩队就吵起来了,再然后就动了手。”
“那书记又是咋回事?”
“书记也是倒霉,也不知道他咋就突然想去看看夜收高粱的情况,然后自己打着手电动骑着车到了地头,刚一到就看到俩大队打架。”
这一看还得了,上去就想拉架,然后黑洞下火的就被人给扔石头开了瓢,好在那石头不大不然真说不准要出事。
“俩队长看到书记突然到场还受了伤,立马就把两边人给喝住了,然后就要送书记去卫生所,可书记压根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俩人骂了一顿,然后就跟我川哥说让我俩看着地来收高粱,那边地方便收顾哪边,谁再敢叨叨一句,就让我俩回来,然后俩大队就安静了。”
说来也是神了,书记说完这话捂着脑袋去处理伤口后,那小雨星子也没了,只听着闷雷滚动却一直没真再下午。
“我俩割高粱割到今早上,然后跟他们把割的亩数算好账,确认没差钱才回来。”
反正能下车的都给割了,剩下一片今天俩大队就能自己收完,顶多是遭点罪,但因为把书记给误伤了,这会儿俩大队安静如鸡,谁也没再多说一句。
“就是给惯的。”张喜来猜测,应该是俩大队第一次顶起来时就有人给书记报信儿了,所以他才去的那么及时,要说全公社谁最了解那俩大队的蛮横,公社书记才是第一人。
“你俩这阵子辛苦了,这几天割高粱的活儿都给你俩算两个满分的工分,回去喝点姜汤补补觉,别再冻感冒了。”
“哎,那我们先回家了,忙活这一晚可是饿坏了。”
说起这个大有子更嫌弃一队二队了,去西楼大队时人家可是管饭的,真是人比人得扔,明年他自己开拖拉机时绝对不可能再这么好心给一队二队连夜收高粱,大队长说得对,就是给惯的。
南川走出大队部看大有子的神色,就知道这小子是对光明大队很不满,他拍了一下大有子脑袋:“出门在外机灵点,尤其是去这种蛮横的大队,不能顶着来,你可以讲道理,讲不过也可以回来告状,但别自己顶上更别给人留下话把儿,被人揍了那吃亏的可是咱自己。”
真当他没脾气吗?当然不是,可大队缺钱这腰杆子就不挺,最近下雨多拖拉机用不上几天,钱就不好挣,如果不是有一百块钱的饥荒,你看大队长和他搭理不搭理一队二队。
“哥,我又不是真傻,”
张喜来到底没能顺利去卫生所看望书记,从下午开始这场雨一直就没停,第二天又稀稀拉拉下了一整天,张喜来这下啥也顾不上立刻组织人手去玉米和红薯地忙活排水去了。
所有有经验的老农们都知道真正的连雨天已经到来。
后面连续半个月的大雨断断续续的下,远在县城的南和平都明白,今年这个雨水量大约会导致玉米割红薯减产,虽然夏收时丰收了一波,可北方的粮食主要就是看红薯玉米和高粱那点儿夏粮顶多算个添头。
原本以为是丰收年这下子希望落空,说不失望是假的。
南和平坐在屋门口抽着烟,看着又要飘过来的云层,脸上的担忧几乎遮掩不住,叹气道:“这雨可是别再下了吧。”
“估摸着还得下。”南曼感受着空气的湿度,就这个水汽不下雨才怪,但这也没办法,哪怕是星际时代也没法真正对抗大自然的威力,不然人类也不用老惦记搬家的事儿。
王美秀也是农村长大的,自然对庄稼的生长环境了解的清楚,她感叹道:“总归比前几年强,哪怕欠收也不至于真吃不上饭。”
前几年那才是真的旱涝灾害一起来,粮食减产到让人绝望呢。
转头又看向墙根下那棵矮桃树,王美秀心疼道:“可惜了我这一树桃子。”
雨水大桃子就长得快,这桃子因为吸收雨水太猛全都裂开了口,看着一个个像是熟了的个头,摘下来尝尝全都没滋没味儿,对比南二叔家那棵早熟品种的味道,当真是货比货得扔。
“妈,别心疼你这桃子了,还是想一下囤点粮食的事吧,我听工友说隔壁有几个县县受了水灾,屋子都塌了,咱们县还是好的,可等过了秋天这粮食肯定要紧张。”
城市里吃供应粮大多数时候还过得去,但粮食欠收时第一受影响的就是细粮供应,南江这是提醒他妈该提前准备一下。
最近家里吃得比较好,南曼带回来那五十斤麦子磨的面粉,连吃带送的,现在只剩不到十斤了。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咱们家玉米面也不多了,前两年这玉米面也算细粮,今年麦子上来后面粉就宽裕一些,玉米面刚放到粗粮里卖,这要是再欠收说不准要换回去。”
说话间王美秀就跑到卧室把粮本找出来开始算账,然后又开始数家里的粮票,越数越犯愁,儿子们长大后太能吃,哪怕她再精打细算这粮食也是有点紧巴,以前好年景她会让婆家帮着在村子里拿钱“换点”粮食,今年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眼下看来怕是打算要落空。
南曼看她妈这个模样就知道她在发愁,于是悄悄走过去道:“妈,咱们进屋,我跟你说点事儿。”
“啥,你要倒腾粮食?”
王美秀用仅存的理智压低了嗓音,但一想到南曼想去黑市,她的手就不自觉想摸鸡毛掸子给女儿一顿爱的洗礼。
他们家不缺吃少穿的,去黑市折腾不是犯傻吗?
南曼看低声道:“妈,你想哪去了,我又不是疯了,为了那仨瓜俩枣的犯错误。”
王美秀现在可是知道自己这闺女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老实:“那你怎么弄来粮食?”
“我那意思是,咱们这边闹灾也就几个县,我托关系让我认识的人从别的地方给卖掉不就行了?”
王美秀听了这话心里的弦总算松了下来:“你说这个啊,不用你操心,我让你爸去打听就能换来。”
这年头有钱可能买不着东西,但他们家又不是只有钱,家里平日里那些工业票都用不完的,攒一攒就能换不少粮票。
“我同学家在咱们省南边,那里产大米,之前在学校我们说好了,我用工业票跟她换大米,本来是打算少换一点,毕竟邮费挺贵的,但我这不听着你和我哥说打算囤点细粮,就想问问咱们家要不要多弄一些,她家是农村的,自己家不够也能问问同村的人愿不愿意换。”
王美秀听了这话先是一喜,然后又露出肉疼的表情:“那估摸着邮费不老少吧,可这大米在咱们这里的确比白面还稀罕,咱们家弄一些走走人情也挺好。”
纠结了半天后,王美秀最终咬了咬牙道:“贵就贵一点吧,咱们弄个十斤,自己吃一点,然后再走走人情,你哥哥他们以后也需要分个单间过日子。”
但人情不是你用的时候才走,这需要常年的维护,尤其是纺织厂最近一直传明年要盖新宿舍,在所有职工眼里这就是要分房子,哪怕没有产权但只要人住进去那谁也不能把他们撵出来。
“妈,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既然想要买那就买多一点,用邮递的方式就算了,价格贵不说还不安全,毕竟咱们这可是精细粮。”
这年头丢包裹信件不要太正常,那么金贵的粮食很少会有人愿意去用邮递的方式购买,十有八九就得丢。
“不用邮递的方式那你用啥?你还想着为了十斤米跑去你同学家?”王美秀眼神很危险的打量女儿,只觉得这孩子心越来越野,胆子也越来越大。
“妈,你想啥呢,你让我去我也不去,我那意思是让我同学把米给咱们用火车捎过来,我老师的学生就在省城铁路部门上班,我让他托同事帮个忙,让我同学把大米送去火车站,大不了咱们送他们点东西,再不济我给大米买个票都比邮费便宜。”
“运到省城后,我去拿回来不就行了。”
王美秀听了这话表示心动了,她迟疑道:“人家能同意?”
“别人去肯定不行,但你闺女我去准行,我老师拿我多好啊,我这师兄在京城也是见过的,您放心,这个肯定没问题。”
师兄倒是真有这么个人,但其实和南曼一点都不熟,只不过是张老师当初随口提起来说他们系里他亲自带过的学生,有一个分配到他们省铁路上了,虽然专业一点不对口,但倒是方便他回家探亲买火车票,让南曼如果有不好买票的事儿可以去联系,毕竟那是亲师兄,不用不好意思。
南曼哪里真好意思去麻烦人家,这话不过是忽悠王美秀的。
南方的同学和南曼关系最好的人就柳芬,但她可没和柳芬说过啥要拿工业票换大米的事,
之所以扯这么多,不过是因为她的稻子眼看就要收获,她想光明正大吃两顿大米饭同时也想着补贴一下家里,就他们家那点儿细粮票王美秀再怎么数算也就只十几斤的量。
还想着囤什么粮呢,买回来估摸着用不上一个月就吃得啥也不剩,最近南岳也在窜个子饭量都快赶上南江了,天天吃粗粮都紧巴巴,惦记着吃细粮打牙祭,只会吃得更多更快。
这么一想,南曼只觉得她这农场似乎还是很有用的,最起码旱涝保收,不用被天气变化折腾。
趁着还有一个来月的暑假,她打算多给家里放点吃的,毕竟也是因为她放假的缘故,最近家里伙食一直很好,要不王美秀是舍不得这么隔三差五吃细粮还有鸡蛋和肉的。
不过这粮食怎么能不漏馅儿的从省城折腾一回再回来,她当真要好好想一想,就王美秀同志那个观察能力,一不留神就容易露出破绽。
一想到自己费心费力往家折腾吃的还得像做贼一样,南曼就觉得自己这人生真是越过越回去,以前哪怕再穷,哪里用得着为口吃的这么操心?
“对了,我得打听清楚了,南方今年有没有闹灾,不然回头还是麻烦。”想到这里南曼就打算去用收音机听一听南方的天气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