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2/2）
楚轻枝一步一步踏入深海，海水没过她的小腿、腰部，胸膛，脖颈……
有人踏进无妄海，问心碑猝然亮起，天空上方沉寂的锁链轰轰作响，可怖的威压朝众人轰然砸下。
原本平静的海水忽然沸腾了起来，蛰伏在下方的妖魔大军睁开了眼，张着血淋淋的巨齿仰头看着上方的美味。
他们都闻到了。
是那股香气，让魔为之发狂的血香。
天空不知何时作起了雷声，一堆乌云遮住了海面，阴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小雨，雨势逐渐变大，粘稠得发黑的雨水滴落在海水中，随即海面便被一只血红巨手给翻了过来。
最高空之上，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他们傻眼，惊惧，愣愣地看着。
楚轻枝也看到了，就算系统不在，她也猜到了这是什么。
就在刚才，她沉入海中，透过黑沉的海水看到了下方堆积的皑皑白骨，它们或畸形，或古怪……从白骨的形状和结构上她判断出了它们身份。
它们都是此前从各派逃出去的妖魔，虽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毫无疑问它们之中成长出了一只极其强大的魔，那只魔以同类为食，吞噬它们强大自身，现在的修为已经堪比一个化神期的修士。
轰轰轰——
血红巨手探出了海面，随即一只长着六只眼睛，八双手的丑陋怪物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戚长厌自一道黑雾后闪现，他看着这头丑陋的怪物，心里的不安迅速扩大。
楚轻枝此刻就站在它的身前，默默注视着它。
“你是谁？”她问。
怪物盯着楚轻枝，眼中垂涎之色看得人生理不适，就在楚轻枝以为它不会说话的时候，它开口了。
“我是魔尊。”
“魔尊？自封的？”楚轻枝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古怪地看了眼上空的戚长厌。
欸，你的名号被人夺走了！
戚长厌秒懂。
他皱了皱眉，不明白她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楚轻枝收回目光，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行，魔尊就魔尊。”
正巧三个关键任务中有一个是她作为三界第一美人陪着魔尊去死的。
本来她还在想怎么搞才能完成这个任务，现在这家伙一出现，正巧了不是？
楚轻枝伸手，天霜剑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嗡鸣不断。
她现在心情不好，也顺便……斩个魔尊！
六眼魔尊感受到了楚轻枝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顿时张嘴吐出了一口魔气。可魔气还没接触到她，就被她身前的剑光挡下。
她身上一股磅礴的灵气冲撞开来，天霜剑发出了尖利的啸声，在她周身划下了剑气屏障。海面上开出了一朵朵幽蓝色的莲花，而她的一只瞳孔一瞬间变成黑红色的，周身的莲花也变了色，一半红得发黑，一半幽蓝澄澈。
楚轻枝踏出了海面，走向六眼魔尊，她脚下步步生莲，气势也随之节节拔高。
谁都看得出来她眼底的疯狂，她对六眼魔尊生出了杀心。
紫阳道人等人见状，顿时大喜。
要知道若是楚轻枝能在死前把六眼魔族斩杀，那对他们来说可是件极大的好事。
戚长厌的脸色却变了。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楚轻枝的脸色惨白，几乎毫无血色，而她的脚下，每一朵的莲花上都沾上了鲜血，受血香的吸引，海底的心魔几乎疯狂地啃食着海面上的莲花。
早在她踏入海水中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身躯就被涌上来的万魔噬咬。她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戚长厌阴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天道结界挡下。
是的，天道设下了结界。
无数条锁链落下，环抱住无妄海，宛如一道铜墙铁壁。
天道怜悯鲛人一族，所以允许心魔报复，但仅限于无妄海范围内，但天道同时又是公正的，在心魔发狂的时候，天道终于释放了他的善心，将所有心魔都桎梏在了结界内，避免它们祸害人间。
可现在却变成了一道救人的阻碍。
不过，也正是为了挡住他们，锁链没有攻击她。
戚长厌双眼赤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下方那道人影。
“砰——”
“刺啦——”
楚轻枝迎风而立，一只手臂无力的垂下，她面不改色地按住手臂，咔嚓一声安好。
六眼魔尊骇然地看着她，可空气中漂浮的淡淡血腥味却诱惑着它不断朝楚轻枝靠近。
楚轻枝看着被血腥味控制的六眼魔尊，淡淡扯了扯嘴角。
有的时候她还要感激这一身麻烦的血，靠着它，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对方下一招要往哪里攻击。
就比如现在——
“嗤——”
她一剑刺入六眼魔尊的一只巨眼，它痛得发出嚎叫，爆发出巨大的魔气。
楚轻枝被震飞，咳出了一口血，但她的表情是愉悦的，甚至可以说是畅快的！
六眼魔尊最重要的就是它的六只眼，现在被楚轻枝戳瞎一只，它恨不得立马把她给杀了。
冰冷的瞳孔竖起，楚轻枝觉察到危险，立马闪身，但对方不打算和她玩猫抓耗子的游戏，直接吐出了一口魔气，无差别在海面上肆虐。
楚轻枝的道袍被沾上了丁点魔气，立马就烧了起来。
她迅速脱下，持剑划出一道冰冷的剑芒。
雨水落到天霜剑的身上，迅速凝结成冰雪，她身上的道袍已经焚毁，露出了伤痕累累的手臂和几乎被啃噬得露出白骨的脚踝。
一定很痛吧。
戚长厌想。
楚轻枝却好像失去了痛觉一样，她一身单薄的衣衫，猎猎的冷风吹动着她的长发，一束束的血水顺着她的发梢落下，被蜂拥的心魔吞噬殆尽。
海底的心魔吞下了楚轻枝的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神迹一样。
心魔的体内爆发出了灼热的金光，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后，心魔灰飞烟灭，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原来，传说是真的。
见状，紫阳道人等人的眼神变得更加灼热，恨不得立马把楚轻枝的血抽干以祭心魔。
可这个念头出来的下一秒，他们就感觉到了一道极其阴冷的视线。
戚长厌冷冷地盯着他们，眼神毛骨悚然。
杀了他们。
两个心魔都伏在他耳边说着一样的话。
此刻，两个水火不容的心魔的想法达成了一致，看紫阳道人等人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紫阳道人等人被盯得汗毛直竖，可戚长厌收起了杀气十足的目光，魔气汇于掌心，握拳狠狠朝结界上轰去。
“嗡——”
结界坚如磐石，只发出了一声嗡鸣。
楚轻枝和六眼魔尊打了不下百招，又一次被轰飞站起来，她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六眼魔尊比好不到哪里去，半边身体被撕裂，血淋淋的挂在身上，六只眼睛被她戳瞎了五只，只剩下最后一只眼睛在转。
她不要命的打法震慑到了六眼魔尊，它嘶哑道：“不……打……了。”
楚轻枝摇了摇头，她可没那么多时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她淡淡一笑，如冰雪融化，格外夺目。
六眼魔尊嘶吼一声，操控着全部魔气攻击楚轻枝。
它全身上下变得如岩浆般滚烫，躯体膨胀的像一座山，它发出临死前的反扑，想要和她同归于尽。
它来到了眼前，她却没有任何动作，六眼魔尊顿时一喜。
“楚轻枝——”
戚长厌眼神惊惧，大喊。
楚轻枝闭上了眼，低低地笑，天霜剑迸发出一股强大的灵气，反哺入楚轻枝的体内，而就在这一刻她体内像是有一道封印破开了，修为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
化神初期、化神中期……化神后期。
这些年她是没有好好修炼，但不代表她的修为止步不前。
为了方便做任务，她苦苦压制修为不突破，但实则早就突破到了化神中期。
如今，她催动全身灵力，燃烧精血，硬生生将修为推到了化神后期。
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也够了。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剑气和魔气相撞，黑红色的血雾浩荡一声地炸裂开来。
“咳咳……”
楚轻枝刚咳出一口血，整个人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从空中坠落。
她缓缓闭上眼，迎接冰冷的海水。
“……师尊。”
意外的是，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睁开眼，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徒弟闯进来找死，谁知睁眼就看到了惨白着一张脸的裴云溯。
楚轻枝：“……”
他怎么看着比她还像是个死人？
海水被六眼魔尊的血染红，裴云溯抱着楚轻枝坐在一个黑色的莲台上，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楚轻枝，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放。
她浑身是伤，像是一碰就会碎掉。
他想给她疗伤，可他浑身都是魔气，连给她疗伤都做不到。
楚轻枝有些累，靠在裴云溯怀里，不住喘息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渡劫云，它也含有天道之力，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结界没有拦我。”
裴云溯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好像入魔没有给他造成任何的影响，他还是那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小裴。
“心魔劫……破了吗？”
楚轻枝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但失望的是，裴云溯摇了摇头。
“没有，但我已经找到的办法去破解它。”
楚轻枝闻言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你把心魔交给我，我的血可以消灭它。”
裴云溯没说话，他直愣愣地看着她，眼神格外的难过。
这种难过通过眼神传递给了楚轻枝，她抿了抿唇，也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裴云溯别开眼看了眼四周，道：“师尊，我带你走。”
楚轻枝张了张嘴，想说她不能走，也走不了。
她还没开口，就听到紫阳道人发出了讨人厌的声音。
“楚轻枝，难道你要违背誓言吗？”
急什么急？
急急国王都没你急！
楚轻枝气血上涌，还没怼出去就咳出了一口血。裴云溯看着衣襟上的血渍，眼神变得极其恍惚。
“我没事啊。”
“别担心……”
“但就像是那老头说的，我发了誓，走不了的。”
楚轻枝她现在吐血都吐习惯了。
没事，吐吐更健康。
她很会安慰自己。
裴云溯张了张嘴，全身发抖：“师尊你……会……”死吗？
最后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此前一直被关在魔宫的地牢里，后来被被楚轻枝救出来藏在了浮风崖上破心魔劫，所以不知道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不知道楚轻枝如今的处境有多艰难。
他以为自己没有来晚，可实际上他迟到太久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他要突破了？
“杀了他！他是魔修！杀了他！”
紫阳道人还在哔哔。
楚轻枝不耐烦道：“杀不了，你没看到我快不行了吗？你这么想杀他怎么不自己下来？”
一通怼，紫阳道人闭麦。
世界都安静了。
楚轻枝感觉到力量在流逝，她推了推裴云溯，轻声道：“放我下去吧，早点结束痛苦也挺好。”
她这话一出，一滴温热的液体就落到了她的脸上。
她愣了愣，擡头看去，可絮雨绵绵，她有些看不清。
裴云溯收紧双臂，将楚轻枝抱入怀中，他垂首俯身，将脸埋入她的脖颈。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动作，却一点都不美好，反倒像是个噩梦。
他感觉到楚轻枝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她就放松了下来，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反过来安慰他，“多大的人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知道她只是单纯的在安慰他，或许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才放纵了他的行为。
而他借着这股放纵，轻声道：
“师尊，其实……弟子心悦你很久了。”
楚轻枝惊讶地看着他，他本以为会从她的眼里看到厌恶和冰冷，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接受了他所有的卑劣。
“裴云溯，我不值得你喜欢，你配得上更好的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害他，半天才干巴巴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裴云溯闻言摇了摇头。
没有人会比师尊对他更好了。
楚轻枝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裴云溯身上一股磅礴的魔气四散开来，她往海面上一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海面上竟然开满了黑色的莲花，黑色的藤蔓向下延伸，撕扯着海底的心魔。
“没用的……你杀不了它们，只会白白浪费力气。”
她让裴云溯住手，可他不但没有停止，还任由心魔侵入体内，不过转瞬，他的双眼就被红色覆盖，心魔占据了他的身躯，一张冰冷的脸，抽出了七杀剑，朝着海底的心魔而去。
魔气再度翻涌，可一丝一毫也没伤到楚轻枝，她看着被心魔所控的裴云溯，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了什么。
裴云溯杀了不知道有多少心魔，七杀剑上怨气森然，在此时它好像一柄开锋的利刃，终于展现出了一柄凶剑的真正威力。
七杀剑本就是凭借怨气而生，心魔对它来说是大补的补药。
“啊——啊啊啊——”
心魔被吸入七杀剑中，裴云溯将掌心覆于剑上，运转丹田的元婴，心魔竟然被他尽数吸收进体内。
“裴云溯！你在做什么！”
楚轻枝大喝出声，心头如杂乱的线团一样。
他为什么这么做？
谁教他这么做的？
裴云溯没有理她，他擡起微微漠然的眼眸，坠入了海中。
楚轻枝脑海一片空白，就在她要跳下去的时候，系统的电子机械音又响了。
“剧情偏离10%，剧本完成度95%……96%……97%……”
楚轻枝脑中阵痛，好像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她冷静下来后，擡起涣散的眼眸，就看见魔气森森的裴云溯。
他的身后全都是心魔，被他禁锢在体内的心魔在疯狂撕咬他的身体，可他像是毫无所觉，走到了她的身前。
“杀了我。”
“师尊，请你杀了我。”
他拾起了天霜剑，双手奉于她的身前。
楚轻枝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心魔真的杀不死吗？
所有人都觉得只有献祭她才能杀死所有心魔，只因对于心魔来说，她的血就像是鸩毒，香甜但有剧毒。可除了献祭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的。
其实是有的。
心魔劫，渡劫雷。
对于心魔来说，它们还惧怕渡劫雷。
若有一人能将所有心魔受于己身，再引渡劫雷斩杀，心魔便会灰飞烟灭。
可想要做到这件事，那人必须满足三个条件。
一是身怀容纳一切魔气和灵气的无垢剑体，二是即将突破化神期，三是有强大的意志力，不会被心魔所控。
裴云溯恰好就满足了所有条件。
而他现在要求楚轻枝杀了他。
事情已没了转圜的余地。
这一刻，她格外的冷静，海风猎猎，吹得她衣袂翩飞，她深呼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灵气引雷入剑。
风一白等人刚摆脱掉各宗围堵的弟子赶过来，就看到楚轻枝提剑刺入了裴云溯的丹田。
“噗嗤——”
“啊啊啊——”
血滴答滴答落下，汹涌的雷电将他的丹田撕裂开来，同时心魔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声，逐渐湮灭在天霜剑下。
雨越下越大了，雨水落到黑色的莲花上，一瞬间尽数枯萎。
“剧情偏离10%，剧本完成度97%……98%……”
就差最后一步了，可小裴要死了，她该怎么做？
楚轻枝抵着裴云溯的额，死死咬着牙才不至于呜咽出声。
天边传来一声啸声，半边天空都被染红了，一道火红色的光撞在结界上，发出了巨大的轰然声。
谢瑭双眼赤红，这一副疯狂的模样，是为了谁？
楚轻枝往后看了一眼，谢瑭看到这一眼，差点肝胆俱碎。
他无法形容那个眼神，像是在表达歉意，又像是一种释然。
“师尊——”
楚轻枝站了起来，脸上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她擡手以心头血在周身画下一个繁复的阵法。
戚长厌看见，脸色陡然一白。
那是……
最后一笔落下，阵法亮起，血光将楚轻枝和裴云溯二人笼罩住，而她在阵法升起的那一刻，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她的全身，她竟是硬生生抽出了自己的灵根。
天灵根，它的颜色是那样雪白，那样剔透。她和裴云溯所练功法同源同根，若这个世上有人能承受她的灵根，那个人只会是他。
她小心地将灵根安到裴云溯体内，她忍着痛，运转大道无情剑诀。
她的睫羽上沾满了水汽，沉甸甸的，眼前一片花白，随时都要倒下。
可她没有，阵法燃烧了她所有的修为和生机，为他灵根重塑提供了一个温床，此后裴云溯将会拥有她所有的修为，继承她的一切。
他不会变成魔修了，会成为继她之后三界内最厉害的化神期修士。
“剧情偏离0%，剧本完成度98%……99%……100%。”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她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果然……
她闭上了眼，下坠的过程中，她好像看到了谢瑭冲入了无妄海，不顾血淋淋的狐貍尾巴，踉跄着朝她跑去。
“师尊——”
谢瑭泣声，眼中悔恨交加。
他来迟了。
又迟了吗？
他捧着碎裂的天霜剑，生生呕出了一口血，面色竟如死了一般青白灰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