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2/2)
我想起来,我曾找小桃要过一张香方,她说是家中不传之密。犹记得那香味清新怡和,在夏日最是解暑……
我将香方一行行看下来,愈发沉默了,将纸张压到妆奁最后一层,香包在手中把玩,清冷的幽香渐渐弥漫,只是不知如何处置。
瑜王妃派来的人又待了一日才走,芍药为小桃的事情尽心尽力,灵如寺里小桃的长生灯,很快置办起来,那一日芍药从灵如寺回来,颇有些稀奇的告诉我,她还见着些别的。
“咱们宫里的,连翘,您有印象吗?”她道。
我摇摇头。
她一点不惊讶,道:“也不知洛桃是不是真的慈悲心肠,我去了才知道,她原来之前就在灵如寺供奉过长生灯,寺里主持说,一个灯主叫连翘,是咱们宫里的,之前风寒死了;还有一个,也是宫里的,不过我也不认得,叫什么……兰香?依稀也是前段时间去世的苦命人。”
兰香……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我正回忆着是从哪里听到过,芍药又凑过来神神秘秘道:“都说这洛桃母族是离疆人士,听说离疆人多擅长蛊毒巫术,又听闻有法子借什么死者运道改命的,姑娘你可听说过?”
我搓了搓身上泛起的一层鸡皮疙瘩,道:“你是说她供奉长生灯,是为了借运?”
这话实在耸人听闻,我一点不这么觉得,听芍药说的,这几个人说难听点,哪个不是死于非命,借来的运能好到哪里去?
芍药也有点害怕,道:“我可不敢说!不过洛桃竟然能当上王妃,您不觉得总有点蹊跷吗?”
我哑然失笑,之前不是还对洛桃如今的地位不屑一顾吗?所以其实谁都知道,那个位置,不好做啊。
芍药说是如此,但她亲自去看过,如果真觉得有异常,肯定早来禀报,不会叫小桃的长生灯点起来的。所以把这话当闲天与我讲了来,后来也不再提了。经过这事,似乎也因洛桃的善举对她有所改观。
日子一天天过,芍药渐渐从小桃过世的伤感中走了出来,也爱在各宫里走动了。我就算足不出户,光听她说,就知道哪宫哪苑又出了什么事。我隔三岔五问她紫苏现在如何了。
关心紫苏,也是有缘故的。紫苏病好后,心情郁郁许久,一直离群索居。前不久,皇后娘娘下旨,“准”她年后出宫,她又不愿嫁人,至今名头未定,但皇后娘娘心意已决,一点转圜之地都没留下。怕是紫苏再不松口,便作村妇也要送出去的意思。芍药不敢抱怨,不过每次我问,她都多说几句,只盼引得我怜惜紫苏一二,在皇后娘娘面前进言。
我并未称她心愿。听说紫苏如今,与从前相比,过的堪称潦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也开始信佛,芍药就是常常在灵如寺遇见她,不然在这偌大宫中,还未必能得见的。
“主持说,紫苏也不是最近才来走动,有一段时间了。”芍药道,“您说,她不会是……有那个心思吧?”
我装作不知,问:“什么心思?”
她道:“凰君让她出宫,她心灰意冷……所以想出家了?”
我慢吞吞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何执意不愿出宫呢?”
她露出思索的表情,半响擡头看着我,有些茫然所失的表情。
我很肯定地告诉她:“心尚在红尘之中,出家也是不能救的,唯有自渡啊。”
芍药似懂非懂,不过也觉察我意,慢慢少了在我面前说紫苏的苦楚。
这天芍药又与我一处,我在写字,她在旁边清点东西,原本相安无事,她突然脸色一变,过来禀报我。
“姑娘,茶盏原应十六个,刚发现少了一个。”
我听了她的话,微微偏头。她那里原是一副紫玉茶具,茶盏并了两排,一眼望去角落少了一只。
我一点不惊讶,道:“日前我把这套借给怜夫人待客用去了。不小心碎了一只,已经告诉我知道,当时双喜在,是她忘了造册了?”
芍药听了放下心来,一边埋怨双喜的疏失,一边可惜:“这套茶具好容易一块紫玉里脱模得了十六个,碎了一个,便不美了。怜夫人也真是,这样祸害东西,下次姑娘别借她了!”
我微微笑,吹干纸上字迹,道:“也不能怪她。”
怜夫人请客那次,我懒得去,借了那套稀罕茶具,祝她们玩得开心些。
那天紫苏难得也去了。碎了的那个茶盏,就是碎在她手里。
紫苏如今阴晴莫测,碎就碎了,也无人敢说什么。上回洛桃差人送去的礼盒,听人说她恨得当场砸了,丝毫不给当今王妃面子。
怜夫人哭哭啼啼来我这请罪,我放了她走,不过这事也传到了皇后娘娘耳朵里。
“杯杯盏盏,碎了在所难免,你要是吝惜那是紫玉,”皇后娘娘从头上拔下发钗,簪在我头上,“这个拿去。”
我摸摸头上触手温润的紫玉钗,不由发笑:“休要攀扯,我哪有吝惜?”
笑笑便过,可谁也不知我心思沉重。
吝惜紫玉的人,从来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