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完)(2/2)
如果十六城再得到了这份力量——那如今尚有对抗之力的她,到时候岂不就成了十六城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一瞬间,她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利害关心,心急如焚地追了上来。
隔得太远,十六城在视野中几乎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随着离天穹碎裂处越来越近,她若隐若现的渺小身影几乎随时都会消失在视野中。
但不知为何,在天穹裂口处,十六城忽然停了下来。
随着瞳断水越飞越近,眼前的景象已渐渐清晰起来。
十六城仰头望着那苍穹碎裂的裂口处,此刻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危机似得,浑身散发着金光,跟裂口处涌动着的惨烈白光照映,依然熠熠生辉,毫不相让。
她六枚晶莹剔透的蝶翼在背后浮动着,周身燃烧着灼热如烈日的金色光芒,如同充满战意,燃烧着火焰的金色蝴蝶,以脆弱又易碎的身躯,怀揣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毫无惧意地挑战着超越着这世间一切,至高无上的存在!
光芒灼目,不可直视!
即使两人之间还相隔着很远的距离,但瞳断水的身体里涌现出了一股强烈的本能恐惧,她不得不停下来,眉头紧皱,擡起一只手来,挡在自己的面前,侧开身子,以避开这强烈的金光。
这样强烈的光芒,恐怕看一眼,自己的眼睛就会被彻底刺瞎。
而在这金光猝然爆发时,从那苍穹之处,猛烈地轰下了一道白光。
这道刺目非凡的白光,明明无声无息,可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不会有任何活着的生物会将它当做纯良无害的一束光。
白光之中蕴含的无上神力,带着引发万物坍塌的毁灭意念,足以摧毁强者的心智,只是看见一眼,就几乎可以令所有的活物肝胆欲裂。
它猛然朝着这个世界打下。
而它的必经之路上,第一个挡在它面前的,便是那金光燃烧的十六城。
白光如雷,疾驰如电,径直落下。
而在白光落在十六城身上的那一瞬间,十六城的护体金光顷刻湮灭。
瞳断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接触到白光的那一瞬间,十六城的身上立刻浮起了无数道诡秘又扭曲的符文,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身上疯狂旋转。
在这一瞬间,她珍藏已久,往昔里囤积在归墟中的所有的神器和圣物,在这危急关头,全都毫不吝啬地统统砸了出来!
而在这白光面前,只是一瞬,这上百件不世出的神器法宝,都变作了余烬飞灰。
她身上曾经可以阻挡一切攻击的七彩羽衣此刻脆弱得就像一张被巨力撕裂的薄纸,寸寸碎裂。
上古仙宫遗物,含情仙蕊一瞬间凋零枯萎,嫣红的花瓣从她的袖中飘飞,洋洋洒洒地在风中四散飘落。
紧接着,那在她背后纤薄美丽,坚不可摧,曾经令她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六枚蝶翼,就像被击碎的水晶,在这道白光面前,顷刻碎裂。
它们炸裂成了无数闪耀着迷人光泽的晶莹碎片,溃散飞溅。
即使被她身上所有的法器和蝶翼抵消了大部分神力,白光依然余势未消,降临在了十六城的身上。
被笼罩在白光之中的十六城发出了一声从灵魂深处传出的凄厉痛吟,声音之尖锐,即使相隔如此之远,都让瞳断水感觉到了耳膜上撕裂般嗡嗡的颤响。
在七彩羽衣和含情仙蕊的加持下,拥有古龙之灵和无情神剑两种力量糅合,千锤百炼而淬炼出来的蝶翼,竟然就这样,被一击摧毁……
瞳断水的瞳孔已经睁至极限,无法言喻的恐惧掺杂着物伤其类的担忧中,她甚至隐隐生出了想要将十六城从白光中拉出来的念头。
但显然——十六城肯定是没救了!
瞳断水的心几乎都要跃出胸膛,她仰着头,看着正上前方被笼罩在白光中的十六城,恐惧让她无法移动,就这样眼睁睁地望着十六城无法动弹,置身于白光中发出凄厉尖锐的痛吟,似要渐渐陨灭溃散——
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她了——
那痛吟声却忽然变作了另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笑。
失去了一切力量,失去了六枚蝶翼的十六城,在白光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在摧毁着她身体,使她的躯壳承受不住,即将分崩离析的无上神力之中,她狂妄又桀骜地仰起头来,满眼血红地仰天大笑道:“你可以摧毁世上一切,却决不能摧毁我的意志!”
“我十六城战无不胜,从无败绩,天地间,唯我独尊!”
——那一道白光被她的身体挡住,竟然再无法往下坠落。
十六城的背后蝶翼早已碎裂四散,六道巨大的豁口处正潺潺往外冒血。她身上所有神物都尽数被摧毁,只剩下她一副生来孱弱的蝶妖之身。
而此刻,她满脸疯狂地仰头望天,用本柔弱不堪的血肉之躯,硬抗住了这道天降陨落的白光。
白光中的无上神力侵蚀着她,使得她的身躯寸寸瓦解。十六城直面着这毁灭一切的强大力量,却没有丝毫后退的念头。
在这样她渴求已久的终极力量面前,她只有直面对抗这一条路。
战胜,或是被战胜!
征服,或是被征服!
要么目空一切的活着,要么轰轰烈烈的死去,绝无第二条茍且偷生之路!
她的七窍都冒出鲜血来,置身于惨烈白光中,脸上却是无穷无尽的疯狂,高居天穹之下,和侵蚀毁灭她身体的白光硬碰硬地对抗着。
绝不后退!
好似只过去了一瞬,又或者是过去了数年,那股笼罩在她身躯之上,要将她的每一存肌肤,每一寸血肉都瓦解分裂的无上神力,终于消散溃败。
在以性命作为筹码的短暂对抗中,在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重新成为了一个孱弱无能的蝶妖后,她如愿地获得了与以往般别无二致的胜利。
十六城的生命就像此刻身体里潺潺流出的鲜血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着。失去了所有力量,恢复到蝶妖身份之后,她生来柔弱的身躯根本无法化解刚刚对抗神祇力量时体内留下的创伤。
和着嘴里的鲜血,她轻轻地呿了一声,傲慢又狂妄地擡起头,朝着天穹之上,那看不见的至高存在,蔑笑道:“就这?”
而后,十六城身子趔趄了一下,无法抵御的黑暗重重袭来,她一头栽倒,昏迷着跌落苍穹。
而在十六城昏迷跌落的同时,一道飞驰的剑光,以无可匹敌的决绝之势,冲上了天穹破裂之处。
在神祇的手挥过之后,明镜摇晃了一下,却并没有熄灭,只有上面中心的一点裂纹。
明镜摇摇欲坠。
祂本想转身离去,却因为这反常的情形,而停留在镜边。
奇怪,为何祂会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某点重要的事情呢?
“是你做了什么吗?”神祇问道。
空荡荡的仙宫之中,没有任何回应。
“我记得,我在这面镜中,应当有一个你一直留念不舍的纪念之物。”
“是花,是剑,还是什么?”
神祇并不着急,也并不需要一个确切的回答,在没有等到任何回答之后,神祇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这具身体。
原来照夜姬还没有归位。
难怪祂会忘了自己每次都想要取走的纪念之物是什么。
那并不影响,只要明镜熄灭,她自然也会重新回到自己的体内——带着她选中的纪念之物。
神祇将意识从自己的身体中离开,注意力再度被这面经受了祂一击却没有如同以前那些轮回中顷刻碎裂的明镜所吸引。
祂略带好奇地看向这面没有熄灭的明镜,但是只过了一瞬,好奇心就被神性所驱散。
一面即将要被祂毁灭的镜子罢了,有什么值得去注意的呢。
神祇再度擡起手,指缝间再度亮起白光。
想要再次覆下的时候,神祇却微微皱起眉头。
祂感到手中传来一阵奇异的感觉,似乎是一种叫做疼痛的负面情绪。神祇擡起手,在自己的掌心间,看见了一根尖利的小刺。
玉白色的神剑,此刻被缩小了数倍,如同一枚尖利小刺,从镜中世界以倾尽全力的可怖力道投射而来,却只是浅浅地扎进了祂的手中。
神祇低头,将玉白神剑从掌中取出,在被祂拔出的那一刻,神剑在祂的指尖碾压下,稍一用力,立刻断裂化作了数截,跌落明镜上。
一滴从伤口涌出的鲜血悄无声息地滴落裂纹正在扩散的明镜上,在祂毫无注意地时候,顷刻融了进去。
当神祇再度擡起头来时,祂似乎有些疑惑似得,看向四周,一时间竟然再回想不起自己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这座恢弘华美的仙宫之中,摆放着的所有东西,都令祂生不起兴趣,无论是四周的缥缈华美的画作也好,还是面前亮着淡淡白光的明镜也好,都再寻常不过。
神祇乏味极了。
祂转过身,离开这座仙宫。走出这间宫殿的那一瞬间,祂回望了一瞬那镶嵌在大殿正中,闪烁着淡淡白光的明镜,继而怀着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怪异心情,用数重禁锢,封印了这间令祂心中泛起丝许苦涩的宫殿。
祂想,祂以后大概是永远不会再来这间宫殿了。
十六城大口喘息着,费力睁开眼。
在高空坠落之余,刺激的失重感在她的脑海中跌宕起伏,风呼啸着从她的衣诀上刮过,她浑身作痛,好像从里到外都被撕碎了,成天上万片,天女散花似得散在空中,拿网兜都捞不住。
一只手忽然重重地逮住了她的手腕。
继而,这只细瘦而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方向重重地拉过去。
只是一撞进这温热的怀里,她就清醒过来。
“小仙师,”她的嗓音中带着沙哑的笑意,呛咳出一口血来,连鼻子里都喷出血来,“你是在救我吗?你怎么这么好心?”
她的身上被裹上了金缕衣,宽袍大袖披在她的身上,金缕衣宽阔的袖袍在高空纷飞,就像是昔日的蝶翼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她只觉得冷,大量失血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极端的冷。
那股钻心入髓的寒意,让她的身体忍不住轻轻地战栗着。
“你看,那条长虫看我的眼神,可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了,”十六城蜷缩在她的怀里,脆弱易碎,气息微弱,却还是用轻巧的语气,用淡淡的嘲讽语气,打趣道,“小仙师,你不怕你的好妹妹吃醋吗?”
她每说一句话,都会因为冷和痛,而哆嗦一下。
元浅月还没说话,瞳断水却已经脸色阴鸷地看了十六城一眼,发出一声妩媚的嗤笑:“我犯不着跟一个死人计较。”
她心中却是很烦恼,为什么醒来的元浅月,会去救下十六城。
让她就这样死了多好?!
不过也幸好,如今的十六城就算能活下来,恐怕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在亲眼看见十六城失去了六枚蝶翼之后,瞳断水如今可以肯定,十六城就算能活下来,恐怕从此也会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六枚蝶翼之后,她还拿什么再去对抗那些对她恨之入骨的仇家?
“如果我是你,我就干脆死了算了。失去了蝶翼之后,恐怕明天你就会后悔,今天怎么没死在这里。”她毫不留情地讥笑道。
元浅月低声道:“阿溪!”
瞳断水立刻闭上了嘴。元浅月将十六城搂着,放缓了语气:“十六城,之前你到忘忧镜中来找我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帮过我,理所当然,我也该帮你一回——”
她仰起头,看向那天穹下接连不断坠落的陨石,此刻天穹依旧碎裂,洪水倾泻如瀑,陨石火焰四射,天幕依旧缓缓地下坠着。
元浅月满心苦涩,轻叹着说道:“我听阿溪说,是你阻挡了魔神降世——”
“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小仙师,”十六城的嗓音支离破碎,她嘴角讥诮,不以为然,“之所以要与祂对抗,跟你的什么苍生大义没有任何干系。只是魔神不选择我,我凭什么让旁人得到这份力量?”
“你觉得,我会容忍这世上出现比我更强大的存在吗?”
只是这样说话,她便感觉到了五脏六腑锥心的痛,十六城再度呛咳出一口掺杂着内脏碎肉的血沫,任由体内的痛楚翻江倒海地传遍周身。她惫懒地笑:“就像你那个好妹妹所说的,我肯定活不了了。没人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情况,我的五脏六腑都碎成了一团浆糊,但不打紧,我很满意。”
“毕竟到死,我都是这天上地下,至强的存在。”
元浅月为之动容,不由得微微点头:“你的确是我见过的,天上地下,第一强者。”
听到这句肯定,十六城充血的瞳孔倒映出面前元浅月温柔又真挚的神色,心中微微涌上些许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柔情,像春水泛起涟漪,她看向自己的金缕衣,喃喃道:“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你既然想报答我,那就答应我一件事,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将金缕衣带在身边。”
“死了,就让它为你陪葬。”
元浅月点了点头,身后的瞳断水想出声提醒她,但转念一想,还是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毕竟金缕衣是如此珍贵的法宝,刀枪不入,风雨不侵,又可以赋予穿着者御空之能,那一点在蝶妖族内之间才附带着的额外含义,无视便是。
元浅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低声道:“你放心,我会做到。”
她仰起头,眸色含着无尽的悲哀和无能为力,苦笑着,摇着头:“而且,那一天不会远,你看,天穹已然破碎,且正在崩塌坠落,恐怕很快,我们都会殒命于此了。”
十六城在她的怀里,她疲倦极了,已经再听不清元浅月的话。昔日她高傲矜贵,喜好干净,平日里玉足从不沾地,从头至尾只要沾染上了一丁点脏污,都会使她心情不悦,大发雷霆。
而此刻,她凌乱脏污的浅金色衣裙上,昔日一尘不染的银发间,此刻丝丝缕缕洒落在元浅月的手臂上,每一缕发丝都浸透了鲜血。
听到元浅月的话,她也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直至三人降落地面,瞳断水都一直出神地望着那天穹上的巨大窟窿,洪水和流星从那破碎的裂缝间往下倾泻,砸向四野。
天在塌陷。
很快,这个世界都在洪水和陨石的灭顶之灾中,走向永恒的寂灭。
没有任何人可以幸免于难。
一声急促的凤鸣在远处响起,元浅月怀里半搂着已经没了声息的十六城,一只手托举着她没有血色的脸蛋,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听到这声熟悉的凤鸣,她擡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彩凤一落地,立刻变作一人大小,旁边凰女也以漆黑神鸟的模样,跟着彩凤飞了下来。
清水音撑着剑,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朝霞织背着昏迷不醒的龙千舟,艰难地往这边走。
“元浅月!”清水音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狼狈不堪,她看见元浅月站在此处,立刻快步走上前来,脸上透露出一丝真切的喜悦,“太好了,你还活着!”
等到走近了,她才发现,曾经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瞳断水,此刻就站在元浅月的身边。
看见十六城躺在元浅月的怀里,活像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她先是一愣,继而深深地皱起眉头,下意识问道:“她死了?”
元浅月犹豫了一下,看着十六城已经没有任何起伏的胸口,一时间也明白,她重伤到这种程度,显然已经无力回天了。
旁边的彩凤却是大惊失色,立刻挤到了前头来,它浑身血迹斑斑,以往极为爱惜的羽毛也七零八落,好几处都露出烧焦的痕迹,光秃秃的背上青青紫紫,还透着一股被烧焦的糊味。
“她可不能死!凰女的力量还在她的身上,还得让她还回来呢!”彩凤急得脖子一伸,伸长了喙,连忙去叼十六城的衣领。
出乎意料的,一只手动作柔和地伸了出来,挡住了彩凤伸向十六城脖子的喙,元浅月语气黯然:“她刚刚阻挡了魔神降世,身受重伤——现在就算大罗神仙来了,恐怕也无力回天。你再动她,她马上就会断气。”
彩凤怔愣片刻,一时间有些处理不过来这么多复杂的信息。旁边浑身漆黑的神鸟却俯下头,长久地打量着元浅月怀里的十六城,漆黑丑陋如乌鸦的外表下,却是一副犹如天籁般甜美动人的嗓音,它看着十六城毫无血色的脸,声音像是唱歌一般轻快地响起:“大长老,元姐姐说的没错,看样子,她真的快死了。”
它直起身,看向彩凤,即使此刻略带焦急,可那副天籁嗓音伴随着它一贯的轻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大长老,我们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如果她死了,我更没法拿回我的神凰力量了。大长老,你的水晶泪棺呢?”
等到元浅月将生死悬于一线的十六城放进水晶泪棺后,彩凤这才松了一口气。
即使知道十六城身上的所有力量都在对抗那魔神降世的白光中烟消云散,但事关凰女的安危,容不得半点差错。
哪怕是只有一线希望,它们一族也会倾尽全力去尝试,只是容忍一个与它们有过节的蝶妖活下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等到水晶泪棺合上棺盖,彩凤心中越想越生气,十分为难又懊恼地摇头道:“唉,不是,我怎么会拿水晶泪棺去救这种十恶不赦的妖魔?要不是她夺走了凰女身上的七彩羽衣,我们神鸟一族哪里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凰女柔声安慰着它,彩凤忿忿不平地发了几句牢骚,这才勉强平息下心中的怨气。它猛然间又想起来一事,朝着元浅月问道:“天上破了的这个窟窿,要怎么办!总不能任由它一直破着,往下砸陨石和洪水吧?!”
它摊开翅膀,晃了晃自己被烧的残缺不齐的尾巴,无可奈何地说道:“如今仙门死了个精光,也没个话事人,恐怕也只有你能拿个主意了!”
元浅月被它突如其来的寄予厚望给问住了,她看了一眼旁边缄默不言的清水音,不可思议,苦笑着反问道:“你觉得,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吗?按道理来说,你毕竟才是活了上万年的神鸟之首,阅历丰富,见多识广,要是你都无计可施,我又能提出什么好建议来?”
彩凤盯着她,片刻后,它才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早些时候,我偶然间听到一个人提过有关于魔神降世的秘辛,她告诉过我,在魔神出世的时候,天穹一定会破裂崩塌。”
“谁同你说的?”
元浅月一怔,旁边的凰女也一脸疑惑地转过来,清水音和朝霞织更是面面相觑,又惊又疑,几人异口同声地问出了这句话来。
唯有站在元浅月身侧的瞳断水,依旧微擡着头出神,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紧锣密鼓的谈话。她目光痴痴,脸色复杂,粉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片火焰和汪洋交织着的天穹碎裂处。
如果天穹崩塌下来,世界末日,神魔寂灭,那她和姐姐都会死在这里吗?
她已经受够了这无尽的分离。
如果能死在一起——
彩凤有些迟疑,它用爪子刨了刨地面,有些心虚地说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怎么让天穹不再继续塌陷碎裂的方法。”
它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旁边的瞳断水,见她似乎一直出神,根本没有关注这里的动向,这才硬着头皮,谨慎地往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只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妖魔,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扛起昆仑山,将它堵在天穹的窟窿上,从此成为天穹的支柱——”
几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在水晶泪棺中静静躺着的十六城。
她长发如银,肌肤苍白剔透,如今沉睡着的身体被定格在濒死这一刻,嫣红血迹的映衬下,她一张巴掌大的俏丽小脸娇柔又无害,惹人怜爱。
这世上,除了十六城之外,谁还能想到比她更强大的存在?
可是如今十六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连自身都难保,就算她现在能再醒过来,恐怕多半也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小蝶妖,多半连普通人都要不如了。
彩凤见她们目光都看向那水晶泪棺,不由得继续暗示下去:“其实也不必非要像十六城这么强大,只要她——”
“只要她叫瞳断水,是吗?”那一声冷淡到极点的轻笑声,打断了彩凤支支吾吾的话,立刻让彩凤把后半段没说完的话给咽了下去。
元浅月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她转过头去,看见瞳断水那倾倒众生的绝色脸蛋,而此刻,那张摄人心魄的脸蛋上,正笼罩着厚重寒霜,目不转睛地盯着彩凤,眼中流露出蛇蝎一般残酷冰冷的光芒。
于情于理,彩凤都觉得自己这件慷他人之慨的幕后推手做得并不厚道,面对瞳断水的目光,它眼神罕见地有些闪躲。
“这件事是玉临渊同你说的吧?”瞳断水自顾自地收回望向天穹的视线,冷笑道,“我就知道,这个该死的怪物就是死了,也要阴魂不散,将我算计得一清二楚!”
“不过抱歉,承蒙你的擡举,恐怕要你失望了,我做不到,”瞳断水朝那水晶泪棺中沉睡着的十六城擡了擡下巴,面色坦然而冷淡,“将昆仑山扛起来,成为天穹支柱,我自认没那个本事。除了十六城,也恐怕没有人再能做到。”
彩凤没吭声,它有些尴尬地退了两步,顺便小心翼翼地把水晶泪棺收了起来。
“可是现在十六城这个样子,指望她肯定是不行了。”只是看了一眼,清水音就已经明白了十六城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毫不犹豫地补充道。
凰女看了看彩凤,一时间也没吭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脸转过去,忐忑不安地看向瞳断水。
天空就像一面被击碎的明镜,此刻它不再是万物虔诚信仰的至高天穹,而是蓄满了绝望的浩瀚汪洋。
而再过不久,这面汪洋就会倾泻于地,将大地上所有生灵尽数溺毙。
漆黑无光的天幕上,破碎的裂隙间,白光涌动,遮天蔽日。
烈阳无踪,星辰陨落,无尽的汪洋和燃烧的火石从裂隙间坠落倾泻,山呼海啸地砸向大地,死亡在这片即将被灭顶之灾笼罩的大地上肆虐着。
天穹在崩塌碎裂,一切都在往不可挽回的趋势发展。
瞳断水毫不留情地讥讽一笑,婀娜风情的曼妙身姿,娉婷地立在这以赤红星陨和滔天洪水织就的震撼画布前,美得令人心碎。
她看向彩凤,目光又一一扫过面前这众人,薄唇轻启,浑然天成的低沉御音轻轻一颤,犹如琴弦拨动,说不出的蛊惑和慵懒:“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是一个冷血无情的邪魔,旁人的死活和我有何干系?难道你们还指望我能大发善心,去做什么救世主吗?”
她缓慢地一眨那双粉金色的瞳孔,意兴阑珊地随意一摆手,理了理自己衣襟上的宝石:“我做不到,也没兴趣。”
彩凤连忙道:“可如果你不去做的话,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万一——”
瞳断水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那你怎么不去试试?你好歹是神鸟一族最强的彩凤,活了上万年的岁数,难道不比我一个半妖强?”
彩凤气得不轻,它怒发冲冠,脖子上羽毛根根立起,愤怒道:“你怎能如此推诿?如今危机当前,你不愿出力也就算了,还要在这里推三阻四,挑拨离间!早知道你心冷如蛇蝎,我就不该答应东乌,放过你!当初在焚寂宗的时候,就该杀死你以绝后患,也省的你后来惹出那么多是非!”
“别说得像我欠你似得,你如果那么想杀了我,那现在动手也来得及,”瞳断水擡起一只手臂,指尖寒光闪耀,慵懒又讥诮地笑道,“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够了。”
眼看着场中硝烟四起,剑弩弓张,双方之间的矛盾从口角即将变成刀剑相向,战斗仿佛一触即发。一只手握住了瞳断水擡起的手臂,将它轻轻地按下。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元浅月此刻终于忍不住发声。
瞳断水指尖的傀儡丝立刻撤下,她反手牵住元浅月的手,乖巧又委屈地对着她轻声唤道:“姐姐,你也看见了,是彩凤太咄咄逼人!”
彩凤狠狠地剜了瞳断水一眼,凤首上高竖的羽毛并没落下去。
元浅月拍了拍她的手背:“阿溪,你先听我说。”
她忧心忡忡地看向那片破碎的天穹,语气柔和地问道:“我问你,彩凤刚刚说的方法,你真的做不到吗?”
瞳断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余光瞥向场中的其他人,当听到这回答时,彩凤明显愣了一下,一脸不知所措,脖子上的羽翎也慢慢地顺了下去。
元浅月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心中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情,轻声抚慰着她:“好,既然你做不到,那这件事,就算了。”
瞳断水又是感动又是满足,满脸痴迷和欣然地依偎在她的身边。
就算是末日降临那又怎样?她就算是死,也会和姐姐死在一起,不会再和姐姐分开了。
这从千百年前就一直饥渴着贪婪着焦虑着的心,终于感到了无尽的平静。这世上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要将她们拆散。
她已经忍受了太久的分离,对每一分每一刻的相守相遇都珍惜万分,而如今,她终于可以和姐姐,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瞳断水甚至提不起一丝恐惧,只有夙愿得偿的幸福,甚至还怀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她痴痴地望着元浅月的侧颜,真好呀,她和姐姐将会永远在一起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终焉结局了吗——
彩凤气鼓鼓地盯着她,良久,还是眸光闪烁,不死心地再度鼓动道:“你不试试,怎么就能笃定自己做不到?!如果做不到,大家都会命丧于此,苍生浩荡,无论你我,都要万劫不复了!”
“彩凤,去找旁人吧!”不等瞳断水反唇相讥,元浅月立刻替她做出了回答,摇头道,“阿溪不会对我说谎的,她既然做不到,你又何必强求?当务之急,是去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无论是妖是魔是人,既然如今整个世界都到了存亡一线的时刻,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她也一定会帮我们的——”
“都这种时候了,我们上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凰女忍不住委婉提醒道,“看天穹这个样子,恐怕再过几个时辰,就会彻底坠落灭顶了。我听说,你们仙门的所有人都已经被玉临渊杀了,就算有漏网之鱼,可那零零散散活下来的几个人,恐怕加起来也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我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可阿溪她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元浅月拉过瞳断水的手,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就算大海捞针,也要去尝试,至少,我们现在还有时间去找。”
彩凤终于不得不认清了这个现实,它略带失落地喃喃道:“难道是我当初听错了吗……”
在轰然坠地的陨石流星间,远方的昆仑山高耸入云霄,在即将破碎的天地间依旧巍峨雄壮,似乎根本不受世间任何力量的束缚和影响。
在元浅月即将带着瞳断水离开的时候,一把剑却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挽溪剑。
瞳断水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元浅月转头看向旁边的清水音,眼中隐隐生出怒气。
她在等清水音的解释。
清水音手中的挽溪剑挡在了她的身前,看见元浅月不解的眼神往来,却忽然干脆利落地一转,剑锋朝向了自己。
她将剑柄递向元浅月,眼中充盈着带着丝许悲凉的决心,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用去找了,元浅月,我们没有时间了,最佳的人选,也是唯一的人选,只有你的妹妹,瞳姑娘了。”
“她说了,她做不到——”
“她做得到!”清水音忽然语气重重地打断她,她微扬起脸,疲倦而苍白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坚毅和决心,写满了悲戚和无奈的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妖魔只要吞噬的凡人越多,能力就会越强,而像我这样根骨奇佳,天资过人的仙修,是最上上乘之选——”
下一瞬,一股凉意顺着元浅月的脊髓,爬上了她的后背。
她几乎可以猜到清水音接下来是要说什么了。
“吃了我吧,我的肉身,神魂,都可以为你所吞噬,”清水音忽然屈膝,重重地跪下来。历来傲骨难折的她跪在泥泞不堪的地上,跪在瞳断水的面前,仰起头,定定望着瞳断水漠不关心的美丽容颜,梦呓一般轻声喃喃道,“只要你愿意去试着支撑起昆仑山,将这些无辜的生命从这场灭顶之灾中拯救出来——”
瞳断水面色一如既往的慵懒,那双粉金色的瞳孔中泛着残忍的水光,不为所动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朝霞织将背后背着的龙千舟放下来,她忍不住走过来,到清水音身边,跪在了她的身侧,低声下气又分外诚恳地对着瞳断水说道:“我也可以,你也吃了我吧。”
清水音一震,转头看向她,嘴唇颤抖了片刻,心中万千情绪激荡,可最终还是化作一片无能为力的悲恸叹息。
泪水从清水音雪白的脸颊边滚滚而下,她心如刀绞,可却说不出任何想要制止朝霞织的话。
清水音和朝霞织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来了此刻牺牲自己去尝试这一线可能的决心。看见清水音落泪,朝霞织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掉,小声地说道:“没事的,水音姐。”
她有些羞涩地咬唇一笑,继而轻轻地牵起了清水音的手。
清水音的眼泪此刻更加汹涌,更是如同断线珠子一般,往下坠落。
不知何时,凰女也走了过来,它漆黑的神鸟身躯也迈到了朝霞织身侧,十分惆怅似得,柔声细语地惋惜道:“多好一个世界啊,要是毁了,真的太可惜了。”
“我知道我的神力已经被十六城拿走了,但我现在好歹也是神鸟一族的凰女,这幅躯壳中蕴含的力量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瞳姑娘,你愿意撑起昆仑山的话,我愿意把我的血肉都献给你。”
“不行!绝对不行!”彩凤听到这话一蹦三丈高,急惶地说道,“如果没有你,以后神鸟一族该怎么办——”
“大长老,”即使是这样稚嫩又甜美的嗓音,依然无法掩盖凰女话语中的黯淡,它回头望向彩凤,失落却又坦然,“世间一切都要毁灭终结了,如果无法渡过这个难关,神鸟一族今天就会陨落,还谈什么以后呢?”
彩凤气得瞳孔圆瞪,但饶是它,也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良久,它还是气鼓鼓地走了过来,在凰女旁边蹲下,无奈地怨道:“都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这么多大道理!”
它叹了又叹,一仰头,看向瞳断水那平静淡然的面容,没好气地问道:“你吃了我们四个,加上你原本的力量,总该够了吧?!”
瞳断水表情冷戾地盯着她们,忽然噗嗤一笑。
这一笑之间,万千风情流转,魅力足以倾倒众生。瞳断水眼波如水,盈盈笑道:“怎么一个一个,都把我想得这么强呢?”
面前这四个,单拎出其中任何一个的血肉,都是十六城亲口认证过的滋补,何况如今她们都自愿付出血肉来作为祭品,加起来的效果,不可谓不强大。
她垂眸,迷人的低御声线中透露出一股轻蔑和讥诮:“就算把你们都吃进腹中,让我独自一人撑起昆仑山,也都是痴心妄想。”
“是因为还不够吗?”元浅月忽然开口问道。
瞳断水擡起眼眸,粉金色的瞳孔中波光潋滟,竖着的瞳线骤然一缩。
元浅月悄无声息地松开她的手,看向她,眼中柔情依旧,看着她的眼神犹如看自己天真懵懂,屡屡犯错却总是不忍苛责的妹妹,浅浅微笑道:“再加上我,够吗?”
瞳断水立在原地,身影单薄得像一片秋风下的落叶,绯红衣裙随风轻轻摆动。
“阿溪,我知道你是不想和我分开,所以不肯去撑起昆仑山,成为天之支柱,”元浅月擡起手,用手指轻轻擦拭去她白皙脸蛋上的血污,眼眸中蓄上清泪,明知道此刻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如此残忍,却狠下心来,用沉痛又决绝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吃了我,也就不算分开了。”
每说一句话,瞳断水的脸便要更白上一分,那双粉金色的瞳孔,好似已经在她的眼眶中凝固,凝视着元浅月的脸庞,再无法移动半分。
元浅月像是哄着一个不懂事又对她依恋万分的懵懂孩童,朝她鼓励性地微笑道:“阿溪,没关系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吃了我吧。”
她心爱的姐姐,在惨绝人寰,天崩地裂的炼狱末日中,对着她说出了她曾经无数次在心底一闪而过却被深深压抑着的天性欲念。
她听到她的神魂在因为无法自抑的狂喜和渴望,而发出近乎撕裂灵魂的尖啸——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一滴血也不要剩下,一片肉也不要浪费!每寸肌肤,每丝纹理,每根头发,全都要为她所吞吃!彻底与她融为一体!
这世上没有比姐姐更脆弱又美味的猎物,没有比她们可以永远相守更让她神魂颠倒的愿望——
她站在原地,凝视着元浅月的脸,那双倾倒众生的粉金色瞳孔,视线紧紧地缠绕在元浅月的脸上,贪婪地仿佛此刻已经将她的血肉骨头都在唇齿间细细咀嚼吞咽,再一次尝到了那股甜美的味道。
她食髓知味,她渴望已久,她思之若狂!
“姐姐。”
瞳断水站在原地许久,最终,她从喉咙里,发出了一身沉闷的低笑。
曾经让自己无法原谅的错,如今又怎么可能再犯第二次?
“我从来,都只想跟姐姐在一起,”瞳断水柔情百转地看着她,妩媚多情的脸庞上,浮现一个贪婪又痴迷的微笑,“从前,现在,将来,只有这一个愿望。我可以撑起昆仑山,但作为交换,我要姐姐跟我永远融为一体,跟我永远在一起。”
元浅月望着她,毫不迟疑地点点头,瞳断水的目光转向地上跪着的几个人,毫不在意地一挥手:“我只要姐姐一个人就够了。”
清水音怔愣了一下,她不忍的目光转向元浅月,即使听见瞳断水答应了这要求,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感觉。
相反,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戚,看向元浅月的目光也隐隐带着难过。
朝霞织将她搀扶起来,两人目光相撞时,朝霞织黯然地摇了摇头。
元浅月将手中的残魂递给了清水音,嘱咐了她回去找到忘忧镜,这才走到了瞳断水的面前。
“阿溪,”元浅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事到如今,她活在世上,已经毫无牵挂,连带责任也都全都交付给了清水音,她朝瞳断水语气平静温和地说道,“我准备好了。”
瞳断水朝她微微一笑,但旋即,她却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另一侧走去。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地面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一辆黑金马车忽然从碎岩中从地底猛然驶出,稳稳地停在地面。南锦屏坐在马车前方,抱着十二骨的黑金伞,带着娇俏灵动的笑靥,等候着瞳断水的归来。
随着离马车越来越近,腰间和脚踝上的剩下四根蛇链全部断裂粉碎。瞳断水的鬓角开始浮现泛着金石光泽的黑金色鳞片。她的身上,一寸寸爬上蛇鳞,绯红色的裙摆下,缀满宝石的流苏坠饰隐隐勾勒出蛇尾的流利曲线。
南锦屏伸出手,为她掀开重重垂落至地的纱帘。
在那重重红帘后,一个端坐在黑金王座上,穿着绯红衣裙,戴着却早已死去多时的少女在等着她。
瞳断水游动着,在重重纱帘后,她向高坐黑金王座上少女伸出手去,温柔地托起她冰冷彻骨的脸颊,将自己已经爬满了蛇鳞的脸轻轻挨靠了上去,充满了无尽爱意和依恋,闭上眼睛柔声唤道:“姐姐——”
“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地面震动,仿佛整个大地都为之一颤。一条巨大的裂谷从黑金马车的下方开始向两侧延伸,喀嚓喀嚓的开裂声使得整个世界都回荡着这一声巨响。
黑金马车立刻跌落深渊。
元浅月心一惊,箭步上前,却只能任由这庞大的黑金马车坠落黑不见底的深渊。
在黑金马车的翻滚之中,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瞳断水和它一起坠入这不见底的黑暗中。恍惚间,视野中一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庞在随风狂舞的红色纱帘后一瞬而过,快得像是她的幻觉。
清水音伸手拉住她,看见元浅月复杂的脸色,她先是一愣,继而摇了摇头,
“也许她只是——”清水音有些莫名心酸,她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词汇去安慰元浅月,只是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另想办法吧——”
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很久。
空气凝固了。
大地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炸响声,仿佛是数百条地龙在同时翻动身体,又或是千万条巨蟒在地下翻搅涌动。一股强大的冲击波从昆仑山岭下爆发而出,向四面扩散而去,地面上立刻飞沙走石,林木连根拔起。
元浅月和清水音站在深渊最前方,猝不及防间,几乎要被这股飓风给吹飞,所幸彩凤反应敏捷,立刻冲到最前方,张开翅膀,替身后的几个凡人挡住了这风暴。
等稳住了身形,几个人都忍不住撤下了当在面前的手臂,往正前方看去。
在元浅月面前,深渊的一侧,山岭拔地而起,向上方缓缓涌动而去。整个昆仑山都被巨大的力量拱起向上,以无法想象的壮观场面,朝着天穹缺口缓慢顶去。
随着昆仑山的升腾,山川河流都崩塌碎裂,抑或是挤压重聚,无数道昆仑山上的河流被截断,此刻就化作了一道道流光瀑布,从四面缺口上飞流直下。
在昆仑山下,支撑着它的无尽蛇潮铺天盖地,这些数不胜数,巨大的提线傀儡们在主人竭尽全力的操纵下,扛起了这世上最壮丽的昆仑山。它们缠绕着,支撑着,簇拥着,缓缓地将昆仑山推向苍穹的缺口。
一双如烈日般巨大的粉金色蛇瞳在蛇潮中忽然幽幽亮起。
跟无尽的蛇潮相比,这其中的一条,是如此微不足道,在黑金色鳞片闪耀连绵犹如海洋的蛇群簇拥昆仑上往天空涌动的过程中,它挤在浩瀚前行的蛇群之中,却在元浅月的面前停驻了一瞬,那双粉金色的眼眸,波光潋滟,柔情万种。
元浅月情不自禁朝它伸出手去:“阿溪——”
一条光滑的黑金色蛇尾尾尖用力从蛇潮中探出,它恋恋不舍地将尾尖放在元浅月的手心,而后被蛇潮推动着硬生生地错开。
随着蛇潮的涌动,那双粉金色的瞳孔渐渐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蛇潮中,再也不见。
在昆仑山之巅撞上天穹碎裂窟窿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发出了一阵颤响。
清水音的手心已经浸透了汗,和朝霞织,还有凰女都紧紧地盯着那天空,生怕再出现任何差错。旁边的彩凤更是神经质地在原地来回踱步,一副愁眉苦脸又焦灼不安的模样。
在昆仑山堵住了天穹窟窿之后,渐渐地,本是漆黑的天幕慢慢地泛起了光亮。在山巅之上,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其中爆发四散,将整个昆仑山都笼罩在了璀璨的光芒之中。
裂隙停止了扩散,白光渐熄,洪水和碎陨也慢慢平息。
烈日金乌重新在天穹展翅,万缕光线透过稀薄云层,丝丝缕缕地洒向大地,照亮这饱受施虐,终于重见天日的三十六洲。
顶住天穹的庞大蛇潮一寸一寸,由外及内,一寸寸化作了金石,成为了坚不可摧的天之支柱。
清水音潸然泪下,和朝霞织拥抱在了一起,两个人劫后余生,笑中带泪,连带着旁边的凰女都兴高采烈,一个劲地和彩凤庆幸着。
元浅月望着那高耸直达天穹的昆仑山,顶着它的蛇潮此刻已经凝固化作了一座金石铸就的山脉,无论如何,瞳断水已经化身成了天之支柱的一部分,从此以后,她再也无法离开其中,也无法与元浅月相见了。
元浅月望向这片千疮百孔的大地,继而,擡起手,久久出神地看向自己的手。
她用这只手,终结了玉临渊,送走了十六城,又告别了瞳断水,魔神没有降世,世间依旧运转。
一切都到此结束了吗?
苍生已经不再需要她,那她也要到此而结束了吗……
她的手,忽然被一个人重重地握住。
元浅月擡起头,竟然是清水音。她面色恢复了平常,此刻正将手中浮动着的白色光点们还回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要先去和牤夙,帝江它们会和,再说小织身份特殊,还是你帮忙去将他们放到忘忧镜里面吧!”
凰女也凑了过来,它略带郑重地道:“这下恐怕到处都是受了灾的凡人了,魔域那边多半也不好过,没了十六城,天下就要大乱了!浅月,你可要为凡人们做主啊”
一说起十六城,彩凤立刻补充道:“别忘了去找救活十六城的方法,毕竟十六城的身上,可还有凰女的神力呢!”
朝霞织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握着她的手,诚恳又郑重地说道:“走吧,元姐姐,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
有很多事情吗?
元浅月晃神了一瞬,继而望向前方。是了,即使她已孤身一人,即使她历经颠沛,即使她一无所有——
但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就在这人世间,就在这阳光下。
正文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番外了。
照夜姬,玉临渊,十六城,邢东乌,瞳断水都会有he番外。
写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百万长篇,前半本文思泉涌,后半本感觉就跟挤牙膏一样,在这期间又遇到了很多很多事情,数据也很不理想,各种原因叠加在一起,导致我总是断更,对此我深表歉意!(下一本我绝对存够稿再来!)
真的很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们,你们是天使,我爱你们!
如果要开下一本,应该是开《招惹》。
每一本我都会尝试新的风格,再次感谢你们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