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怒(2/2)
李宝道:“殿下现在正在气头上,难保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错事,奴才人微言轻,想请锦妃娘娘从旁劝谏一番……想问锦妃娘娘的方便。”
绣珠听了,弯弯唇角:“我自然是方便的,即使你不来问,我本来也想跟去,倒是谢谢你教我师出有名了。”
“奴才不敢。”李宝忙道,“锦妃娘娘旁观者清,殿下一定会将娘娘的意见放在心上。”
绣珠心里一刺,知道是自己多心,李宝并无其他意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一会便去,殿下能听我几句,自然是好的,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宝公公特地回来请神,难道只想到我一个?”
李宝一怔,回答:“奴才不敢隐瞒娘娘,除了娘娘这边外,奴才正要去寻居士通传此事。”
绣珠静了,她知道“居士”说的是谁。
自翟寰生辰那次之后,英度离了芙蕖宫,绣珠便再未见过她。她本来对英度颇有好感,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加上得知翟寰心上人是她,绣珠不是圣人,没法做到毫不嫉恨。
可是此刻听到英度的新头衔,她心中竟然奇迹般的平静,她想到自己已经决心放下翟寰,这一道坎她必须过,需要一个契机,难道……就是今天吗?
“我去吧。”绣珠淡淡开口,李宝,还有慈云,都惊愕地看向她。
李宝的惊愕源于已知,慈云则相反,极少见自家小姐在外人面前这样坚决的模样。
“娘娘……”慈云不知内情,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要劝,李宝只沉思了一下,便点头答应,叫慈云没有说话的份儿。
“那就有劳锦妃娘娘。”李宝低声,躬身行礼。
绣珠笑笑:“你快去吧,还不动身,殿下这回就该到了,别白费我们一番苦思。你先去,我随后带着英度就来。”
绣珠想的周到,李宝便也放下心来,答应下,绣珠目送他匆匆离去。
慈云自觉被排除在对话之外,不过绣珠刚才直接提到了英度,她也明白了。此时议事厅里剩的人已经不多,悯贵妃也走了,绣珠拔腿向往门外走去,慈云忙跟在身后。
慈云习惯要去扶绣珠,绣珠却避开了,慈云扁了扁嘴,自觉缀在绣珠身后。
绣珠甫一脚踏出议事厅门口,外面就有小太监迎了上来——是李宝走前打的招呼,好带绣珠去找英度。
绣珠一向冷淡,然而路上竟然主动笑着搭话:“‘翼然轩’?我从未听过,是你家姑娘现在住的地方?”
那小太监惊艳于绣珠容色,脸上飞红,也不敢擡头,回答倒是一板一眼:“居士如今住在云英阁,白天在翼然轩读书写字多些。”
绣珠笑道:“英度从前在芙蕖宫时,白天也总是在书房待着,读书写字。公公说的这两个地方我从未听说过,倒是新鲜。”
小太监迅速瞟了绣珠一眼,指着前方,难掩羞涩:“云英阁,那就是了。翼然轩,马上也到了,娘娘随我来。”说着加快脚步。
绣珠并未紧跟上去,顺着小太监手指的方向,看到的却是……翟寰的寝殿,心里像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子。
接下来的路程,绣珠不再说话。好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绣珠擡头端详“翼然轩”那几个字,认出是英度的字迹。
她有一瞬间想到了过去的英度……那个在她的书房里静静研墨的小宫女,只给人看到一个鸦黑的头顶,闻声擡起头来冲她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绣珠骄傲惯了,不愿承认自己心中有几分羡慕,把心里那异样的感觉归因于自己尚不适应变化所致。
这唤作翼然轩的庭院静谧得如同这华美的宫殿中的一个梦境,虽然看上去无甚特别之处。独立的小屋与主殿仅以游廊相连,四面悬窗,望见窗台上一株海棠插花。这里宫人寥寥,几无人声,站在门口,闻见屋内飘来清淡的香气,绣珠曾在翟寰身上闻到过类似的气味,与幽然的墨香纠缠不清。
小太监进去报信,留绣珠一双主仆在外面,绣珠仿佛等着传召一般,双脚定在原地,自觉矮了一截,对于自己应承下这件事,后知后觉生出几分悔意。
这念头一上来,紧跟着一股无名之火陡然在她心中腾起。绣珠动心念一动 ,捏了捏旁边慈云的手,声音就如来时一般坚定:“咱们进去。”
说完便提步往屋里去,慈云忙紧跟上:“小姐当心脚下!”
绣珠的脚步又快又稳,别有一番气势,仿佛要把那门槛踏碎。翼然轩内就和外面看着一样安静,只有两个宫人守门,见到绣珠却不行礼,反斥道:“来者何人?”态度强硬,不似一般宫人。
绣珠本性孤傲,也是遇强则强的性子,被宫人顶撞,面色沉了下去,怒气更积攒起来。慈云这时站出来挡在绣珠前面,她心里越怕,越提高声量:“芙蕖宫锦妃娘娘驾临,你们又是何人,竟胆敢冲撞!是不把锦妃娘娘放在眼里?”
慈云说的气势十足,然而话音落下,对方只是看她两眼,那冷淡的反应比疾言厉色威力更大,这下连慈云也有了几分火气。
那两人是翟寰从身边拨来的人,平时根本不懂什么委婉柔顺,况且这是在太极殿中,“锦妃”之类的名头也压根入不了耳,正要硬邦邦地回绝,屋内突然有了声音。
脚步声乱糟糟,来人是英度。她听到报信便从榻上跳了下来,绣鞋只来得及穿上一半,两只脚后跟都露在外面。
“不得无礼!”英度轻斥守门二人,那两人刚才恶如夜叉,如今却乖顺地很,低头受过,又向绣珠行礼。
绣珠表情未霁,慈云也替自家小姐不平。她心里觉得英度不过小人得志,更是为了不叫绣珠伤心,对英度没什么好脸色。绣珠还留几分脸面,慈云却不惮对英度上下打量一番,但见她气色甚好,一身家常打扮,所穿所戴都是上好的,自是飞上枝头,今非昔比。不过衣服皱的皱,发髻歪的歪,还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慈云轻蔑地一哼,料定英度不敢怎样。英度也窘得很,藏好脚后跟,冲绣珠行礼:“请锦妃娘娘安。刚才多有怠慢,英度对不住……好久不见了,娘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