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2/2)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有好些名厨会被称作为疯子了,原来真的不管在哪个行业哪个领域都会有这样吹毛求疵的人在追求完美。
偏偏沈妤妤还真是自信地将自己的方法告诉了云胡震。
“扣肉的皮要想有嚼劲,就要在烹饪之前先用锅边烫烫,不用抹油。”
云胡震反驳,“烫焦了不就影响美观了?”
“怎么会,文火慢炖的时候猪皮上的一点焦点就会脱落,融入汤里反而添几分香味。你的扣肉吃起来甜是因为盐放少了,怎么能放了好些香料以后只撒这么几粒盐呢?”
“那要怎么办?”
“肉在腌的时候就放些磨成粉的八角茴香,这样腌制时候就能起到去腥的作用……”
后厨两位主厨针对扣肉怎么做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发挥出肉的作用进行了探讨,其他几个人对这样的场景已经有些习惯了,只有陈编剧陷入沉思久久不能回神。
在这时候沈妤妤一点都不像个演员,更像是谆谆教诲的老师。她说话的语气温和耐心,好像讲的也不是厨艺,而是什么耐人深思的哲学。
陈编剧不知道怎么开口,端着前来化缘的碗又走了。
这一次的婚宴无疑是很成功的,新人脸上都是顺利成婚的幸福,村民们则是吃饱喝足的饕足。但凡是上桌的菜,没有哪一盘是没有被消灭干净的。
很多上了年纪的村民还是第一次知道,龙虾原来不止有小水沟里那么小的,还有他们两只手都握不过来那么大,海参那种看起来黑漆漆一团的生物吃进嘴里居然是软糯弹爽又鲜美的,还有那他们时不时能吃到的肉,竟然是可以好吃到想要舔盘子的。
一直到很多年后,这些人被问起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时,他们的回答都是“阿凤的酒席”。要是再问得详细一些,那沈妤妤的名字就值得一提了。
沈妤妤凭借着一顿席就让村里没见过她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地位俨然从“阿凤找来帮忙解难”的变成了能和云胡震平起平坐的大厨。
甚至于在几个稍微会吃一点的村民心里,她比云胡震还要厉害一些。
当然这些沈妤妤本人并不清楚,当天下午回到小平房,她就累倒了。
“你还好吗?”
端着一杯温水站在沈妤妤床边,高可梨满眼的担忧,“吃不消怎么也不和我们说,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给你递递东西端端菜还是可以的嘛。”
沈妤妤呈大字型趴在床上,她嫌房间热,空调被只是随意地搭在腰间,露出被包裹在牛仔裤里修长笔直的腿和清瘦的肩膀。
很难想象看起来还挺瘦弱的人居然能单手拿起一口铁锅。
沈妤妤的脸埋在枕头里,她对着身后宽慰地摆摆手,声音闷闷的,“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高可梨说:“我给你捏捏吧。”
沈妤妤一个翻身就转了过来,她看着天花板的杏眸在高可梨的脸上停了半秒,清明了好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懒意:“别,我自己缓缓就好,我需要这种警醒。”
高可梨一脸懵逼,“什么警醒?”
沈妤妤:“要多锻炼身体,才能挣更多的钱!”
在说到钱的时候,她眼睛都是亮的。
高可梨有些无语地踢了脚床板,“掉钱眼里了你,水给你放床头了,自己起来喝。”
沈妤妤点了下头,高可梨这才放心地离开她房间。
她出去后没多久,沈妤妤才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右手臂和肩膀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酸麻,几乎到了拿起水杯都会抖一抖的程度。
在后厨做饭的时候热火朝天的没什么感觉,等到最后一道菜上桌,铺天盖地的疲惫感袭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准确来说是高估了原主的这副身体。
原主的身材和她差不多,都是属于清瘦型,但是相比于她肌肉清晰还有马甲线的身材,原主就属于是虚瘦了,她的马甲线是靠急速做几天运动瘦出来的。
稍微做几道菜并不会对体力有太大的消耗,所以沈妤妤一直以为这副身体吃得消,但是事实上根本不行,不过是拿锅铲的时间多了一些她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反抗。
她第一次觉得还在宫里的时候顾屿让她每天早起陪他练剑习武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难怪那时候她从来都不觉得在御膳房做事累,原来是早就被训练出来了。
那会儿她还嫌顾屿啰嗦烦人,现在看来更像是她不识好人心。
正想着,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一声。
沈妤妤用左手拿过手机,看到了顾千屿给她发的微信。两人加上好友好几天了,对话却还是停留在刚加上的第一天,没想到居然是顾千屿先给她发的消息。
她新奇地点开微信。
顾千屿只发了很短的一句话。
【顾千屿:有时间出来吗?】
沈妤妤挑了下眉。
她发觉自己和顾千屿见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好像挺喜欢和她见面的,刚加上微信就要她亲自还衣服,现在更是直接要求出去见面。
心中还在腹诽,她的人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动作好像不归脑子管。
矜持起见,她还是问了句。
【沈妤妤:什么事?】
她在房间穿的是一件黑白格纹的小吊带,在她从行李箱里找雪纺外套套的时候新的信息已经发进来了:【有东西给你。】
沈妤妤心中好奇,穿衣服的动作也就更快了一点。
在出房间的时候她甚至还不自觉地往房间的试衣镜里照了一眼。很美,除了看上去有一点疲惫。
顾千屿并没有在院子,沈妤妤走出院子才在矮矮的围墙下看到他。
他换了身衣服,上午的时候穿的还是一件白色衬衫,下午就换了一件。别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属实是现在这件衬衫上镶金边的袖口有些耀眼。
想不到他一个男人,居然过得比她还要精致,她也就是身上沾了油烟味后才回来洗澡的。
沈妤妤一边感慨一边朝着他走过去,听到脚步声,顾千屿转过头来。
“你给我带了什么?”沈妤妤问。
顾千屿上衣平整,胸口的口袋里没有放东西的痕迹。他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把东西放西装裤口袋,于是沈妤妤的视线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果不其然,他擡起手将手心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青花瓷颜色的小瓶子,瓶子的顶上有一个红色的塞子。
“这是什么?”
沈妤妤接过瓶子放到鼻尖闻了闻,“有酒味。”
顾千屿不动声色地往她的肩膀上扫了一眼,“药酒,从村长家拿的。”
沈妤妤要拿木塞的动作一顿,诧异擡头:“你怎么知道?”
顾千屿看着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眼尾有细微的上扬,眼睛不细不长大小刚好,眼睛轮廓很深,和他对视的时候很容易被带入到他的情绪之中。
他有时候像初雪刚融的雪山,不显得凌厉却有几分疏远。这是很多人在看到他时候会有的第一种感觉。但是沈妤妤和他相处的时候又会觉得他其实也挺好懂,至少他眼底深处的关心从来都不是假的。
顾千屿的手微微擡了一下,像是要碰她的肩膀,但是很快又放下去。
“离席的时候看到了。”他说:“我留意到你拿东西的动作不太自然。”
沈妤妤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人还会因为看到她有点不自然的动作特地跑来送药酒,说起来他们的交情都还不到朋友那么深。
说不感动就有点没良心了,她打心底里的感谢顾千屿的细心。
她并不吝啬自己的感谢,手指包裹着药酒的瓶身,她感激道:“谢谢,你费心了。”
顾千屿眼底笑意加深,“没花什么心思,你不嫌我烦就好。”
沈妤妤露出有些许夸张的表情,“怎么会,我还不至于这么不是好歹。”
顾千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两人在院子门口稍微站了一会,闲聊到这次回A市还有什么工作的时候,一道高挑的身影匆匆地跑了过来。
“妤妤,你怎么站在外面!”
来人一袭温婉的长裙,何豆米脸上已经没有上午那么浓的妆,应该只是淡淡的打了一层底,看起来比上午温柔不少。
沈妤妤看着她,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何豆米笑着说:“我来当然是有事找你。”
她转头看了顾千屿一眼,又有些询问地看向沈妤妤。
沈妤妤点了下头,“没关系,有事直说就好。”
“那我就直说了。”何豆米说:“你把你的卡号给我,上午太忙了,我到现在才抽出空来。”
沈妤妤一听这话,腰也不酸了心也不累了。她一点都不扭捏,动作迅速地给何豆米报了好几个号,包括微信支付宝都有。
她的普通银行卡有一点限额,只能是这样分开付,好在何豆米也不嫌烦。
收完沈妤妤才发现居然还多了五万。
“怎么回事?”她奇怪地看向何豆米。
何豆米拉着被风吹动的裙摆笑道:“这是云老说什么都要让我给你的,他说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你行啊沈妤妤,居然连名厨都要向你学习,你进娱乐圈真是屈才了。”
沈妤妤被她逗笑,故意自夸:“我要是去当厨师,你又要觉得娱乐圈少了我很可惜了。”
何豆米:“……”
这对话要是发生在两天前,那她现在可能已经忍不住要在微博上吐槽沈妤妤这个自恋的人了,但是现在情况有变,她仔细看看沈妤妤未施粉黛都精致的脸蛋子以后,她觉得这女人说得在理。
演技差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难接受,她这样的人只要出现一下就足够养眼。
“先不说这些。”何豆米朝着顾千屿看了眼,问道:“顾先生怎么在这?”
顾千屿没回,沈妤妤就替他说:“来给我送点东西,他等下就回去了。”
闻言,顾千屿淡淡地扫过来一眼,接着有些压迫感的眼神又落在了何豆米身上。
何豆米显然没有察觉,她还心情很好地上前拉住了沈妤妤的手臂,“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黄韫吃了你做的菜后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我面前夸你了,他说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让他爸也吃到。”
沈妤妤有些莫名,“他爸?”
“他爸也是京大的教授,好像还加入了作家协会什么的。”何豆米简单介绍了两句,说到了重点上,“他爸在吃的上特别挑剔,你知道吧他交朋友不看身份年龄,只要是厨艺好那就能是他的座上宾。”
简而言之,是个资深老饕,在京市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美食家了。
沈妤妤轻笑:“你是想让我去当他的座上宾?”虽说黄老先生所在的领域和娱乐圈完全不搭边,但是人脉这种东西谁会嫌多?
她有些不懂何豆米为什么要帮她牵线搭桥。
正疑惑,何豆米已经浅笑着对她眨了眨眼:“老爷子几个月后还有一场七十岁寿宴,这也算是我想找办法拉拢他的心吧。”
她说得坦然,沈妤妤了然一笑,倒是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何豆米也没有强求,说了句到时候再联系以后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村路口,沈妤妤才转动了一下酸涩的肩膀。
她随口道:“也不知道山体滑坡的路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两天的综艺时间过得很快,又到了她进城拼搏的时候。虽说这两天在村里她也是挺拼的。
顾千屿还没走,闻言他问:“你很想回去?”
沈妤妤“啊”了声,并不否认,“当然,过两天还要视镜,家里也有一堆事,在这什么都帮不上忙。”
顾千屿不再说话。
两人站在院子外吹了会风,等到天开始暗了,顾千屿才向她辞别。
“要我送你吗?”沈妤妤懒洋洋地问。
顾千屿笑着摇摇头。
知道他这次是真的不需要自己送,沈妤妤也犯懒,就没有强求,一直目送着他走远才转身回房。
刚走到小平房门口的时候却撞到了正要出门的裴少渝。
裴少渝看着她的表情还有些古怪。
沈妤妤漫不经心地直视着他,“什么眼神?”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裴少渝对她已经没有那么避如蛇蝎,大概是知道她肯定不会和他炒cp。
“我刚才看到你出去了。”四下无人,裴少渝就问了,“你和顾瑾之什么关系?他看起来没那么简单。”
沈妤妤心想,确实是挺不简单的。
但是出口的话就莫名带了点维护,“朋友,他简不简单的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裴少渝知道她对自己没那么好的印象,也不多说。
只是在她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对陆堇枫的感情,是真的?”
沈妤妤皱了下眉,想都没想,“陆堇枫是谁?”
裴少渝:“……”
现在看来,沈妤妤这个女人确实是又豁达又狠心的。几个月前还能为了陆堇枫夜守酒店,现在身边有了新人以后居然还能问出陆堇枫是谁这样的话。
他向来不喜这种势利的女人,但是出乎意料的他觉得沈妤妤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作为陆堇枫的兄弟没必要站在她的对立面。
就是以后群里要是再说她的坏话,他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插嘴的好。
回到房间,沈妤妤退下了身上的薄外套。
药酒的塞子打开以后就能闻到一股草药香,混在酒味中,有些刺鼻。她倒了一些在掌心,揉搓后贴在了肩膀处,搓热的药酒似乎在往里渗,疲惫与酸麻的感觉都有所缓解。
沈妤妤一边搓一边回想起刚才和顾千屿的对话,尤其是她在说不会嫌他烦的时候那个有些许意味深长的笑。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最初被顾屿逼着练剑的时候。
那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完成一场小型晚宴的大多菜品,平时她明明做的也不少,但是那天还是累倒了。顾屿那次也给她带了药酒,还让婢女帮她上药。
那婢女的手劲是真大呀,都快把她搓进床板里去了,痛得她嗷嗷直叫。
在那之后没过几天顾屿便会在天没亮的时候就找上门,她不起就叫手劲很大的宫女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记得她有一次没睡好喊了句什么来着,好像是“顾屿!你怎么这么烦人!”
那是她第一次直呼顾屿的大名,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可她的脑袋安然地在头顶多留了十几年,只不过那天下课回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细皮嫩肉的身上多了几个淤青。
不知怎么的,那张年幼的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顾千屿温和的笑脸在她脑中缓缓地重合在了一起。
猛然醒神,沈妤妤用力晃了晃脑袋里的水。
怎么可能呢?顾屿怎么可能会对她笑成这样?!一定是错觉!
将药酒放到一边,沈妤妤重新躺回床上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