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1/2)
隐忍
月色凄凉,时璎直直跪在禁地深处。
她沉默地看着师父的坟冢,直到发麻的双腿彻底失去知觉,她才俯下身去,重重磕在地上。
“师父,我来看您了。”
时璎的声音在发抖,双臂也在发抖。
夜风萧萧,坟地荒凉。
时璎就这样跪伏在地上,挨过镇尺的左手依旧鲜血淋漓。
是她自己打的。
对晚辈的训导用戒尺,对掌门的惩戒用长鞭,训诫堂里还有杖责等三十六种刑罚。
而镇尺,只有在废掌门时,才能请出来。
铜制的镇尺轻易就能将人打得皮开肉绽,骨碎筋断。
“我真的、真的不是做掌门的料,当年您将我推上这个位置,我的确有过怨恨,您让我成了众矢之的,明枪暗箭,我当真害怕得很。”
时璎明知得不到回答,却还是说一句话,停一下。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起初觉得高处不胜寒,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我偷吃禁药,偷练禁术,是有逼不得已,无可奈何,但我确确实实做错了。”
她自虐般攥紧了左手,血再次淌下来,洇透了砖缝。
“我把师门脸面当成遮羞布,用来掩饰我不敢输的事实,用追逐师门荣耀来粉饰我想要找回自尊的行为,我对门中弟子冷淡,既是怕他们不服我,也是当年被欺辱的事情让我一直耿耿于怀,我迁怒了其他人。”
苍穹灰蒙蒙地压在头顶,时璎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她垂着头,埋下了脸。
她当着师父的面,承认了自己的阴暗,羞愧地擡不起头。
“门中的长老前辈,多有坏规矩的人,我曾经不管,是没本事,不敢管,后来不管,是挨的规训多了,不敢反抗,我知道他们做错了,但是我一直在放任他们,如若不是……”
如若不是他们伤害了寒止,她恐怕还是不会干涉。
“我口口声声说,是您要我照顾好他们,其实我就是懦弱,就是蠢笨,我这般不堪的掌门如何能做门中弟子的依靠,又如何能庇佑他们安康?”
手上的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脊背都绷直了。
“折松派如今之所以能跻身武林第一,不过是我时璎运气好。”
若不是排前三的门派人才凋敝,就算时璎一人夺了魁首,折松派也决计成不了第一。
三大门派极速衰落,都是因为派中掌门或是长老暴毙,有才学有天赋的弟子死的死,残的残,到底是后继无人了。
江湖传言,时璎是凶手,因为折松派是受益最大的门派。
可时璎没有做过,她不知道凶手是谁,她今日在师父坟冢前只能说自己运气好。
“我练了那毒疯子留下的心法,又有坤干十三招作保,这才暂时立稳脚跟,可人外有人,内力大关,我整整五年,都不能突破。”
几滴雨砸落在她的掌心里,伤口被蛰得生疼,她狠狠一颤。
“师父,我太笨了,也许我已经到上限了,我没办法再往上走了。”
她整个人都被悲凉和无奈包裹着。
“要是没得到那洞壁上的心法,恐怕我连您的灵位都保不住。”
风里的水腥气很浓,吹不散滚滚阴云。
时璎终于撑起了半身,她艰难地向前膝行了两步。
“师父,为了突破内力大关,我想过借魔教之人的真气,但是内力足够深厚又肯帮我的魔教中人实在罕见,但是我遇到了一个,她练的不是原原本本的魔教心法,但毕竟同源,我亦可以借用。”
时璎顿了顿,雨就毫无征兆地倾倒下来。
“可是我们两人的真气会相融,本该相斥的两道真气居然会相融,我想不明白,所以问了师伯,可师伯也不明白。”
雨水盖头浇下,时璎没有擦。
“但是师伯见过被吸干真气的人当场暴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吸走她的真气,我控制不住自己,哪怕我能控制自己,我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浓稠的夜色里,时璎红了眼眶,她死死盯着师父的名讳,任凭雨水将她淋透了。
半晌,她再一次磕下头去。
“师父,如果要在内力大关和寒止之间选一个,我没法放弃她,您权当我是个不成器的吧。”
放弃突破内力大关,就意味着放弃了独步武林,天下无敌的可能,放弃了成为剑道宗师,留名百年的可能。
区区一个武林魁首,六年一换,即使蝉联十次,不过一甲子,可武林剑道,百年也难见一位化境之人。
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可时璎,她本已摸到了内力大关,只差最后半步就能入境。
何等传奇,何等荣耀?
她放弃了。
在这个大雨倾盆的夜里,时璎跪在师父的墓前,选择了自己的心爱。
没有人知道她的挣扎,即使是寒止,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但代价若是寒止的性命,她宁可不要,一点点风险,她都不想冒。
时璎一直跪着,是在赎罪,她自知未尽到掌门之责,所以请了镇尺,之所以在夜里,是她现在还让不出掌门之位,她还没有找到能接替她的人。
时璎还是只能在这个位置上继续煎熬,哪怕她百般不乐意,哪怕她力不从心,今夜放弃了突破内力大关,意味着她随时可能被打败,随时可能被羞辱,如同少时一样,任人践踏。
但爱胜万金,义大于天,时璎不想伤害寒止,也不能放弃折松派。
她再一次选择了默默认下一切,独自背负着责任前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