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枣·新生（1/2）

小枣·新生

小枣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中的她还小，那时候还叫齐引璋。

她出生在普通的家庭里，阿娘生了她，一看是个女娃娃，阿耶和阿婆都不待见母女二人。

阿娘坐月子，婆婆没伺候，结了月子仇，往后常年拌嘴，甚至动手，这给小小的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她十岁那年，春光大好的时节，阿娘难产了。她没亲眼看见，只知道阿娘跟二胎的儿子一起没活下来。

没了阿娘之后，阿耶对她说，要她过两年就嫁人。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嫁人呢？

京城很大，但她从来没有出过坊，阿耶不许她出去，但没说过理由，她只知道阿耶中了秀才以后就再没有顺利过，数次秋闱仍未中举，荒废了起来，常常用纸卷起叶子烟。

她很想读书，在扫盲课堂学的那一点点东西，她已经不知足，本以为阿耶是读书人，可以给她一些他用过的纸笔，让她有更好的学习机会，但是没有。

那时候她哪里知道，读过书的男人比大字不识的人更怕女人读书。

阿娘过世几个月以后，阿耶没钱了，抽不起昂贵的叶子烟了。

于是他把她卖给了牙人，转头就另娶。

本来牙人见她漂亮，要把她卖到楼子里，后来一位贵人无意间见了她，买下她，想要她做通房。

她不甘于命运，便想方设法让那个男人察觉出她的机灵，于是贵人在与一位给使交涉的时候，把她献出去了，她就这样进了宫。

给使是皇帝身边的人，本来她会成为他安插在某一宫中的眼线，但后来有别的宫人被揪出来不忠心，给使觉得她年幼，未必能成事，就把刚学完规矩的她送去当洒扫奴婢。

她给自己改名为小枣，彻底跟齐仁辉断绝了关系。

从他决定卖了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家人了。

“呼——”小枣从梦中惊醒。

这是她的梦境，也是她的现实。

这些经历寡淡平凡，但淤泥满布，她苦苦挣扎多年，仍然做不到忘却。

日子要向前看，但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被买卖的附属，这份仇恨她不会忘却。

小枣十八岁的生日，是在东宫里过的。

大年初八出了东宫以后，她再次被齐仁辉派来要钱的人缠上。

她从不厌恶代替齐仁辉要钱的娘子，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真的很恼人，尤其是她已经得到姜翘和应久瞻的帮助，调任到典设局了，他竟还是阴魂不散。

但这一次，应久瞻出手相助，给了她一份手书。

她知道，这封手书可能就是她制胜的关键。

正月十五，衙门恢复正常工作。

小枣带上应久瞻给的手书，出了皇城。

明明她也曾会在闲暇时到外面走走，但此时此刻的京城的空气，似乎要比从前更加让人放松，每喘一口气，都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活着，自己在走上坡路。

报官，递上手书，与齐仁辉对簿公堂，一切都与小枣想象中一模一样，脑海里无数次的幻想终于成为现实。

齐仁辉这次向她要钱，拿出来的血书上面是鸡血，这无可抵赖，装病一事已经足够让他的信誉尽失。

这么多年来，他管小枣要了不少钱，有时候她给了，有时候没给，但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最后依照法律，齐仁辉应当归还这些年来让小枣给的所有钱，并发配城郊做一月苦力，同时，作为勒索的代价，卖女的钱也要还给小枣。

小枣觉得这远远不够，他吃的那一点点苦头，怎比得上她多少日夜里提心吊胆？怎比得上她在宫中辛苦数年？

但到底是父女，法律无法对抗人们对孝道大过天理的认知，从中稍作平衡，便只能有这样的结局了。

小枣亲眼看着齐仁辉被衙役拖走，面无表情。

城郊的一月苦力，恐怕也能要了他半条命吧。

这短暂的报官经历，让小枣有些恍惚，以至于走出衙门时，就已经忘记了齐仁辉处处抵赖的嘴脸。

忘了也好，挥之不去的噩梦就可以结束了。

返回皇城以前，小枣在坊间走了走。

忽而，她看见有一家店在卖酥山。

这么冷的天，谁会买啊？

夏天的酥山格外金贵，毕竟寻常商户很难有储冰的条件，这种消暑的玩意儿，只有大商卖。

冬天就不一样了，天冷的时候，随便浇点水，也可以冻成冰，自家也能做的，只是通常大人怕孩子着凉，不给小孩子弄这些花样罢了。

小枣走近些，看见店里卖的酥山分外好看，酥油铺开，上面撒着切碎的果脯，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这时她才隐隐想起，冬天也是会有人买酥山的。

在她六岁那年，夏天想吃酥山，齐仁辉怎么也不肯给她买，于是阿娘告诉她：“夏日的酥山忒贵了，等到冬天，阿娘给你做，好不好？”

她是为了消暑，等到冬天算怎么回事？可是她不想让阿娘为难，便就此罢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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