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2/2)
果然他妈是谢松原!
“跑啊,你接着跑。”
本可以早些解决的事,偏偏又被老鼠拖延到了现在,谢松原有些丧失耐心。
宛如骨架般的筐蛇尾像从谢松原的背后额外长出的第三只手,压住了老鼠的四肢以及脖子,不让他动弹:“你觉得你逃得了么?”
许石英尊严全无,又痛又怕地嚎叫起来:“别杀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涕泗横流,声泪俱下,糊满了男人皱巴巴的下颏。
“哦?”谢松原看上去不为所动,“哪里错了?”
老鼠抿了抿糊满鼻涕和眼泪的嘴巴,恐惧地张大眼睛:“不该……不该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谢松原摇了摇头:“这个回答太模棱两可了。”
说完,一直举在空中的蛇尾猛然靠近许石英的耳朵,须臾间就钻进去了半个手掌长的距离。
剧痛传来,痛得对方大脑嗡嗡作响。
老鼠一个激灵:“别、别别!是我,是我害死了盛丽莎!我不应该说谎的!我,我无法面对这个事实,所以才……”
男人泫然欲泣,不知道是真的悔悟,还是纯粹被谢松原吓的。
从谢松原出现那刻开始,他所剩无几的勇气就一并从这具残败的躯壳中流失掉了。
现在的许石英,只不过是个垂死挣扎的糊涂虫。
蛇尾在原地停了下来。
老鼠的身躯僵着,背上直冒冷汗,抵在胸口的一口气甚至不敢就这么呼出去。
这个回答对方满意了吧?他都已经这么低三下四地承认了,谢松原还要怎样?
许石英想,他知道的,他知道谢松原是什么样的人——那种恶心的自作清高,让这人有种愚蠢的天真和心软,他亲自体会过。
只要他装出痛彻悔悟过的样子,谢松原应该是会……
想到这里,许石英的大脑剧烈一痛。有什么东西捅破了他的耳膜,像蛇一样,对于马上要钻入男人大脑深处这件事蠢蠢欲动。
温热的血汹涌流出耳道,老鼠不敢相信地看着谢松原:
青年的神情几乎和刚才毫无变化,如同俯视着一只卑贱的蝼蚁。
“你是不是觉得其他人都是傻子,所以只要随便痛哭流涕几下,就可以蒙混过关?”
谢松原说:“……总是翻来覆去的几句话,好像说多了自己也能当真。你可真是撒谎都不打草稿。”
话毕,蛇尾“噗嗤”一声,重重捅进去一整节。
老鼠大声惨叫,被“手铐”箍住的四只鼠爪中电一般拼命痉挛。冷汗一层接着一层落下,把他的毛发完全打湿。
“是不是还感到一头雾水?”谢松原笑了笑,从鼻腔间喷出薄薄的气音,擡起一只手,指指自己的脑袋。
“告诉你,我不只是想起来了。还记得上次你去找赵松,结果却被我撞见的那回吗?就在那一次,我读到了你的记忆。多亏你愚蠢的自投罗网,让我认识到了你这个人的真面目。”
谢松原说这番话时,许石英浑身都在发抖。仿佛全身上下最令他难以启齿的丑陋都暴露在了对方眼底,无所遁形。
是了,谢松原知道了一切,怎么还会像以往那样放过他,更何况自己已在他面前展露过杀心。
莫名的羞愤涌上心头,老鼠狠狠咬牙,下唇再次被他呆笨的鼠齿咬破。
他冷笑一声,道:“你终于要杀死我了。想不到,你这种圣人也会亲自动手。”
却见谢松原笑了一下。
“你想什么呢?我当然不会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死亡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种解脱,但这对我毫无意义,体面的离开也不适合你。”
“许研究员,你得活着受苦,才能稍许偿还你犯下的罪孽。”
谢松原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点怜悯,仿佛是告别一样的眼神,蹲在他身旁轻声道:“我最后再问一次。盛丽莎出事前,你扔下她跑走的那个瞬间,究竟在想什么?”
分明不是任何具有威胁性的话语,但就是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因为寒冷与恐惧,老鼠难以自主地哆嗦着,什么话都不说,就那样呆呆看他。
谢松原歪了歪头,颇为可惜道:“好吧,我知道了。去和他们见一面吧,”青年认真地说,“以后应该没机会了。”
话音刚落,老鼠的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脑后像是被人凭空攥住,掐捏在手里,许石英不受控制地痛叫一声,意识被迫让谢松原拖拽进深层脑域——
就像他试图对谢松原做的那样。
谢松原轻声道:“旅途愉快。”
*
许石英清楚地记得那天。
那场灾难被称为“基因污染暴动”,还有个通俗的说法,叫“末日降临”。
那一天,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无数颗污染源前后脚地爆发出了难以用数值计量的剧烈波动,这种波动横扫整个星球表面,使得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变故发生的时候,许石英正双手插兜,独自走过一段长廊。
基地内部专门用来测量放射性射线的感应报警装置忽然响了起来,不断重复着噪音般的聒噪警报声,并且越来越大,越发响亮,直至震耳欲聋的地步。
轰隆!
沉重闷响骤然爆发,走廊深处紧跟着辐射出一阵诡异的剧烈波动。
许石英分明感到有种强大的能量正呈水纹状扩散开来,在经过他的那一瞬,将男人狼狈地击倒在地。
许石英的身体腾空,再面朝下狠狠跌落。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拦腰砍了一刀,断成两截,那短短一秒的痛楚让他立刻汗如雨下,不到片刻就打湿了身上的衣服。
与此同时,无数面大大小小的玻璃沿着向外扩散的走廊逐一爆裂。
砰砰!砰砰!
许石英本以为那是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到的场景,不料有一天,居然也会交付现实。
千万银芒扬在空中,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
利刃“噗嗤”、“噗嗤”钻入肉中,挤出殷红的血。
“好痛啊……好痛!”他像只狗一样在地上翻滚嚎叫,然而一旦扭转身体,玻璃片只会扎得更深,许石英顿时全身僵硬,再也不敢动弹。
他就保持着这个佝偻的可笑姿势,僵在原地,期待能有人来救他。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股能量太强,把其他人都震晕了,许石英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视野中才出现一队步履匆匆的斯芬克斯巡逻队。
许石英欣喜若狂,简直要当场流下眼泪:“你们终于来了,快救我!”
那些人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有几人面露犹豫,似乎在纠结要不要拉这个已经变成刺猬的可怜虫一把。
他的同伴却催促道:“快点,这里不能久待,能量暴动据说还会维持很久……拿到污染源就回去交差!”
“那他……”
对方冷漠道:“你看他那样子,还活得了么?”
许石英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跨了过去。无论他怎么张大嘴巴,从嗓子眼中发出微弱的乞求,对方都没再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径直走进了走廊尽头的隔离室中。
许石英绝望地昏迷了过去。
迷糊中,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剧烈的打斗声响。
来自于人的惨叫、沉闷高频得不像人声的呼吸与嘶吼,甚至包括□□被击打至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脸上忽然感到某种温热的气息,许石英眼皮一颤,苏醒过来。
一只比人还高的巨型蟑螂站在他的面前,头部长着和刚才那巡逻队员一样的面孔,躯干皆被甲化,细长带刚毛的附肢还在捧着一只不知从谁身上咬下的断肢,而许石英刚刚感受到的温热触感,就是这只死人的手正在触碰他的面颊!
“别吃我!”在极度的惊恐中,许石英甚至忘记了疼痛,手忙脚乱地向后乱爬。
视线瞥到半开的隔离室大门,许石英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经过。这些人想取走珍贵的污染源,可是污染源所释放出的放射性能量太强,加速了这些就在隔离室附近的虫子的变异进化。
“……不要!”蟑螂人朝他扑来的一刹那,许石英猛然伸手挡住了脸。
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怪物反倒忽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掀飞出去,砰!——
重重砸在一旁的空地上。
那里本应有着一扇整面的玻璃窗,此刻碎得只有最底下的部分还依旧竖立残存。
蟑螂人的肉身刚好就扎在那陡峭山峰般起伏的玻璃利刃上,高瘦的人影从旁走来,防止蟑螂人再次起飞袭击人类,一脚踩上它的身体,让利刃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胸口。
蟑螂人挣扎着蹬了几下腿,动作渐渐微弱。
“……谢松原?”许石英诧异叫出了声。
他想过会有第二波人过来,却没想到会是谢松原。
对方的状态看上去比他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被关在房间里哪儿都不能去,当然不会像他这样体无完肤……
想到这里,许石英的心中又紧接着冒出了恨。但他不敢把这种阴暗的想法表现出来,毕竟谢松原是他唯一能抓在手边的救命稻草。
“谢松原,是我啊,我,我是许石英。”他的眼中迸发出光芒,几乎在对方转过身来的瞬间伸出双手,抓住对方的脚腕。
“救救我,我还想活着,他们都被怪物吃掉了,如果你也把我丢在这里,我一定会死的!求你看在往日的同窗情谊上帮帮我……”
谢松原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回腿——却没抽开。
他盯着地上那个皮开肉绽、插满了玻璃碴的血人看了好几秒,直到听见声音,才意识到这人是谁:“……许研究员?”
他低头,又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脚腕:“你先放开,这样我没法给你检查身体。”
谢松原毕竟不是斯芬克斯那群人,许石英这样低声下气地示弱,他还真没法做到无视离开。
青年半蹲下身,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深度。许石英虚弱得出气微弱,胸膛似海绵般起伏,忽而“咕涌”一声,从口中喷出大口鲜血。
“我这是……怎么了?”许石英呆住了。他知道自己的外伤不轻,几乎被玻璃碎片扎得体无完肤,但身体内部又怎么会……
谢松原用一种莫名的眼光看着他,像是有点怜悯,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你的身体太脆弱了,根本承载不了污染能量。内脏受损,这是唯一的解释。”
承载不了,内脏受损。这两个词来回在许石英脑袋里倒腾,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谢松原没有多说,低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注射剂,扎进许石英手上勉强还算完好的空隙。
“我来的路上看到斯芬克斯在组织人员撤离,你休息一下,赶紧离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取玻璃碎片。还有,”谢松原顿了顿,“不要触碰高压线,这是我最真诚的劝告。”
说完,谢松原扔下针筒,起身走向隔离室。
……原来他也想拿走污染源。许石英想。
他在背后紧紧盯着谢松原的背影,忽然一咬牙,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追在后面。
谢松原正打开装着污染源的隔离装置——尽管到了后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隔离室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装饰品。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谢松原只是微微偏了偏头。
许石英强忍不适道:“你要带走它?”
对方不置可否:“污染源的存在非常危险,不适合靠近人群。”
许石英没有说话,眼神冰冷如刀。
这人的禁令还没完全解除,分明是趁着基地大乱,偷偷跑出来的。对方第一时间就赶来隔离室,口袋里居然还准备了血清,也足以证明他居心不轨,早有打算。
许石英表情阴冷地瞪着谢松原的后背,浑然不觉,自己的眼神和胃口大开的蟑螂人一模一样。
现在的自己和对方实力差距悬殊,一旦动起手来,肯定不是谢松原的对手。
虽说谢松原就算带着污染源离开,后边也八成会被斯芬克斯截住,可被斯芬克斯抢走,又和将污染源拱手送人有什么区别?!
他的目光紧张又匆忙地横扫了一遍隔离室,最后,停在一旁操作台上。
“砰!”
许石英的手中高高举起重物,狠狠砸在谢松原的头顶!
一个刚刚还被玻璃碴扎到全身都是血眼的家伙,居然在这时迸发出了令人惊奇的可怕力量。
谢松原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地滑坐在地,额角涌出鲜血。
血稍许流进眼睛,谢松原闭着单眼,眼睫因为挣扎而颤动,显然没有想到,看起来一向胆小懦弱的许石英也会做这种事。
阵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让谢松经过能量冲击的大脑更加胀痛。他尽量平稳气息,说:“你处理不好它的,许石英,你会后悔。”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污染源骨碌着从青年手里滚落,滑出去半米远,立刻被许石英弯腰捡起。
这分明是颗还在不断散发着汹涌能量的能源石,触碰到它的一瞬间,许石英便感受到一股欲将他向外弹开的巨力——还有,几乎将他表皮烫化的高温。
许石英当场发出尖叫。哪怕用衣服将污染源包裹起来,那慑人的热气依旧不断扑打在他脸上。
他开始头晕目眩,仿佛回到仅只是被能量波扫中就痛不欲生的时刻,却依旧不肯放手。他抱着污染源,就好像手握着天大的权力。
许石英脸色煞白地咬咬牙,不敢多看谢松原的眼神,踉跄着冲出门外,小心又厌恶地绕过那几个已经死去的变异昆虫与人类尸体。
突然间,他像看到了什么,身形僵在原地。
正前方的走廊上,竟然站满了闯进基地内部的变异生物!
对于许石英来说,那是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没有之一。
短短半小时的功夫,坐落在云城郊区的生物基地就被来自自然的力量无情吞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直观地意识到,原来区区虫蚁也能轻易地杀死人类;原来从墙缝中生长出野草也能在须臾间撑开水泥城墙,无孔不入地入侵人类世界。
这座斥巨资近二十亿构建搭成的辉煌建筑,象征着文明与科学的最后一道防线,前一天还整洁如新,下一刻就沦为充斥着杀戮与血腥的废土。
那一天,末日危机在整个星球表面爆发,城市文明百孔千疮,人类不得不回归原始社会,上下求索,与野兽搏斗求生。而安放着污染源的云城基地,则因为辐射最强,遭受了最大重创。
无数生灵循着污染源美妙的气味闯入已经被生机勃勃的爬山虎攻占门窗入口的基地建筑——
就像蝗虫过境。
它们很快就发现携带着污染源的许石英,并对他展开了追杀。
许石英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谢松原说他“处理不了”这个东西。
绝望中,污染源被匆匆甩到一边,许石英打开就近的实验室便冲进去,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关门反锁,任由外边的怪物砰砰撞着房门。
许石英浑身脱力,慢慢滑落在地上。
但紧接着,他就又像屁股着火一样,猛然从冰凉的地面弹跳起来。
实验室里有人!
不,那不是人,而是……一只巨大的变异小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