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1/2）
第七十二章
夏天很快过去。
十月，又是山茶花开放的季节。
千津市区一小区低层里，方凌趴在床上翻看手里的大号笔记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是打印的文稿和手写笔记，各色笔迹，勾画连线，整个页面看上去稍显凌乱。
不过方凌是很清楚其中逻辑的。
他握着铅笔头，晃着脚丫，在这里点一点，那里画一下，时不时皱眉深思。
这笔记本上是他记录的，五个月以来同事向他汇报的特殊档案案例，案例中穿书者皆第二次打开了回去的门。起初，由于每个案例中的穿书者采取的行动都大不相同，没什么共通之处，因此方凌几乎以为是穿书者随机触发了什么条件，因此才稀里糊涂地回去了。
但慢慢地，随着案例的不断累积，方凌逐渐琢磨出了一点规律。加上前几日同事好友又发现了一例，告诉了方凌，方凌一验证，心里的想法逐步清晰，有拨云见日之感。
他食指按住本子，将想法写在最新的一页。
“呜呜哼……”旁边忽然突然传来小婴儿哼哼唧唧，即将放声啼哭的动静，方凌把铅笔一甩，跳下床，伸着脑袋瞅婴儿床。
婴儿床里躺着一个圆脸蛋的小娃娃，三个月大，皮肤白中透粉，奶油一般，最醒目的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深黑色瞳仁，滴溜溜转动时如黑葡萄一般。
“哎呀，”方凌戳戳小娃娃的脸，“你醒啦？”
小娃娃黑亮亮的眼睛望着他，收了点声儿，“咿咿呀呀”起来，方凌歪着脑袋给他扮了两张鬼脸，小娃娃“哇哇”叫起来，方凌点了点他小小鼻尖，看他也不哭不闹的，就又跑到床上去看自己的笔记本。
“呜哇——”
婴儿床里顿时爆发出一记响亮的啼哭，吓得方凌赶忙跑过去把小孩儿抱在怀里，检查了一下，也没有什么事。
“怎么啦？”方凌抱着个白嫩嫩的小娃娃走来走去地哄，“怎么这么伤心啊？”鼻尖蹭到娃娃娇嫩的脸蛋上，忍不住多吸了两口，好香好香。
那小娃娃贴在他脸侧，突然张口去啃他的脸，小孩儿没长牙，就一点牙龈，糊了方凌一脸口水。
“小方，不可以吃妈妈的脸！”
是的，他给这个小男娃娃起名叫“小方”，因为自己姓“方”，所以小娃娃就叫小方喽。不过也是宝宝、宝贝、娃娃地乱叫一气。
方凌说着蹭蹭小娃娃的脸蛋，把口水也蹭到他脸上去了，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时候，视频通话的声音响起，方凌抱着个哭啼啼的小娃娃去拿手机。
“叔叔来电话啦。”方凌对小娃娃说，接通电话，林霖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看到方凌怀里的小宝宝时，声音自动上升十个音调：“哎呦宝宝怎么哭啦？”
“叔叔问你怎么哭了，你跟他说说吧。”方凌把手机怼到小娃娃脸上，小娃娃把脸扭过去，哭得更伤心了，方凌哈哈大笑起来，跟林霖汇报了一下情况。
进入过Lot集团总部的经历，给林霖的工作履历添了浓眉重彩的一笔，因此他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一份朝九晚五加双休的工作，这会儿快到晚上的饭点儿，正在逛超市准备晚饭呢，习惯性给方凌打个电话，问问宝宝怎么样了。
“是不是饿了？你喂喂他。”林霖道。
方凌算了算时间，好像还真是。
挂掉电话，方凌扒开自己的领口朝下看了看，红肿的一点点，遗憾对小娃娃道：“今晚只能喝奶粉了，宝宝。”抱着小孩儿去冲奶粉。
刚喂上，小孩儿咕嘟咕嘟喝得俩黑葡萄大眼忽闪忽闪，迷迷瞪瞪要睡着了，方凌亲亲他额头，这时候大门响了，方凌趴在猫眼上瞅了瞅，开了门。
门外站着快递员，递给他一封信件。
方凌从小婴儿嘴里轻轻拿掉奶瓶，把小孩儿举高些，让他贴着趴在自己肩膀上，坐进沙发里一下一下拍着小婴儿后背，同时拆开那封信件。
里头是一张婚礼请柬，还有几张机票、房卡和各种邀请函。
方凌刚拿起来看了个囫囵，那边电话就打来了。白思略有些激动地道：“请柬收到了吗，方凌？”方凌把嘴唇从宝宝香软软的脸上移开，答说：“收到啦。这个月月末？这么快。”
“嗯。”白思恳切地说，“你是我的朋友，一定要来啊。”
地点是在南半球的一个风光秀丽的小岛上，有点远了。白思怕他不来，说：“我都安排好了，你们下飞机就有人接，对对，带着你那个小助理，你们一块来玩。”
他结婚，即使不是为了现阶段的任务，方凌肯定也是要去的，答应了。白思又问了他一些近况，这有些不太好说，方凌打了个马虎眼就过去了。
晚上，林霖过来了，吃了晚饭后，林霖迫不及待地去逗小娃娃，方凌便出门去了电话亭。
“所有的书中世界其实是由各个人物的信念构成，”方凌歪脑袋夹着电话，一页页地翻自己的笔记本，“而想要从这个世界撕开一条裂缝，必须要打破信念。”
同事连连称是，“这个我们近来我们也发现了。”
方凌继续说：“而构成这个故事世界最主要的就是主角的信念。”同事思考片刻，说：“这个结论想必你也代入此前的案例验证过了，”方凌的脑子是很活络的，思绪甚至说有些跳跃，是十分聪明的那类人，若是出现差错，断不会跟他汇报。
“但我觉得你需要注意一个事，方凌，”同事沉吟，方凌问：“什么？”
“你发现没有，所有的记录里，主角都是做了具体的事，最后才让门开启，”事实上，这也是他们之所以这么晚才发现规律的原因，“所以会不会这就反应了另一条规律：所谓的信念崩塌是精神上的。这种存在于思想层面的东西转换改变，系统是检测不到的，需要穿书者去外化为具体的事件，或者具体的东西。”
方凌觉得很有道理，案例中确实没有一例事主角只是达到了“思想层面”，门就开启了的。
“也就是需要一个具体的时间锚点。”他说。
“对，”同事道，“你要结合你那个世界的主角，去把这个结论具体化。”
主角。
回家的车上，方凌在玻璃窗上歪歪扭扭地划下“主角”这两个字。
他的苦肉计还算管用，这五个月以来，祁越履行承诺，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没有联系，连从前那些暗地里的监视都统统撤走了，让他过了半年的安生日子。
只是，好像从来都绕不开，越是想逃离，越是被一股莫名引力吸在一处。
为了离开，他现在需要缓和跟祁越的关系。
*
起初，他只是假装打错了电话，而电话那边没有纠缠，语气平静。
这让方凌心绪安稳下来，多了些胆量去拨通第二次。这一次，说不清几分真几分假，两人绝口不提从前之事，只是说了几句家常、问候的话，像朋友那般自持。
电话那边的男人似乎从那种情热中稍稍冷静下来。不见方凌，他的大脑才能够理智地思考，而不是全凭本能和直觉。
——他的本能和直觉从来都只会让方凌离他越来越远。
这天，方凌抱着小方在小区旁边的公园里散步，沿着湖边慢悠悠地晃，吹宝宝黑色的鬈曲睫毛，把怀里的小娃娃逗得嘎嘎傻笑。玩了没一会儿，他算算时间，很不情愿地意识到，又该联络一下感情了。
于是给祁越打了个电话，随意地说了几句。
祁越多是听他说话，而自己很少开口。
小方好奇且迫切地抓住方凌手里的手机，呜呜呀呀，要用自己沾满口水的嘴巴去辨识一下这是个什么东西，方凌“哎呦”一声，手空不出来，只好拿脸去推小朋友，嘴里念叨着：“去、去。”
祁越像是听到了电话那边有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问了一句，方凌道：“是公园里的小朋友啊。”
小方抱着方凌的脸蛋啃了啃，终于满足了。方凌把口水蹭在宝宝的口水巾上，问他：“宝宝你叫什么啊？”
小方：“啊啊……”
方凌偷笑，又问：“你好可爱，你妈妈呢？”
小方：“啊啊……”
方凌：“宝宝有没有名字呢？”
小方：“呀呀啊啊……”
方凌噗嗤笑出来，电话那边也传来一声轻笑。这时候林霖来了，叫了声“宝宝”，本意是叫小方，但方凌习惯性替小方应了。
于是电话那边有些疑惑道：“他叫你‘宝宝’？”方凌道：“是叫小孩儿。”电话那边沉默下来。最后电话挂断之际，祁越道：“有封信在邮递箱里。”
顿了顿，说：“不拿也可以。”方凌一挑眉，心道真是个怪人。
回去时顺道拿了，烫金的信封，鲜红的火漆，里头约莫有两三张纸。方凌本以为会是一些令自己心生厌烦的字句，并不打算细看，结果回到家打开来，却是很有分寸的内容，只是泛泛地讲执笔人最近看过的电影和书籍，没有那些不论是歉意、撮哄之类的推心置腹之谈。
方凌读完，把东西丢在垃圾桶里，呆坐了一会儿，哄小方睡觉去了。
*
转眼已是十月末，白思婚礼的日子。
方凌和林霖带着个喝奶的小娃娃坐上飞机，飞机在一座被蔚蓝海水包裹的小岛上降落，正如白思所说，下机即有等候已久的轿车来接，一路直奔小岛中心区最高的那幢建筑物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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