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百岁（1/2）
长命百岁
被风旋随手逮过来的人是个青年男人，男人浑身哆嗦，许是冷的，许是怕的。他的喉结来回滚动了一番，视线低垂。
白楚问：“京城人？”
“……不，不是。”男人说罢，几不可闻道，“瑜，瑜城的。”
男人名叫黄恳，祖籍瑜城，年幼丧父，母亲改嫁。自小独立长大，因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年少时总被人欺负，此后就越发自闭，严重到不敢与人交流。
众多因素叠加，他没法生计，只好以乞讨为生。冬日大雪，家家闭门不出，无人接济，又听闻京城发放衣物与火炭，还搭建棚子，提供米粥。便心生向往，随着难民流一齐来了京城。
黄恳结结巴巴的说着话，面色苍白，每说一个字都极为困难。
言辞颠三倒四，词不达意，断断续续。
打发了人，白楚道：“你在去问其他人。”
风旋领命而去。
冬日的天黑得及早，不过卯正便黑了彻底，墨色带着山雨欲来的意味撒彻天边，雪的冷香混着药味，棚里火光刺目。
白楚脚踏着雪，裹着一身冷气去了太医院。
他每日在城西游走，见过太多人，分不清谁身上带着病，他身体健硕不畏冷不生病，但保不准携了病不自知，挽卿身体不行，每日接触，他都怕一个不留神疾病就缠上了挽卿。
陈太医正坐在桌前写药方，见着人来忙起身行礼。
替白楚把完脉，一番检查过后，陈太医道：“大人身体无恙，若是怕染了风寒，可再服些驱冷御寒的药。”
后陈太医端了药过来，白楚一口喝完。
将碗放至桌上，陈太医在一旁犹豫了下，开口道：“现时机成熟，陛下的毒可以解了。”
这几月，顾时殷就没好过几天，至入冬来便断断续续的着凉生病，风寒未好，又伤着了手。断肠毒本性霸道，解药也是如此，陈太医检测了药中成分，查阅了大量文献，才发现解毒过程也不算轻松。
药性太烈，皇上身体遭不住，若是挺不过去，怕是会一命呜呼。
拖延一阵不解，任毒素蔓延，坏了底子，也是难办。
思来想去，只能趁如今皇上身体还尚好一举把毒解了。
“难解？”白楚轻皱了下眉。
“不容易。”陈太医道，“要连续服用七日药。”
顿了下，陈太医话到嘴边，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他钻研了这近半年，所查阅书籍数不胜数，除了没法制出解药外，对断肠毒的了解可谓是全面的。
断肠毒属秘毒，解药难寻，大部分中毒者不是死于中毒，而是死于自我了断。少部分得了解药的人，虽解了毒，但最终的下场都是活不了多久。
毒性肆虐，途径内脏，腐蚀侵染。
底子已经坏了彻底，就算解了毒，也只能让毒素清除，原先造成的伤害是没法弥补的。
陈太医叹了口气，眼里带着忧虑。
所以，中了毒就是遭罪，就算不死，寿命也会大幅度骤减。
哪怕日后好生养着，也是个病秧子，常人的小病小痛于他而言都是致命的。
这话不好说，陈太医斟酌再三后决定先瞒着首辅大人，必要时再与皇上谈谈。
将药熬好，陈太医随白楚一齐去了君卿殿。
顾时殷见二人一齐过来，倒是略显惊讶，听完陈太医的一番话，明白过后，他问道：“只需喝七日药即可？”
“是。”
药还是苦的，顾时殷喝了一口，细长的眉紧紧皱着。
白楚抿紧唇，想拿颗糖给他，刚拿着就被陈太医制止了，陈太医拦着他，急道：“不能吃糖。”
顾时殷看了眼白楚道：“无事，不吃糖。”
一口闷了药，神智失了大半。
陈太医叮嘱道：“喝完药，莫约半个时辰后，毒素所经之处会疼，可能还会神志不清，行为激烈，控制不住情绪，都是正常的，挺过去就好。”
说罢，他低头道：“微臣就在外边，若是有事可唤一声。”
殿门被带上，顾时殷舌尖抵着腮帮子，垂着头，手指缠在一起。每次喝完药，他都不太想讲话，一说话，咽喉都苦得发紧。
白楚将人抱在怀里，安抚似的吻着他的侧脸。
顾时殷靠着他，闭眼叹了口气，睁眼后，抓着他的手，孩子气的用手指在他掌心里写着字，一笔一划，触觉有些痒。
白楚低头看着，看着他写完最后一笔。
苦。
写完，顾时殷就偏头埋进他怀里。
白楚收拢手指，心疼得肝肺抽痛，他低头喟叹道：“挽卿小可怜。”
嗓音有些低，像是自喃，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和诱哄。
万籁寂静，窗外雪停雪落，烛火舔舐着冷空气，月光透过镂窗撒在氍毹上，殿内的氛围略有冷清。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察觉到顾时殷颤了一下，白楚猛地低头，压下音颤，唤道：“挽卿。”
“嗯？”顾时殷带着鼻音的哼了一声。
疼痛来得猛烈，毫无预兆，适才还无所感觉，一下子就疼得钻心。与毒发的痛不太一样，毒发是循环渐进，有些磨人。
可是现在的钝痛每一下都让他心神颤抖，须臾，便有些神志不清了。
顾时殷咬紧牙，更深的埋进白楚怀里，鼻尖萦绕着清冷的浅香，雪松味，都是白楚的味道。他清醒了片刻就又陷入了混沌，浑浑噩噩，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
他疼得身体止不住的轻颤，却还能感觉到抱着他的这个人内心的慌乱，这人在他耳边一遍一遍的唤他的字，就像坠入万丈悬崖时，有人拼命的扯着他，拉着他，让他不至于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顾时殷摸索着去拉他的手，手指缠在一起，指尖多了一丝温度。
白楚就着抱小孩的姿势抱着他，红着眼在他耳边低语着。
腹部猛地一阵绞痛，血腥味冲上喉咙，顾时殷晕眩了片刻，一把推开白楚，偏头一口血吐了出来。
乌黑的血染脏了氍毹。
顾时殷手指蜷着，掐着手心，眼睛被血刺激得有些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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