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1/2）
第217章
谢松原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想问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又觉得这句被情绪支配的话实在太过可笑。
真正的阿曼已经死了，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东西，除了那当初将阿曼吃掉的怪物——这个星球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只盖亚, 还能有谁呢？
也只有它能毫不费力、不令人察觉地制造出这么高级的时间场。
谢松原的第一反应是想离开这里。
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和这个盖亚对打起来，他和怪物的胜率将会只有三七开。
盖亚数到三下, 他这七年的付出全白费了。
他后退半步, 下意识想找个趁手的武器, 比如一把散落在走廊上, 距离他十米远的枪。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举动毫无意义。
那么精神攻击呢？
谢松原想起另一个平行宇宙里的发现：盖亚的大脑其实是萎缩退化过的。
由于盖亚的不死特质，科学家得以活着解剖怪物，观察它生时的脑部活动。
他们发现盖亚的脑结构并不复杂，脑电波的形状也相对单一，这个发现让谢松原感到费解。
如果盖亚并不“聪明”，他们这些精神进化者又怎么会继承这样的能力？
但反过来想, 因为眼下世界中的人类并没有条件对盖亚进行解剖，他们无法证明这里的盖亚一定有个谢明轩预言中的精密大脑。
它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吸收能量, 将其转化成辐射, 通过兵不血刃的方式感染或杀死人类。
七年前少有的几次盖亚袭击人类事件里，对方似乎也没有用意识攻击过他们，反而那更像是一种……孩童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这个比喻让谢松原打了个冷颤。
他竟把盖亚想得如此天真无害。
不，那种感觉其实更偏向于猫和猎物。
猫吃饱了就不会再抓老鼠, 就像盖亚并不将人类当成主食，甚至连零食也算不上，因为消化一小坨蛋白质、脂肪和碳水化合物组成的有机物对它来说转化率太过低下。
但那也不妨碍它们用爪子好奇又残忍地玩弄猎物, 直至它们死去。
“嗯，没错, 你可以对我使用那种能力，在这方面我比不过你。”阿曼突然用他还没到变声器的稚嫩嗓音说。
谢松原顿时心生提防。
他看着只到自己下巴的阿曼，对方死时才只有十三岁，在男生中也算发育缓慢的那一类。
谢松原不相信盖亚只有这么大，它真正的庞大主体应该还悄悄藏在地下的某一处。
它在撒谎。
他想，它可以直接读出我的想法，却说自己的精神力不如我强。是想要迷惑我，让我放松警惕？
想完谢松原又觉得奇怪，他完全是以人类的角度在揣摩盖亚。
对方能让他毫无知觉地走进它的时间场里，想杀死他恐怕比猫吃老鼠还容易，根本不会让谢松原有动用头脑的机会，又哪有蒙骗谢松原的必要？
“想要感受想法，我只要接收‘波’。”
冷不丁地，阿曼再次读出了他的心思。
“一般人我很难猜出心声，因为脑电磁场太弱，你不一样。你的信号非常强烈。而且，每个人在经历不同情绪时都会分泌不同的神经递质。物质由原子和分子构成，产生特定的振动频率，我可以读出物质波形，分析你的感受。”
眼前的“阿曼”遣词造句几乎和人类无疑，这一点让谢松原惊讶之余又不太意外。
他想起人与怪物混血的小八爪，只要将食物吞进腹中，就能照样复刻出它们的形态与能力，那么盖亚能模拟出一个人，以及他语言和行为模式也没什么好稀奇。
奇怪的是它的思维逻辑竟都能和人类接轨。
等等，该不会……
一道灵光倏自脑中闪过，谢松原却有点抓不住那想法的来源。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没有因为盖亚人性化的表现就打消警惕，反而更加奇怪，这不像一个侵略地球的生物会做的事。
阿曼刚要说话，走廊远处传来什么人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白袖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你怎么进来的？”他骤然偏头，看向门外并不陌生的来客。
谢松原让白袖和吴柏山都在楼顶待着，直到有人过来营救他们，对方显然没听。但这并不是他眼下最在意的。
最关键的是，白袖作为一个普通人，怎么能随意走进盖亚设下的时空结界？
谢松原瞳孔一颤，心中瞬间浮上一个念头：难道白袖也是一个隐藏的盖亚？可如果真是这样……
“是我把他放进来的。”阿曼的话及时打断了他的遐想。
“我需要一些时间解释。”
只有十四岁的白袖一路从天台跑到一楼，因为在短时间内消耗了太多体力而弯腰喘息，双手撑住膝盖，连声线都在颤抖，好像生怕自己赶不上时机。
他的目光在空中和谢松原汇聚，给予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别紧张，它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应该就不会伤害我们。”
“应该？”谢松原很想问问白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看来他没和你说过我是怎么来的。”
阿曼坐在两人中间，饶有兴趣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少年天真的面孔下是盖亚非人的灵魂。
它调皮地淡淡一笑：“现在因果逻辑链已经走到尾声，不会有任何因素阻止它的闭环。我也已经停止了周围的时间，那个改造了自己基因的人类不会逃得太远。为什么不趁这个时候，向他好好介绍一下你们的完整计划呢？我想这位新鲜出炉的救世主心中一定还有很多疑惑。”
谢松原眉心一跳。
因果逻辑……他咀嚼着这个词汇，想起火山下的白袖也提起过类似的概念。
阿曼这段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将注意力放在哪里。
为什么白袖会和盖亚互相认识，这个怪物又为什么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甚至连他在担心吴祺瑞的去向都知道。
谢松原下意识望向白袖，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我本来也没打算再继续隐瞒。”白袖直起身体，仰起他那张带有青涩味道的漂亮脸蛋。
“虽然不清楚在你身上具体发生过些什么，但我能猜到，你走到现在很不容易，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作为报酬与奖励，你有权利知道任何事情。”
他花了一些功夫来组织语言，顿了顿，谨慎地开口：“要解释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必须要从我们的人，也就是未来的人类开始讲起。你们这里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而我出生的年代，已经是两千世纪以后了。
“在那时，人类早已走进太空。各个领域都出现了爆炸式的科技跃进，尤其是物理、信息科学和生物学方面。人类正式发现了其他宇宙。”
“人们很快意识到，如果人类能从当下的宇宙观察高维空间中的其他地方，别的宇宙中的生物没道理不能发现我们。出于人类固有的求知欲与防范心理，我们开始给这些被发现的世界归类，调查它们存在的时间，测量分析它们中的各种常数，观察里面有没有和我们的起源地十分相似的星球，以及足以和我们抗衡的智慧生物。
“我们不停地扩大探测器搜索范围，不断记录我们发现的新宇宙，然而时空数目多得算也算不完。人类就在这时发现了盖亚。”
它们出现在平行时空当中，不止一处。
把宇宙结构比喻成高维空间中一堆由虫洞串联起来的泡沫，你会发现只要盖亚在某一个宇宙中出现过，那么它附近的宇宙也很快会被怪物占据。
盖亚们每去往一个新的宇宙地点前，都会派出一个哨兵。哨兵最初来到星球上时只有很小的一点，那是组成它身体的最小必须单位，一小团储存着盖亚全套基因组的原初细胞。
哨兵侦测了星球环境，确定条件合适，便吸收能量复制身体细胞，长成庞大的个体。
等到时机成熟，它就燃烧自己，形成通向先前宇宙的虫洞，把其他同伴接到新时空——当然，它自己也从此不复存在了。
盖亚们祖祖辈辈都在重复这个迁徙过程：在新殖民地里利用这里的能源与营养物质繁衍、生/殖，并吸收足够多的燃料。
这是一种蝗虫式的生物，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消灭目标范围内的所有敌人，将星球占为己有。
为了不和族类争抢资源，其中一部分盖亚又会动身搬往下一个宜居地，在那里继续完成延续种族、开疆扩土的使命。
“被盖亚抢占的宇宙数量从我们注意到的那天开始便呈几何倍数暴增。等人类着手干预时，它们已经像病毒一样扩散到了很大范围。时间对它们来说，就像空间坐标轴之于人类，它们完全有能力在上面到处跳跃，选择自己降落在什么时间点。”白袖说。
“我们发现，它们主要活动的时间范围大概在500世纪以前，因为五百世纪往后，人类很快将迎来历史上又一次技术爆发小高峰，那时他们已经有了足以对抗盖亚的手段，盖亚很难在这之后再那么轻松地攻占人类据点。
“当它们派出去的‘哨兵’没有如期搭建虫洞，就说明这个地区并不适合它们生活，盖亚会另外选择其他目标时空。”
“所以，”谢松原说，“我们这个宇宙，也是被感染的预备‘殖民地’之一？”
“没错。”白袖点头，语气平淡地陈述着可怕的事实，“这并不是件让人轻松的事，相反，我们感到更棘手了。”
“盖亚在攻打人类的过去。它们选择在古世纪降落，这样一来未来的人类就无法阻止它们的入侵。而一旦它们将过去的人类杀死，就等同于也扼杀了未来本应出现的新人类，盖亚根本不需要和我们对抗，我们就会跟着破碎的历史一块消失。
“到时候，它们的身影会从宇宙初始蔓延到宇宙终结，所有平行时空中都再也没有人类的位置。”
谢松原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被他自己忍住，听白袖继续往下讲。
就像任何一个宇宙中发现了盖亚的科学家们一样，未来的新人类也对这种生命的来源感到高度不解与好奇。
高维空间中有形形色色数不清的平行时空，其中少说几十亿的宇宙荒芜到没有生命存在，为什么盖亚总能准确定位在地球上附近？
答案是，它们能探测到星体的电磁场与其传播的电磁波。
很多古地球生物都有辨别星球磁场的能力，只不过没有盖亚这么强大。
盖亚偏爱地球的电磁场数值和环境，是因为它就出生在地球上，知道这里的环境与气候最适合碳基生物生存。
白袖存在的那个年代，新人类已经可以建造并使用时间机器。
新世纪的人类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信息资源，对那些翻滚在平行时空泡沫堆中的盖亚进行了溯源调查。
最后他们发现，几乎每一个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人类文明，后期都会有盖亚出现。
只不过根据科技发展的快慢不同，每个平行宇宙中盖亚出现的时间也会有差别。
白袖告诉谢松原，在这个平行宇宙中，它会在3060世纪冒头。但在其他世界里，则可能是5000世纪，10000世纪，不过基本都在二型文明到三型文明的过渡区间。
在这个世界里，人们管它叫盖亚。
但在别的一部分宇宙中，人们管它叫“露卡”或者“苏尔特尔”，还有一些宇宙，它被称作“海拉”。
“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海拉。”白袖说。
盖亚，苏尔特尔，露卡，海拉，这些名称显然都是隐喻。
人类喜欢用已知的词汇命名未知的事物，因为那有种兼并着宿命与使命感的壮阔绮丽：
盖亚是希腊神话里同时兼具着毁灭与创造、混乱与秩序的大地和万神之母；邪神苏尔特尔是北欧神话中的火巨人，在最后的审判日诸神黄昏到来之际，他将喷出硫磺与火，烧毁整个世界。
露卡颇具科学意味，由The Last Universalon Aor的首字母缩写得来，指代地球上现今所有生物分化前最后一个共同祖先，是比真核、细菌、古菌三域更早出现的生命。
海拉的名字源于现代医学上的海拉细胞，这种癌症细胞从一名叫做海瑞塔·拉克丝的黑人妇女病灶上取下，具有出人意料的超强生命力。
正常细胞的分裂极限约为50次，然而海瑞塔体内的HPV病毒却编程了海拉细胞中的端粒酶，让它们可以不断分裂，“永生不死”。
曾有人危言耸听地说，如果放任海拉细胞一直疯长下去，那么它迟早会占领整个地球。
“盖亚的出现往往发生在一个关键事件之后，那就是基础物质的发现与运用。你应该已经在记忆中听说过那种东西，那是能组成一切基本粒子的最小基础单位。只要你掌握了运用它的力量，就拥有了造物主的本能。你可以随意用它来制造一组细胞，一个器官，甚至是一整个完全的人。
“人类的永生将不再只是奢望。”
“但结果你大概也猜到了，人类拥有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能力，却没有能力应对从盒中飞出的东西。”
白袖给谢松原讲述了发生在其中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故事。
那里面的生物团队专家研究和制造出了一种修复和再生能力极强的细胞组织，叫做自转化全功能干细胞。
理所当然的，这种细胞由基础物质聚合编程而来。
它所执行的功能就和人类体内自有的胚胎干细胞一样，可以自我更新，并能分化成人体内200多种细胞类型中的任意一者。
胚胎干细胞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这种全能干细胞只在胚胎形成时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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