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1/2)
居士
我陷入无梦的睡眠,清醒时仿佛从高处猛然坠落,我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雀青的帐幔,我马上坐起身子,头上并没有那根熟悉的横梁阻挡——很明显,这里并非是我在西书房的寝房,四周暗的很,也不知是夜里还是白天,好在鼻尖闻到了空气中时有似无的熏香,很快抚平了我身处陌生环境的不安。
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床榻,我意识到,想起来……在皇后娘娘怀里,周围还有那么多人,我竟就那样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了。
眼睛适应了光线,我一边打量着四周,挪着身子到了床边,皇后娘娘的床榻十分宽大,四角有着高高的立柱,锦缎的帐幔层层叠叠,好像一个小帐篷一般。我便从这个小帐篷里探出头来,帐幔里密不透光,不辨日夜,房间里也摆了屏风遮光,不过屏风脚下藏不住的明亮的光斑告诉我,外面天色大亮。
我松了一口气,本来在皇后娘娘怀里撑不住睡去已经够丢人了,如果一觉睡到晚上……更说不过去了,好在只是睡了几个时辰,应该也还情有可原吧……
我这样想着,脚刚踩到地上,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居士醒了?”
一切都发生的那样快,我还没来的及回答,甚至另一只脚还没踏出,房间里陡然大亮——刚才的小宫女动作麻利,又去外面领了一队人进来,撤走屏风,拉起窗户,另起了宫人排成一列,手里端着伺候梳洗的水盆面巾等物。
打头的小宫女一声令下,伺候梳洗的宫人已有条不紊地围了上来,我始料未及,张口先问:“皇后娘娘呢?”
话说出口,脑子才想起来转弯。我又僭越了,忘了有多少次我问过同样的话得不到回应,也是刚醒,好不容易长的一点记性又没了。
木梳沾了鲜花水,小宫女上手小心给我通头,我坐在梳妆镜前,看她眼睛一擡,又垂下去。
“回居士,殿下尚未下朝。”
竟回答了我!我反而吃惊,还有她话里的“居士”,那是什么称呼?
不过我没直接问她,想了想,我又试探着开口:“劳驾,你知道星子在哪吗?”
她一板一眼道:“回居士,奴婢来太极殿时日尚浅,并不知晓宫里哪位叫‘星子’的。”说完低头继续专心手上的活计。
我也收了追问的心思,星子在皇后娘娘身边做的并不像是普通伺候起居的活,说不定是故意避人耳目的。我有什么疑问,等皇后娘娘下朝了,到时一并问就是了。
这样想着,我安静地由她摆弄,很快梳洗停当,宫人们又鱼贯而出,剩下那个小宫女,估计是留给我贴身服侍的。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就像一开始一样,一点也不引人注意,甚至可以忽略,只要我不吩咐她。我决意等皇后娘娘下朝,在那之前的时间都由我自己打发。这里是太极殿的主殿,是皇后娘娘日常起居的地方,自然比起我的西书房要大出许多,装饰得却十分克制,一眼看上去几乎有点简素,不过我也算是见过好东西的人,可知这简素中却清贵的很,目之所及都并非凡品。
皇后娘娘不在,我四处参观的兴致寥寥,况且也不如在西书房呆惯了的自在,看上去好像又是一个只余漫长等待的上午。我忍不住还是和那个小宫女攀谈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回居士,奴婢名叫双喜。”
“为什么叫我‘居士’?”反正也没有旁人,我忍不住问。
双喜闻言看我一眼,低下头去,恭敬道:“是殿下的玉旨,亲封姑娘为‘居士’。”
所以这“居士”还是一个名位了?我更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奢望双喜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我暂时不去纠结这个问题,想到她的名字,随口问:“你叫双喜,是本来就在宫里的吗,不是从大厉跟来的?”
“回居士,”她道,“奴婢是李宝公公手下的人。”
李宝……猛听到这个名字,我思绪岔开一瞬。
看双喜那克己奉公的模样,确实像是宝公公身边的人。我心中一动,问她:“宝公公如今在哪?”
我让双喜去请宝公公叙话,一切都很顺利。我在开阔的前厅沏了茶等着,不一会便看到李宝的身影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朝我这边走来。他和从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可能更清瘦了一些,微勾着头,显出十二分的谨慎与恭敬,肩背却挺得直直的。
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宫女庑房外的永巷,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自从我来到西书房,虽然同在太极殿,我与这位老友却几乎没有打过照面。
我略有点局促,站起来唤他:“宝公公。”
他冲我行礼,口中称我“居士”,虽然我听起来还是不习惯,但总比之前总叫我“小主”要顺耳多了。
我请他坐下,他只肯捡一个小杌子偏坐,我习惯了他把礼节看的重,也没有强求。
上次见他是在永巷,但上次这样坐着叙话,得是更久之前在春鸾殿的时候了……终归是老友,总将我带回过去的回忆中。
“这几天芍药忙着收拾西书房的东西,暂时抽不开身,所以先叫双喜随身侍候着,也是殿下的意思。”他率先开口,任我有一点叙旧的意思,也只有堪堪止住。
“双喜是奴才带出来的,不算灵巧,胜在老实,若有什么使着不顺心的地方,居士只管告诉奴才。”李宝道,其实双喜就在不远处站着,能听到我们说话,闻言把头垂得更低些。
我忙道:“不会。宝公公调教的人,我信得过。”移开话头,好奇问:“芍药在西书房都有什么要收拾的?突然这般忙碌。”
李宝答:“殿下已下旨封您为居士,即日起伴驾太极殿。居士要从西书房搬过来,迁居一应事由交给芍药女使安排。”
“……”我实在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憋出一句:“‘居士’究竟是什么?”
李宝语气平缓:“殿下查阅旧典籍,越朝曾有此名位,也不算首开先例了。”
这个回答跟没回答差不多,我苦笑:“你说话这意思,是要我自己也去翻典籍看看吗?”
与他相识多年,我说这话倒不怕他多心。他听了也只是笑笑,却避而不答:“奴才以为,殿下或许想亲自向居士解释,故奴才不敢妄言。”
这话里默认了我和皇后娘娘之间的亲密,我有一点不好意思,低头喝茶。
李宝神色如常:“居士醒了的事情已经传信给殿下,等殿下下了朝,便会来见您。殿下属意等居士醒了,请太医来探脉,是以奴才来之前已经让院判大人在外面候着了。”
我拧着眉头,疑惑的表情毫不加掩饰,被李宝看在眼里,他于是加了一句:“居士已经昏睡了两天,请太医再探脉确定余毒已清,方可宽殿下的心。”
不用想,李宝此番话又是实实在在把我震到了。
“两天……”我重复着他的话,竟然已经过去了两天!
“什么……余毒?”强压下内心的震惊,我察觉到他想告诉我的重点,其实我的心里隐隐已有猜测。
“居士这次在西书房的遭遇,已经查明与房中的熏香脱不开关系。”李宝深深地看我一眼,“那熏香里比平常多加了几味香料,香味清淡,却可以致人昏睡。”
我怀疑得没错,果然是房中的熏香有问题!
“不过居士延后的反应,据太医说是与居士的体质有关,只要药效发出来便好了,一会请太医看看可保无虞。”李宝接着道。
我胡乱点头应着,心中惊涛骇浪,也就是说,中秋节那晚,确实是有人暗算,只是会是谁呢?听李宝的意思,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件事情还没有查出结果——否则他就会直接告诉我了。
“奴才,前两天在西书房寻找居士时,还见到了小桃。”李宝突兀地提到小桃,我不明其意,先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小桃她如今……在西书房做事。”
“小桃去了苏慕院,听说颇得怜妃娘娘的赏识,这奴才是知道的,不过却不知,她如何流转到了西书房的?”李宝反常地对这些细节很是在意,我也长了心眼,于是便简略地将小桃如何在苏慕院受挫,另托人情来了西书房的事情与他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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