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永暗(1/2)
第60章 永暗
“我此来原真的是给你收尸的, 祁兄。”嵇舟站在了牢门外有些好笑的说。
狂风撕拉着地牢里的砖缝发出了呜咽的声响,长烛幽晃,无数片光影被撕落了下来, 将这一片逼仄阴狭的地方照得忽明忽暗。
才刚入冬不久, 临安城却已经分外严寒, 谈话之间轻呵出来的气息正白。
这一句话刚落。
祁青鹤缓缓地转过了身来,长身而立。
依旧是那样的生寒的眉目, 哪怕是经了这般大的变故至以囚身于囹圄之中,他却依旧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平静的似一潭止水般。
转身之间, 那剪影竟似将他一剖为二,照着他身体一半的光色一半的阴影。
“你来了。”他开口。
“出了这般荒谬的事我岂能不来笑话你。”嵇舟笑眯眯的说。
“需要例行走一下过场审问吗?”祁青鹤面无表情。
“哎呀。”
嵇舟像是突然想到了这么件事一般, 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一副此事可行的模样, “可不是, 你这方落在了我的手上,这么好的机会我哪里能错过了。”
他这个三品钦差御史的身份不上不下的卡在这里,官小的不敢审, 官大的两方想要插手却又两方拉址着变成了两方制衡局面。
在消息传去圣上的面前重新御差下派之人到来前, 他却变成了不遑多让的人选。
“祁青鹤,刚才在法场对自己是戕杀亲王西陵王沈蒙之案主谋的身份供认不讳?”嵇舟一边问着一边拉展开了之前封好了的那些个卷宗。
“对。”祁青鹤点头。
“沈蒙戕死之时,你人尚且还在京城是怎么飞过来杀人的?”嵇舟饶有好奇的问。
“既是主谋之人, 杀人向来是借刀而行。”祁青鹤半睁着一双眸子, 意有所指的说道, “若是事事都亲力亲为, 又何必养着那些个棋子?”
嵇舟一顿, 听罢之后有挑了一下眉, 却不为所动的笑了,说,“如此说来,按照你的意思,是你指使仲藻雪下的手?”
“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借刀杀人吗?”祁青鹤淡道。
嵇舟望着他,道,“我确实愚笨,还有劳祁兄解释一二。”
祁青鹤擡眸望着他,那一双眸子微微眯起,道,“我不需要她知情,不问她自愿,只借她手代我完成目地,这叫借刀杀人。我需要她知情,并由她自愿,这叫指使。”
嵇舟怔住了,明白了过来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想着的除了背罪之外还有的是将仲藻雪摘得干干净净。
他原是觉得好笑。
祁青鹤杀人。
还是案件的主谋?
那真正的是滑天下之稽的说词,比太阳东降西升天上下红雨还要离谱的程度。
但只问了一句话,他却隐约的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嵇舟望了他半晌,道 ,“你是怎么做到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借刀杀人的?”
祁青鹤道 ,“买通王府一两个仆人给她下药便可让她在神志不清,何况她本来就是个疯妇,我只需稍加刺激她就能让她跌入我布设好的陷阱里面,而我,远在千里之外便可兵不血刃。”
嵇舟看完了手中的案卷,了解了一个大概后收折好了宗卷。
“动机呢。”
“她是我休弃的糟糠,背叛了我攀附上了其它的男人,我自是要彻底的毁灭了她让她摔得粉身碎骨才得以甘心解气。”
地牢里的灯烛折落,只在他的身上投落下了一片的阴影。
祁青鹤微敛着眸子,神色不变的说道,“不止如此,我要的不仅仅是毁灭了她,还有那个与她茍且的男人一起滚去地狱里头。报复仇人的方式,没有比借着让自己厌弃的人的手去杀了另一个敌人更要来的爽快。”
“如此的话,眼看着一切计划将要得逞,在法场之上你又为何要认罪,承认自己主谋的身份?”
“愚蠢的问题。”
祁青鹤微擡起了眸,道,“我策谋了如此绝妙的杀人计划,到了最后一刻哪里能让她一个贱妇将我所有的光芒与成果给独揽,自然得要让世人知道我的聪智。”
“……”
“除此之外,杀人不止,我还要诛她的心,让她知道她是怎样一个蠢钝的被我玩弄在手心里的人。她越是想死,我便越是不如她所愿,这世上有太多活着生不如死的人,留她一条命不过是想看着她继续在这尘埃里像蝼蚁一样挣扎,哪里比得了我自在逍遥的走一遭黄泉地狱?”
“那留在现场的第二个致命伤是为何故?”嵇舟问。
“长点脑子。”
祁青鹤说道 ,“那第二个致命伤是我验出来的,吴作青更是我的人,自然得有从中操作的空间。”
“我脑子不好,还是有劳祁兄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从中操作’让世人以为这桩案件有第二人?”
“她被我下了药自是神志不清,知道此案有第二人可以为自己背锅,当以想方设法甩锅给同伴,如此我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拉出她那些狗朋同党,坐连一二,尽数清绞她周边的人来报复她。”祁青鹤道。
嵇舟再一次沉默了下去。
祁青鹤擡起了眸,道,“就比如这一次劫持法场之事,可不正是挖出来了这么多可与之坐连的人?”
“今日法场之乱你也参与其中?”嵇舟开口。
“自然,不然以那些妇人粗浅的见识何以策划的出来如此的谋略?”祁青鹤微扬起了头睁着一双眸。
“这般说来,你不还是起心救她?”
“只是让她自以为自己得救,再让她摔进深渊,这样才更能折磨她教她绝望。”祁青鹤神色平静道。
“那现场上的二十一刀做何解释?”嵇舟开口。
“是她二人背着我偷情的次数。”
“那些行凶之前的采办?”
“是我差了个跟她身形不相一二的人妆貌成她的模样。”
“那些线索?”
“是我故意留下来的。”
祁青鹤微睁着一双眸子,自上往下的审视着他,神容孤冷而蔑然,“世人愚昧,若不留下些线索,怕是到死都见证不了我的才智。”
“……”
狂风穿过了砖墙的缝隙,这一方逼仄阴暗的牢狱之中尽是一片投落下来的阴影。
而他站在了至暗之中。
嵇舟立在烛火下沉默了良久良久,最后哑然失笑,“……再问下去我怕是真的就要信了。”
祁青鹤立于牢笼里负手长身而立,却是神色平静的没有说话。
嵇舟想了想刚才两人之间的一问一答,沉默之余,望向他道,“等到上派下来的人来到临安之后,你便是准备了这些个说词与他?”
祁青鹤负着手,微敛下了一双眸,道 ,“我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只要我承认,没有人能从中找到任何的破绽。”
不止是逻辑说词,连证据他都可以做到完美无缺。
嵇舟听到这里却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那一纸案卷收好,“你这下是真正的一条路走到黑了,祁兄。”
祁青鹤面容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似是早已料到了这一切。
收好了手中的案卷,嵇舟道 ,“既然你猜得到我会来,那便直接说一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祁青鹤擡眸望向他,道,“让你的主君过来见我。”
嵇舟神色一时错愕。
祁青鹤望着他的眸子微深,“我知道你此来临安的目地是什么,子行。”
嵇舟有沉默了下去,只这一次比之前还要良久,甚至于连面上都带着些凝重,又有复杂的望着他。
“剩下来我要谈的事情已不是你能决定的了的。”祁青鹤道。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嵇舟低头失笑。
瞒他都难,何况是骗他。
那一颗玲珑心端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只不过是他向来不喜将重心放在这些朝局当中的尔虞我诈之上,学得那些千万卷书藏原是应当用来一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黎民百姓的。
学识立国,而国以民立。
所以他们这些读书之人,他日考取得功名,应当是为了报效家国为一方百姓解惑得以安居乐业。
而绝非是一已私利。
那是秦弈先生在授业之初便说与他们的话。
可堪数年过去只他孤身一人始终践行此道,至以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
“……”
牢狱之中一时寂静。
静得连砖缝之中呼啸而过的冬风都已止歇,只是寒烛朔绝,一片生晦的光影在这一方逼仄狭暗的牢笼中的流动着,高悬的锁链霜冷非常。
嵇舟在问完话之后,转身离开了这一边的死牢,只走去了一墙之隔的地方。
“主君。”他拱手向立在里面的人一礼。
“我现在却在想,是否我这一番亲身前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沈钰笑了一声。
“或然。”嵇舟道。
“当真不愧是秦弈先生挑的弟子。”沈钰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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