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2/2)
“呃?”
“我是被流放的,”濯音说,“不过,我生性就不喜欢束缚,因此过得也算快乐。从大夏离开后,我靠双脚丈量土地,由于‘剥鳞’的存在,离群索居,免得自己在无意识的状况下伤害无辜。我曾经与一支商队短暂同行,他们告诉我,越过群山和沙海,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音乐的国度,因此,作为乐师,我就打算去那里旅行。”
“不过……”他说到这里,好像有些犹豫,“在行至一处荒漠时,我忽地听到一阵奇异的乐声,有些像大夏的编钟和扬琴,不过又有细微的差异。我被这乐声吸引,不由地追随着它虚幻的步伐,直到……呃,直到我被它吸引着来到一处营地,而后被人从身后袭击。”
“你就是在那时受伤的吗?”
濯音摇摇头:“不……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上面罩着黑色的布,因此我并不清楚外界的情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又饥又渴、快要发疯的时候,一阵嘈杂的声音又把我唤了回去。笼子被挪动了,随后就有人掀开了布,不过,长久的黑暗让我一时无法适应那种亮光,因此我也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将我囚禁了起来……他们做了交易,我又被转移去了另一个地方。”
“不过很不凑巧的是……‘剥鳞’的发作让我完全失去了意识……还有理智。”濯音说到这里,神情似乎有些哀伤,不知是因为自己身上无解的刑罚,还是因为周遭被他袭击的那些人。“醒来之后……我就在这里了。我听到你的演奏。”
“那是我在上课。”赛拉诺有些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吗?”
“不,正相反……”濯音说,表情稍稍轻松了些,“我刚醒来时头痛欲裂,是听到你的音乐才慢慢缓解的。……看来音乐的作用是不分国家的。”
提起“国家”这个词,赛拉诺才想起他之前说过想要前往音乐之国的事情,于是立刻说:“濯音先生是想去商队口中的‘音乐之国’,对吧?”
“是的,如果大地上真的有这样的国家的话。”
“当然有!”赛拉诺故意卖了个关子,“它的名字叫维埃南。”
“原来如此……”濯音若有所思道,“唉……您不仅救了我,还告诉了我如此重要的信息……可惜我没什么可报答您的……在我再一次踏上旅途之前,您如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濯音一定鼎力相助。”
赛拉诺摇摇头:“我想,你可以在这里留下来。”
濯音的表情一愣,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平静:“我没什么才能,也没什么财富,作为大夏的……罪人,旅行和音乐已经是我人生中仅存的意义……恕难从命。”
“不,我的意思是……这里就是维埃南。”赛拉诺说。
“我救了一个人。”赛拉诺说,心里没什么底,甚至不敢去直视凯撒。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然而对方隐约有些恼怒的表情又让他低下头去,在能够闷死人的寂静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他……我暂时让他留在这里了。”
凯撒这才做出回应:“什么人?”
“一个东方人。”赛拉诺含糊其辞,“是个乐师。”
“为什么把他留下。”
“他昏倒在庄园门前,而且——”
凯撒哼笑了一声:“赛拉诺,听好我的问题,‘为什么把他留下’,而不是‘为什么救他’。”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无聊地玩弄着餐刀,看起来不像是在等待晚餐,更像是在等一具供他解剖的尸体。
“嗯……他还没完全恢复……”赛拉诺被凯撒问得心虚,于是声音越发微弱,简直像是一阵风把他的句子吹得支离破碎。
“所以你就把他留在这里?”凯撒问,语气让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想法,“为什么是这里呢,亲爱的赛拉诺?你明明有很多地方可以选择,把他送去医院不是更好吗?或者,托付给你的朋友、你的老师……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这里打扰我们两个呢?”他说得很轻快,好像只是稀松平常地询问对方今晚的菜品,但那股压迫感、那种侵略性逐渐地从餐桌的另一头蔓延了过来。
赛拉诺自知理亏:“对不起……我……我明天就叫他离开……”
凯撒晃动着餐刀:“哦……要是世界上的一切都像这件事一样简单就好了……”他从桌边起身,那把餐刀则被他一掷,钉在了桌板上。他像只蛇一样,无声无息地走过来,浑身的鳞片都散发着寒意,轻佻地在赛拉诺眼角轻吻,“我一直很喜欢你的眼睛……也许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它们更纯粹的深蓝色了。……尽管它们有时令我有些恼火。”
在赛拉诺想要辩解之前,凯撒拽着他的肩膀,把他从椅子上扯了下来:“带我去见他,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家伙在我的领地上留下了痕迹。”
赛拉诺只好硬着头皮带凯撒上了楼——他把濯音暂时安置在了一间空出来的客房。
不过,还没等他们走完楼梯,就听到一阵笛音,眼前就又是那个东方风格的房间了,想必又是濯音的幻术。
凯撒看起来也被拉进了这个空间,表情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平静”,只是或多或少地有些愠怒。
“您就是这里的主人吧?”濯音的声音,他从赛拉诺的介绍中已经得知这个庄园的主人另有其人。
他缓步从两人身后走来,看来这幻术空间的方位并不完全是由先前两人所在的位置确定的。
“客套就免了吧。”凯撒打量了一通这个东方人,“你和我见过的大夏人不一样。”
濯音从善如流:“我是大夏的龙裔,与短寿的普通人类确实不同。”
“龙裔……”凯撒重复了一遍,不知为何,视线转向了赛拉诺,又飞快地移开。
“啊……这个身份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只不过是长寿些罢了。”濯音说,“赛拉诺算得上是我的恩人,我自然不会让他为难——如果您真的不乐意让我在这里暂住一晚,我现在离开也是可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谦逊至极,然而眼睛却像是挑衅似得直视着凯撒。
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