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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重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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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心里想想就行了,说出来谁听了能高兴?”

明厌擡起头来,眼前一亮,此时变小的他才及苍凌霄膝盖高,如果不是碍于成年人的矜傲,只怕此刻已经蹬鼻子上脸,恬不知耻地爬上苍凌霄的膝盖了。

苍凌霄似乎觉得戳他的脑门挺有意思,又轻轻地戳了一下,这才收回手,说道:“作为交换,你得继续照顾牤夙的起居饮食。”

旁边牤夙十分矜持地点了点鹤头,狭长的蛇形澄黄眼眸俯瞰着地上的明厌。

明厌喜出望外,苍凌霄朝他点点头,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他们,说道:“行了,这事到此为止了,下次再招惹牤夙,可不能再轻轻揭过了啊。”

光芒顷刻笼罩了这狭小房舍。

元浅月在玉临渊怀里,看向前方。

四周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蔷薇,她们身处一方田野之中的僻静偏苑里,远处是竹林潇潇,山清水秀,半人高的篱笆上盛开了粉白的蔷薇,挨挨挤挤,花海如织。

脚下是铺着圆润鹅卵石的小径,一直通到面前简单朴素的院落里。

一只一人高的巨大冰蓝色鹤形神兽就站在她们面前,旁边站着一个容貌娇俏,一身简单布衣的少女,狐貍眼生得媚态天成,此刻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们。

她的肩膀上趴着一团棕灰色的毛球,毛球背后还有三对翅膀,正是她们此次前来原本要寻找的目标,神兽帝江。

少女身后露出一截毛绒绒的白色狐貍尾巴,正甩在地面上簌簌作响。

几人隔了几步之遥,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动作。

牤夙鹤首往前轻微地凑了凑,蛇一样的澄黄瞳孔里一阵诧异,看向玉临渊怀里的元浅月,十分震惊地问道:“怎么只来了你一个,其他小毛贼呢?”

元浅月紧紧地摁住玉临渊的衣领,身后司婉吟没有她的示意,也不敢动弹。

这个显然是狐妖一族的布衣少女正好奇地看着元浅月一行人,转头又看向牤夙,问道:“这是我们要等的人吗?”

牤夙疑惑了片刻,看向玉临渊和她们身后的司婉吟,琢磨着说道:“是,但又不完全是。”

元浅月终于开了口,她紧紧地攥着玉临渊的衣角,问道:“牤夙,我师尊——师尊在这里吗?”

话一出口,元浅月才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微微颤抖。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她一时间竟然丧失了警惕和敌意,想问的太多,却好像什么都不想问。

她找不出更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问出这样一句话。

牤夙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灵鹤抖了抖羽毛,十分诧异地反问道:“当然在这里了,不过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其他人呢?”

元浅月眼眶微红,她想起了那些早已丧命多年的师兄们。

但她此刻说不出话,只能轻声问道:“师尊他还好吗?”

地上尾巴甩得簌簌作响的少女眼神在几人身上打转,她出声说道:“你们要找我爹吗?”

背后司婉吟的呼吸都停滞了。

元浅月也如遭雷击,刚刚的黯然神伤被这句话给惊的尽数烟消云散。

狐貍尾巴的少女眨巴眼睛,自然而然地说道:“怎么了,你们不是来找我爹的吗?”

司婉吟手里的怀望顷刻间银光大作,几乎是用深恶痛疾的语气,惊惧地说道:“怎么可能?!人妖结合乃是禁忌,这种邪胎魔障怎么能诞生于世——”

元浅月从玉临渊怀里望向司婉吟,眉头皱着,沉声道:“婉吟,慎言。”

被元浅月的气势所压,司婉吟手里的怀望颤鸣一声,银光渐渐暗淡消失,落回司婉吟手中。

司婉吟立刻抿唇,不再说话。

玉临渊什么都没说,听到邪胎魔障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少女脸上。

——她是半妖。

对面的半妖少女撇了撇嘴,说道:“怎么跟爹说的不一样啊。”

元浅月回头,看向她,问道:“我师尊,他是你爹吗?”

牤夙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看着,澄黄的眼睛在狭长的猫眼里紧紧地盯着元浅月的脸。

半妖少女点了点头,她似乎对外来者很是好奇,眨巴了下眼睛,说道:“我叫朝霞织,我爹叫苍凌霄。”

元浅月点了点头,她说道:“那我师尊在哪儿?”

朝霞织十分开心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还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她说道:“我爹在家里等着你们呢!你们跟我来。”

背后司婉吟忽然出声道:“师叔,小心有诈。”

元浅月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们吧。”

司婉吟一愣,但旋即脸色有些隐忍,还是说道:“那我与师叔同去。”

这方院子布置的简单又清雅,房舍顶上的瓦脊也铺满了粉白色蔷薇花,此刻正挨挨挤挤的绽放,汇聚成了一片美不胜收的粉红海洋。垂下的几枝花枝上也缀满了花苞,四周浸满了清晰甜美的花香。

牤夙往院子里走去,朝霞织蹦蹦跶跶地跟在后面,朝元浅月一行人说道:“我跟我爹一直住在这里,都一百多年了。除了我爹以外,你们还是我第一个见过的人呢!”

元浅月试探着问道:“你娘呢?”

苍凌霄为了情爱而自剔仙骨堕魔,据说他是为了同一只狐妖长相厮守,隐居于世。

朝霞织茫然地转回头,甩了甩毛绒绒的蓬松狐貍尾巴,毫不在乎地说道:“我出生就没见过我娘,听说她是为了生下我,甘心用妖丹产子,妖一旦没有了妖丹,不就魂飞湮灭了吗?所以我刚生下来她就死了。”

牤夙用翅膀拍了拍朝霞织的头,说道:“你这倒霉孩子。”

朝霞织躲开了它这没轻没重的一拍,朝它龇牙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

元浅月的手一紧,玉临渊垂眸看向她。

元浅月眼角微红,雪白圆润的脸上,睫毛黝黑像蝴蝶的羽翼,大大的杏眼里蓄着一池秋水,好似十分难过。

玉临渊的心在这一刻隐隐抽痛起来,她柔声地说道:“师尊,见到师祖还不好吗?”

到现在苍凌霄还没对她们出手,就足以说明些事情了。

至少苍凌霄没变成传说中那些性情大变,杀人如麻的魔祟。

元浅月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叹道:“临渊,待会儿见到你师祖,别说错了话。”

玉临渊嗯了一声,十分顺从,乖巧极了。

身后司婉吟身体紧绷,走路都觉得浑身如芒在背。

人妖结合乃是大忌,生下来的半妖更是不容于世,人人得而诛之。她看着朝霞织活泼开朗,蹦蹦跳跳的背影,整张脸都十分难看。

半妖既可以修习仙法,又生来会妖术,而且个个都聪慧异常,入世即可轻而易举搅起风云——怎能让人不忌惮,不恐惧?

司婉吟看向面前玉临渊的背影,元浅月正窝在玉临渊怀里,一副根本没有将这半妖的朝霞织视作威胁的模样。

她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先通过纸鹤,偷偷禀报仙门。

想了想,司婉吟还是垂了眸,叹了口气。

她仰慕剑道,敬重剑尊,暂且还是静观其变。

元浅月有许多次幻想过,见到苍凌霄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此时此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空茫一片,只是示意玉临渊将自己放下来。

玉临渊犹豫了一下,还是听她的话,将她放了下来。

面前端坐椅中,依旧风光霁月,姿态出尘的慈祥长者坐在椅中,他满头银发垂落在侧,容颜染了岁月侵染,褪去了那股高高在上的仙人之气后,他再也不是那个一剑冠绝九岭,声名显赫动天下的天之骄子。

但他依旧是苍凌霄,是她的师尊。

牤夙和朝霞织都站在苍凌霄的旁边。

只有三四岁幼童外表的元浅月急不可耐地从玉临渊怀里落了下去,她甚至等不及玉临渊将她放下去,便挣脱了玉临渊的手,苍凌霄走了过去。

玉临渊的眸色沉了一沉,继而恢复如初。

元浅月在他面前两步之遥的距离站定,跪了下来,朝他擡着头,眼眶泛红,唤道:“师尊。”

苍凌霄神色慈爱地看着她,他早已不再年轻,在失去了仙骨之后,这百来年的时光在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已在时光中缓慢老去。

此时此刻师徒重逢,却是相顾无言。

良久后,苍凌霄才怜爱地看着她,唤了她一声名字,轻轻道:“浅月。”

只是这样简单一句话,元浅月差点便要落下泪来。她活了近两百年,时间犹如大浪淘沙,她早已学会淡看风云,宠辱不惊,临危不乱,是担得起剑尊之名的沉稳坚定。

但一看到苍凌霄,她好像就变回了那个曾经惴惴不安在噩梦中惊醒的元家孤女,背负着骂名,在孤苦无依的时候,彻夜辗转地盯着朝霞山别苑里的房顶。

是苍凌霄接纳了她,是程松他们呵护了她,朝霞山是他们的家,时光和故人都早已逝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在世间孤苦游荡,形只影单地守在他们空荡荡的家。

元浅月慌乱地低下头,苍凌霄又轻声问道:“程松他们呢?”

元浅月身子一僵,苍凌霄神色关切地问道:“为什么只有你来了?”

整个灵界都知道,临渊派四个曾经出类拔萃,超群绝伦的弟子在苍凌霄隐匿山林后都不愿接受现实,结伴前去寻找苍凌霄的下落,恰巧遇到了当时藏匿西陵一带的的魔族。

程松他们早在寻找苍凌霄的时候被魔族杀死了,杀死他们的魔族还是元浅月的父亲,元朝夕。

连元浅月都是死里逃生,是濒死的明厌抱着她,拼着最后一口将她送了回来,而后力竭而亡。

她的嗓子被元朝夕捏碎,留下了永远不能痊愈的伤口,破碎后的嗓子至今说话都带着沙哑。

那时即使伤好了之后,过了许多年,元浅月也不愿意再开口说话。

元浅月擡起头,看着苍凌霄,她竭力维持着自己的神情,生怕下一刻破碎的绝望会浮现在自己的脸上。

她勉强笑了笑,声音轻柔地说道:“师兄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只有浅月有空闲,才过来的。”

苍凌霄轻叹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能见见他们,浅月,他们现在如何了?”

元浅月低下头,她的视线模糊了,她听到自己的嗓音响起,她轻轻地说道:“大师兄程松同舒宁影有了孩子了,搬去了灵药峰的别苑,不常住在朝霞山了。”

“二师兄明厌每天都在灵兽峰,新上任的灵兽峰峰主叫孟同宏,看不惯二师兄这德行,逼着明厌在山上豢养灵兽还债呢。”

“三师兄扬程浩去云游天下了,他以前就是个世家子弟,最喜欢仗剑走天下。”

“师尊,我们都过得很好,只是聚少离多,不常见面。”

——只是她已经一百多年没见过她的师兄们了,她真的,很想念,很想念他们。

这是一个对抗命运的故事。

越要珍惜,越要叫她失去,越要渴求,越要消逝于掌心。

我想写出一个流星般决绝而惨烈的人物,她伸手要抓住命运,将命运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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