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人（2/2）
雨逐渐小了，滴答滴答的，白楚跪着，顾时殷站着。
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透过雨幕，顾时殷擡眸一眼看见身着淡白衣裙的女人，她撑着一把墨色的骨伞，漂亮的眸子轻敛着，在她身后，是罩着灯罩的灯火。
那是清嫔娘娘。
她静站了一会儿，走进龙玺殿。
再次出来时，她朝顾时殷的这个方向走过来，看了眼顾时殷，指尖轻触了一下他的脸庞，轻声道：“小殿下不冷吗？快些回去罢。”
顾时殷没吭声。
清嫔又道：“皇上已经开恩，不让他跪着了，你先回去，只是这小伴读还不能走，因为要问他一些话，但清娘娘向你保证，一个时辰内他会回君卿殿。”
话说到这份上，顾时殷抿着唇，倔强的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周围夜色深沉，雨声淅沥，清嫔低垂着眉眼看着跪在地上腰不曾弯过半分的小孩，她将骨伞向前移，将白楚一同笼罩在内，半响后，她伸手，袖子轻微滑下，露出了白皙手腕上的红绳，红绳上的红豆沾了雨珠，正顺着红豆滑落。
她道：“小孩，跟我走罢。”
——
顾时殷回了君卿殿，秋晏见只有他一人回来，担忧道：“木木没有与殿下一同回来？”
“没有。”顾时殷闷声道。
秋晏见他情绪实在不佳，动了动嘴唇没有多说什么。
夜已深，君卿殿的烛火依旧亮着，窗外已无滴答声——雨停了。空气十分潮，风吹过，温度直线下降，秋晏不禁将门窗关严实，殿下身体一贯不好，若着了风寒只怕不容易好。
她瞥了眼小殿下，见他拿着本书在看，便问道：“殿下在看什么书？”
“《论语》。”顾时殷小声答，然后道：“明年孤就要上学了。”
“可现在很晚了，殿下先歇息吧，奴婢在这等就好了。”
“孤在看会儿。”顾时殷恍若未闻。
秋晏叹了口气，只得随他。
清嫔说话倒是算数，距一个时辰还有大概一刻钟时，门口传来声响，秋晏偏头，就见自家小殿下‘啪’的一声将刚才还爱不释手不肯放下的书扔在桌上，疾步走至床边将鞋子蹬掉，干脆利索的上床拉上被子盖好，双眼紧闭，面色平和。
秋晏：“？？”
她轻声唤了一句：“殿下？”
无人答，等了半响还是无人答。
秋晏：“……”
她走出正殿，见白楚正在关大门，周围围着韶妖几个宫女正七嘴八舌的询问。
她走过去，白楚看了她一眼问：“睡了？”
这是在问谁自是不必多说，秋晏联想到刚才小殿下干脆又利索的动作，眉间一抽，道：“……睡了。”
听说小殿下睡了，周围宫女的说话声渐小，秋晏打发了众人后，担忧的看着白楚：“你进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白楚道：“处理过了。”
秋晏见他衣裳也换了一身，绕着他走了两圈，嘴里叭叭念：“不要逞强，你哪里不舒服要跟姐姐说，知道不？”
“嗯。”
“谁给你处理的伤口？”
白楚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秋晏知道他跪了将近半日，因此不顾这人冻得堪比玄冰的脸，硬是把他按在院子的石桌上，用汤婆子给他敷膝盖，边敷边给他揉。
“下雨天跪着，寒气入了腿怎么办？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你别瞅我……收起你这副表情！”
折腾了一番，秋晏转身之际，忽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闷闷的极其不自然的声音：“谢谢。”
秋晏震惊转头：“你刚说什么？”
白楚摊着张脸：“没什么。”
“我听见了，你刚说谢谢。”秋晏看着他笑，见这木头脸色更冻了，更觉好笑，心情愉悦后，一时手痒就捏了捏白楚的脸，捏完赶紧溜之大吉，边溜边道：“记得早点歇息，若是让我知道你半夜又不睡觉，我跟你讲，你完了小木头。”
白楚看着她跑得飞快的背影，呆了半响后，重新恢复面瘫表情，他手撑着石桌站起来，结果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他敛了敛眸，撑着地面重新站起来。
秋晏急忙冲进正殿，生怕小木头追过来弄死自己，关了门。呼了口气，转身就见自家小殿下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秋晏：“……”
顾时殷看了眼门外，极小声道：“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
“他受伤了，有没有给他处理伤口？？”
“他说处理过了。”
顾时殷嗯了声，转而又问：“你刚才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秋晏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讪讪道：“刚才手痒没忍住捏了木木的脸。”
顾时殷听了，拖长语调噢了声，半响闷声道：“我还没捏过……”
“咳咳。”秋晏道：“下次找着机会捏。”
想了想，她又道：“只要跑得够快，木木就追不上你。”
顾时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有些自闭：“……我跑不快……”
“……”
又聊了半响，顾时殷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惦念着没捏过白楚的脸，又挂念着白楚身上的伤，几番辗转之后，他偷偷爬起来，打开门就跑向偏殿。
只要他跑得够快，就没人发现他不在正殿。
偷偷打开偏殿的门，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床榻，见白楚闭着眼躺着，他记得他被鞭子打了，又淋了雨，秋晏说伤口会化脓。
顾时殷蹙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想了会儿，他伸手轻轻扯开白楚的亵衣，结果刚扯开就被人抓住了手腕，白楚一把扯过他，扼住他的手腕，将他禁锢在身下，嗓音低沉：“干什么？”
顾时殷正要解释，结果突然瞥见白楚裸露在外的皮肤，刚才亵衣已经被扯开了，又经过一番动作，开的幅度愈大。
白楚的头发散着，不少落在顾时殷脸上，有些痒，他却顾不上，神情呆住了，因为白楚的肩上胸膛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大伤小伤新伤旧伤皆有，尤为显眼的是鞭伤，鲜红的，血肉绽裂，有些红肿。
他，他根本没有处理伤口。
白楚皱紧眉，见他许久不答，正欲说话，就见身下这小孩红了眼眶，哽咽的抽抽嗒嗒：“你骗人，你根本就没有处理伤口，你还骗秋晏，还骗我。明日……明日我就告诉秋晏……”
边说边哭，最后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的。
“……告诉秋晏……看她不骂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