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桂(2/2)
我只有依依不舍地离开院子回屋里去,暗叹原本静美的中秋前夕就这样仓促结束,早知刚才就不搭芍药的茬了。
屋内十分暖和舒适,院子里染上的桂花香被热气一包裹,更显幽沁,和屋子里原本的熏香也相得益彰。我觉得时间还早,想在罗汉床上看一刻书,可是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打架,打了个呵欠。
芍药也早就从外面回来了,坐的离我不远,正在椅子上做绣活,听见我这边的声音,她也被感染了似的,也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轻轻捶着自己的腰。
“这才几时,怎的今天这般乏。”她紧接着又是一个呵欠,眼角也有了小小的泪花。
我也差不多,上下眼皮之间好像被线牵着,不是和她说话,马上就要合到一起。
真是奇怪,我下午还睡了那么久呢……
“芍药,咱们安寝吧?”我要撑不住了,向芍药提议。
芍药巴不得:“听姑娘的。”
中秋前夕这夜,因为我安寝得太早,而显得尤其短暂。简单梳洗之后,我躺到榻上,几乎没有什么入睡的时间,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十分短暂的梦,我却记得分外清楚。我梦见了哀帝还在世,我还在春鸾殿,还是他的妃子。说是梦或许不恰当,更多像是一段记忆的闪回,可是那些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吗?要我在脑子清醒的时候分辨,我也不太确定,大概真的是已经过去很久了的原因。
梦中哀帝在房间中坐着弹一把古琴,我在旁边观赏,琴声孤绝,他文秀的脸上略带病容,十分沉郁。
一趣终了,我没听出什么兴味,可是还是烦恼要说些什么才恰当,他忽的擡起头来,冲我绽出一个笑容:“英度,你过来。”
“哦……”我突然被叫到,尚有些懵懵的,乖乖坐到他身边。
“皇上有何吩咐?”我想起来,在他身边,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习惯以奴婢自居,姿态放得很低。他说过我几次,我却又重蹈覆辙了,梦中暗自懊恼着。
他没有说什么,宽和得笑笑,我还忐忑着,他已经执起我的手:“朕教你弹这曲子。”
他抓着我的手抚弦,我大气也不敢喘,看着我们的手交叠在一起,他长期生病,肤色比我还要白皙一些,手掌是温温的,很柔软。与他这样亲密接触,我梦里只是觉得很怪异,若说这事真的发生过,当时当地有生出什么特别的情愫吗?我也忘记了,只知道即使有,如今也是半点不存。
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啊。我怎会突然想起来?
或许最奇怪的事情,是梦里的我知道我在做梦吧,虽然梦中的脑筋没有平时的好用,我也很认真努力地在想这件事情。任哀帝的手带着我的,在琴弦上抚过一遍又一遍,又奏了一遍那曲子。
哀帝乐文双绝,闻达于世,那首曲子我记得是他谱的曲,很好听,不过对我来说有点太悲了,我总是理解不了。
我的思绪终于回到当时发生的事情上,惊觉中手指一动,笨拙地弹错了一个音。
“皇上恕罪!”我没细想,只是循着本能道歉,哀帝因为姿势的原因,相当于虚抱着我,我离开一些,暗暗庆幸,呼吸也比之前顺畅了。
他脸上有些吃惊的表情,还好没有生气。
我想到他很少生气,我几乎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或许只是我见他次数本就不多的原因……
我又一失神,他突然扑过来,把我护在身下:“小心!”
我们身后的翠玉屏风,不知为何开裂,接着就向我们身上倒来——
热,好热……男人瘦弱但高大的身躯在我的上方,依旧压迫感十足,我感觉胸口憋闷,喘不上气,十分难受,伸手想去推他,却推不动。
什么时候他身上清淡的药气变成了这样浓重刺鼻的酒气的?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劲,我拼尽全力喊他:“皇上!皇上!”
我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四周正是梦中闻到酒气弥漫,一个人倒在我身边,压住我半边身子,正是那酒气的来源。
这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我意识到这一点,脑中警铃大作,想要立即坐起身来,却不能行,而且我怕挣扎太过,会将他弄醒。
“朕在……”难道我在梦中的叫喊是真的,他迷蒙中答应了一声,接着是鼾声,湿热的呼吸打在我的发丝。
我害怕极了,手脚发抖,小声叫:“芍药!芍药!”
可是无人应我。只窗外一轮圆月,悲悯地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