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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玉篇(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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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玉临渊篇(中)

朝霞织停在庙宇前,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帝江还在喋喋不休,朝霞织一把攥住了它的翅膀,皱着小脸威胁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这座落于深林的庙宇,内外都设下了重重迷障结界,常人根本无法抵达此处。淌过如水的白雾,朝霞织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内殿。

内殿宽阔却明亮,清静雅致的房舍内,桌上点着一盏香炉,白雾缭绕蒸腾,继而缓慢升空,烟消云散。

整个房舍内都异常安静,在这安静中,人与人之间的低声交谈声显得格外清晰。

“她是这样说的吗?”元浅月低低地问道,她的语气很轻,带着一丝复杂的伤感。

“嗯。”年迈的老者语气慈祥而缓和地应道,“你应当尊重你母亲的意愿。”

房间再度归于沉寂。

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还会有除了她之外的人前来到访。

朝霞织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轻咳了一声,这才走了进去。

在听见她出声的时候,这位老者和元浅月已经不约而同地回过了头。

这位老者穿着一身怪异的白袍,生得一副宽厚的面容,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那一双鹰隼般深邃而黝黑的眼睛望过来时,流露出一种既尖刻又温和的感觉。当看见朝霞织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继而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了。

地面镶嵌着一面偌大的明镜,镜中流光溢彩,倒映出元浅月站在镜前纤细笔直的身影。

她今天的装束格外干净利落,被拢在后方的如云鬓发间,别着一只长长的玉色骨簪,顶上缀着一朵白花。

她身上是从头到脚的淡墨色青衣,泛着金石质感的腰链勾勒出纤柔的腰线,华美夺目的金缕衣外袍披在她的身上,显得矜贵又风流。

看得出来,今天元浅月的精气神,比之前见到她,都要好得多。

——似乎有什么,重新点燃了她的心气,让她从心如死灰的状态,再度复苏。

朝霞织快步走来,元浅月看见她,并不意外,而是朝她露出一个欣慰的浅浅微笑:“霞织,你来了。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辽国的神官。”

朝霞织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神官也微微一颔首,以示回应。元浅月转过头,面带欣然地看向地上这面流光溢彩的明镜。

“他来这里,帮了我很大的忙。”

在当初她将玉临渊递交给她的亡魂们放进忘忧镜中,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进入这面镜中。

自然而然,她与镜中的昭成慈,青长时他们也就此失去了联系,更无法验证他们的生死。

在某些时候,她甚至怀疑,这些不过是玉临渊给她构造出的又一场谎言——但只要转瞬想到这个念头,她便会强制自己停下思考,否则她必然会坠入崩溃的深渊。

她在这里守了两年,这两年间,怀疑如影随形,忧虑和困惑笼罩在她的心头,始终徘徊不散。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她是否进入过忘忧镜,又是否在那里真的见到过昭成慈?

但终于,神官的到来,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

辽国的神官是青长时的同族,有着神鸟的血脉,奉命在人间停驻,由此博览群书,知晓人间古今往事。他来到此地,给元浅月带来了和忘忧镜中亡魂沟通的方式。

同时,他也给元浅月带来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消息。

——元朝夕再度现身于世。

听到元浅月这样说,朝霞织恍惚了一瞬。时间过去了太久,自从魔神降世那一日之后,这两年来,好像什么魔主之争,什么妖魔邪祟,什么正邪争斗,都尽数离她们远去了。

灵界当初首当其冲,受到的冲击最大,仙门陨落,生灵涂炭,不可谓不凄凉。

但魔域显然也不好过,在十六城重伤陷入沉睡之后,魔域一夜间变了天。群龙无首的蝶族们几乎是立刻就被其他妖族的怒火给淹没,立刻成了众矢之的的活靶子。

在其他妖族的夹击下,整个蝶族几乎一夜殒没。

而剩余的蝶族被几位十六城曾经的左膀右臂们带领着,逃往了两界边境,而后再不知所踪。

就在这样的境况下,灵界和魔域都元气大伤,没有百十来年的休养,恐怕两族都是再难起什么风浪。

而作为十六城曾经最得力的亲信随从,元朝夕竟然还没有死在这些前来报复的妖族手中,着实令人震惊。

“他逃到灵界来了,”神官不疾不徐地慢声说道,“元朝夕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他东躲西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转移,没人找得到他的藏身之处。而现如今,他在辽国的边界处占山为王,每逢藏匿之处有旅人经过,元朝夕便会将他们杀害食用。这一次,他碰到了齐国派来的使团。”

这一队使团的规模比以往的旅团都更大,四百人的使团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一时间吃不完那么多人,便将他们全都关进了洞窟中。

而在牢狱中,他从这些人的求饶中,才知道,他们并不是简单的使团,他们护送的是齐国太子的爱妃。

“贞妃是太子的心爱之人,只要您能放过她,要多少黄金和活人,太子都能答应!”

这四百人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而如果能再用这样一个弱不经风的弱女子,换来一千人的血肉,那可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元朝夕很快就欣然同意,他放走了一个贞妃的侍从,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甚至贴心地斩下了贞妃的右手,连带着上面的玉镯子一起揣进这个侍从的行囊里。

元朝夕给出的期限是七天,可要原路折返回到齐国禀告齐国太子,从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侍从放了一封飞鸽传信到齐国,再狠心咬咬牙,一匹快马,孤身去了辽国皇都求救。

而根据侍从描述而画出的画像,恰好被龙千舟看见,认出了这个跟她有一面之缘的妖魔,正是元朝夕。

滴答的落水声,在昏暗一片的山洞中,显得格外清晰。

四周漆黑湿滑,只有石头缝隙间射进来的几缕光线,勉强让这山洞里有了一丝光亮,爬满青苔的石墙上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一个蜷缩在山洞角落的女子发出破碎的痛吟。

散落一地的人骨兽骨横七竖八,一个四五岁的女童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她一脸悠闲地翘着腿,惫懒又散漫地将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那悠闲又舒适的姿态,仿佛自己置身的不是恶臭肮脏的牢狱,而是一望无际的碧海晴天。

“啊——”女童猛然诈尸般弹坐了起来,她两眼放光,那灼灼的目光几乎照得连阴暗的山洞也亮了一瞬,“来了吗?”

旁边的痛吟声戛然而止,贞妃痛得满头大汗,捂着自己简单包扎过的手臂,身上疼出的汗早已将衣裳浸透,狼狈地贴在身上。

看见这从来不出声的幼小孩童猛然坐起来,她吓了一跳,继而忍着痛,语调里带着敬畏,怯生生小声地问道:“是谁来了?”

孩童置若未闻,她只是歪着脑袋,像是在侧耳倾听什么。

但旋即,她又一咕咚躺倒了下去。

贞妃缩在角落里,经过这一惊一乍,她的痛吟全都埋进了肚子里,也闷着不敢再出声。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些害怕这个古怪的小孩。在她被砍掉右手,被元朝夕独自扔进这个山洞里后,没过多一会儿,这个陌生的小孩竟然也进来了。

而且,她还是自己走进来的。

起初,借着那透过石壁的稀疏光线,贞妃从断臂之痛中缓过来,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孩子。

这个女童最多四五岁,柔顺黑发如锦似缎,衬着巴掌大的小脸,光凭衣着就能看得出来,她铁定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家女。

不得不说,这张珠圆玉润的脸蛋真是可爱极了,白腻柔软的肌肤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浸满了水似得,在眼眶中黑白分明,又亮又透。

在看见这个陌生孩童的一瞬,贞妃怔愣了许久,连断臂传来的疼痛都似乎都为她的出现停滞了许久。

这是绝对的美人胚子。

但不知怎的,在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贞妃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是以,当这个孩子进来之后的三天里,她到现在,都不敢主动与她搭一句讪。

女童咕咚一下又栽了下去,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贞妃见她并不回答,默默地低下头,去查看自己伤口的伤势。她刚低头,却听到砰地一声。

女童锤了一下地,攥紧的拳头肌肤白皙柔嫩,用力重重地捶在了地上。

她在闹情绪——

贞妃脑中猛然蹦出这个念头来,但旋即又一脸茫然。总不可能是因为她刚刚问了她一句话,所以她就要生气吧?

地上躺着的女童不耐烦地捶了下拳头,继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似乎褪化成了孩童之后,她的情绪也跟着变得更加幼稚和直白了。

贞妃也没有精神再去管这个古怪又孤僻的女童,低着头,当看清自己手臂的伤口时,她忍不住悲痛交加的啜泣出声。

洞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在那漆黑的洞窟处,忽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

听到这声音,贞妃的心咯噔一下,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往角落中躲。

女童还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副了无生志,心如死灰的模样,洞口处,那清隽的青年在黑暗中渐渐现形。

他站在洞窟口,燃烧着血色光芒的眼望向洞窟中,如同黑暗中幽幽的两点鬼火。

当看见山洞正中央直挺挺仰面躺着的女童时,他的表情僵了一瞬,脸上浮现再明显不过的疑惑。

“咦?”元朝夕站在洞窟口,居高临下,谨慎地望着她,打量许久,这才嗤笑了一声,用徐徐善诱的语气开口道,“小东西,你是从哪里钻进来的?”

他很确定,被他抓住的这个旅队中,根本没有任何孩童。

而刚刚将他引来的那重击声——

元朝夕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个洞xue,贞妃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看不出这里有任何异常。

躺在地上的女童又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她根本没有看面前的元朝夕,对身边的一切都置若未闻,视若无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她一脸恹恹,面色愁苦地擡起手,再度捶下——

一声沉重的闷击声。

那柔软又小巧的拳头砸向地面后,元朝夕的瞳孔紧缩了一瞬,他看向她右手处,清晰地看见了被她一拳砸下后,立刻砸碎呈现蛛网龟裂状的山石地面。

这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凡人孩童。

“这个老东西!”她用清脆又甜美的稚童声音,发脾气似得小声埋怨道,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怒不可遏地愤恨道,“从辽国到凝香宗,需要那么久吗——”

刚刚听到外面有声响时,她兴奋得要无法自抑了,可下一瞬,她就发现,那只是一只林鹿无意间掠穿过林间而发出的动静。

她越想越气,眼眶中都蓄上了泪,稚嫩的脸蛋上,眼眶立刻染上一片微红,抽抽噎噎地似乎要开始哭起来了。

元朝夕心中警惕万分,冷眼看着她。

在十六城殒命之后,魔域大乱,前来复仇的妖族数不胜数。他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是拼了半条命,才勉强从妖族们的围剿中逃出来。

这两年来,他一直在疲于奔波逃命,到现在,旧伤也没有完全愈合。

兴许是伤太重,使得他心智不稳。在这些惴惴不安的日子中,他总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刻,梦到些自己前半生的旧事。

他梦见上元佳节时,华灯初上时,他与昭成慈相隔遥遥人海的一见钟情。

他梦见昭成慈在晨曦微光下为幼时的元浅月梳发的情景,他曾在旁边静静地望着这岁月静好的画面,发誓一生要保护自己的妻女,不惜性命,不惜一切。

明明那都是些琐碎不值一提的小事,每次醒来后,他对自己的梦境嗤之以鼻,可每晚入睡后,在他的梦里,日日越发清晰。

这令他感到烦躁和愤怒。

真是稀罕,一个十恶不赦的妖魔,竟然也会被梦魇所困扰。

是否吃掉足够多的人,是否治好了自己的伤,他就可以摆脱这样跗骨之蛆,纠缠不休的梦魇?

在这漆黑阴暗,又阴冷潮湿的山洞中,他就这样站在洞口,居高临下,如临大敌地盯着躺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女童。

身后是阴冷的寒风,后面似乎传来了阵阵细微的声音,那是来自山洞深处的囚徒们在元朝夕离开后,立刻发出的哭泣和喊叫。

这一幕比想象中的更加诡异。

贞妃颤抖着的身子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生在宫中,历来会察言观色,她察觉到了元朝夕对这地上女童的态度很是奇怪,一时间不知所措地缩在角落里,紧张地将目光不停地在元朝夕和女童的身上来回转动。

元朝夕看着她半响,忽然一声不吭地往后退去,高大的身形渐渐隐匿在黑暗中。

贞妃高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她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转向地上躺着的女童,却不知道她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她坐在地上,一脸愁苦,双手用力地揪着自己黑亮浓密的长发,烦躁又不耐地咬着唇。

对外界的一切,她都毫不在意,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贞妃又痛又累,三天的折磨和饥饿,使得她疲倦渴乏,精神恍惚,她下意识地明白过来,这个女童脑子多半不大正常。

至于为什么元朝夕会忽然离开——

妖魔还这么挑食,脑子有病的不吃吗?

贞妃情不自禁地想道。

躺在地上的女童忽然又松开了紧攥着头发的手,她像个木偶似得,猛然擡起头,直勾勾地望向那阴风呼啸的山洞外。

片刻后,她慢慢地歪着头,凝视着那轻微声响传来的方向,瞳孔逐渐放大至极限,慢慢地裂开嘴,露出一个癫狂又痴迷的笑容。

那双黑亮剔透的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无穷无尽的欲念和渴望,亮得吓人。

片刻后,她立刻站起身,然后一步步地朝贞妃走来。

“嘘——”她俯下身,稚嫩娇小的孩童,微笑着,将一只手指比在唇瓣上。

这个女童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就像某种可怕的深渊怪物,在影影绰绰的黑雾中,亮出令人恐惧的灼热目光,“我也是被妖魔抓进来的,是吧?”

在与她对视的瞬间,贞妃的脑子好像被人猛然打了一棍,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灭顶的恐惧顷刻将她淹没。

深渊中的恶魔靠近了她,和她轻声细语,山一样庞大的身躯,露出森白狰狞的獠牙,凑在她的身侧,用地狱中传来的厉鬼哭嚎,伴着阴风阵阵,同她轻声细语。

“我的父母都被这个妖邪吃掉了,怎么办,我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好可怜的——”

“让杀死妖邪的人来收养我。”

“像我这样无家可归,又弱不禁风的小孩子,一个人怎么能活得下去?”

她语重心长,甜美清澈的稚嫩童音听上去如此哀伤可怜,女童眨了眨眼睛,咬着嫣红的唇瓣,仿佛在害怕地哼泣着。

“要是她不收留我,我会死的。”

女童收放自如,流畅地变换着自己的语调和神情,挑挑眉梢,调皮地歪了下脑袋。

“——你也会死的。”她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调说道,孩童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甜美的微笑。

在恐惧之下,贞妃颤抖着身体,拼命地点头。

女童立刻从她的身边挪开,好像挨着她就是碰到了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东西。她往前走了两步,挑了个显眼的地方,一头栽倒在地,像是受了莫大的伤害一般,脸上的血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饱受折磨后的憔悴,看上去比断了手臂的贞妃还要虚弱。

一道虹光从黑暗的洞xue深处忽然亮了起来。

女童悄悄掀了一线眼皮,瞧见这道虹光,立刻又将双眼紧闭,像条死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是这里了吗?”

听到这句话,地上的女童立刻浑身轻颤了起来,她兴奋得无法自控,身体失衡,一阵冷一阵热,交替着发烫发寒,如果不是死死地咬着牙,恐怕此刻就要因为狂喜而喘息出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贞妃呆若木鸡地缩在角落里,她还没有从刚刚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只看着女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模样,眼神一片空洞茫然,被吓得六神无主。

随着虹光亮起,一个穿着金缕衣的年轻女子忽然现身,落在了山洞口。

她的目光望向那边瑟缩在角落的贞妃,松了一口气,继而走了进去。

她没有注意到倒在路中间,且没有任何声息的女童,一脚重重踩了上去。

灵魂发出了幸福的尖叫——

女童软软地闷哼了一声,发出了被压抑得变了调的细微呻吟。

元浅月急忙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脚下竟然躺着一个稚嫩的孩童。她错愕地看着这个昏迷着的孩童,弯下腰去,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那灼热到近乎滚烫的呼吸在她的指尖浮动,使得她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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