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2）
第85章
天衍剑宗, 后山瀑布。
风一白双膝跪地，双眼微微擡起，不消多时, 只见百米高的瀑布逆流而上，白茫茫的一片后，一个身影慢慢显现。
“弟子风一白见过师尊。”风一白恭敬地收回视线。
泽玉背对着他，听到声音偏了偏脸, 他的表情极淡，鸦青色的长袖滑过桌角，一边沏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话。
“何事？”
风一白见泽玉这般冷淡却不觉得奇怪，事实上师尊与他们这些弟子一向不亲近，他对楚轻枝那般关切的态度才让人觉得奇怪。
“师尊，无妄海……”
“无妄海一事本尊已知晓。”
风一白才说了个开头就被打断，他神情微顿, 有些讶然和恍惚。
泽玉倒了一杯茶，却没打算喝，他拂袖又倒了一杯，推到了对面。
老实说, 这副画面看着十分的诡异，就好像他的对面还坐着另一个人一样。
风一白有时觉得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而且现在也不是他想个问题的时候。他冷静下来，继续道：“师尊，小师妹的身世……”
他说了许久, 把各派是如何给宗门施压的，楚轻枝又是如何下落不明, 裴云溯或许被魔尊带走……这一桩桩一件件，说到最后, 他哑着嗓子：
“师尊……弟子该怎么做？”
理智上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但情感上他真的想把外面的那些人都大卸八块了。
可他不行。
他是一宗掌门，不能任性妄为。
但他什么都不做，心上的愧疚就会无穷无尽的朝他的理智碾压而来，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他这么的弱小。
连保护一个人都做不到。
“你可知他们为何要小六的命？”温和浅淡的声音慢慢地传出，带着某种特殊的旋律，点破真相：“她是归墟一族的‘圣童’，那你可知‘圣童’一词对从何而来？又是为谁所创？”
水汽袅袅，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雾气，泽玉的神情显得有些虚幻。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为了……死去。”
风一白愣在原地，错愕在他是眼睛里浮现。
怎，怎么可能？
假的吧？
师尊一定是在说笑！
他想这么告诉自己，但事实上他的心有些发冷，尤其是当他对上那双好似看透了一切的眼眸，他脑中的弦突然崩断，心脏开始不断下坠。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泽玉缓慢地看了一眼风一白，眼底是无边的冷漠。
与此同时，天边轰然一声，不知从哪里来的汹涌魔气朝着一个方向倒灌而去，巨大的能量在上空肆虐、聚集，狂风刮过，浩浩汤汤地似乎要把一切都摧毁。
那是……
泽玉微怔。
“化神期的魔修……那是……浮风崖！”
风一白猛然反应过来，他顾不得是哪位魔修在渡劫，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小师妹回来了。
轻鸾剑尊回宗的消息迅速在三界传开，同时她身边疑似带了一个即将突破化神期的魔修的消息也散了出去。
风一白和其他几位长老赶到浮风崖的时候，楚轻枝正站在那棵歪脖子树下拭剑，听到动静声，她转过了身。
“小师妹。”
楚轻枝点头：“师兄，师姐，好久不见。”
她一说话，温三的眼睛就红了，她冲上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道：“你还知道回来？”
楚轻枝笑了笑，略显无奈道：“这不是……出了太多事了。”
要不要回宗门？其实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
在妖王看来她为求自保最好就是不要回宗门，可如果她不回，各派就会不断向宗门施压。
风一白是个好师兄，他或许不会为了宗门出卖她，但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宗门因为她覆灭。
师兄师姐们对她很好，芳渠他们也是很优秀的下一辈，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不该毁在那些人渣手里。
所以她回来了。
温三端详着楚轻枝的脸，发现她的面色有些苍白，顿时联想到了她在无妄海受的伤，紧张道：“你伤得严不严重？我看看。”
“等一会儿吧，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楚轻枝意有所指。
他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竹屋，只见竹屋上方魔气盘绕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青紫色的雷电不断闪现，时不时鞭笞着地面，所到之处，一片毁灭。
“那是……”众人哑然。
楚轻枝接话，没什么好隐瞒的。
“里面的是小裴。”
“他幼年时被种下魔种，问心碑牵引出了他的心魔，后来……等我赶到魔域救出他时，他就已经这样了。”
她表情看似轻松，但任谁都知道他们这一路走来一定很艰难。
风一白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知道裴云溯无辜，但就怕——
一瞬间他想了许多，最后眼底归于一片平静。
“小师妹，你安心地守着小裴。”他摸了摸楚轻枝的头顶，“好好休息，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楚轻枝愣了愣，没说话。
她知道这是风一白给她的承诺，但这个承诺太重了，重到她无法承受。
不仅是风一白，其他的师兄师姐也像是没事人一样和她打趣了几句。
“小师妹，你可算是把面纱给摘了。摘了多好！早该摘了！”
“嗑瓜子不？师姐那刚炒了一批新的，倍儿香。”
“这是师兄刚想出来的法阵，给你看……还有，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小时候偷学我阵法的人是你吧。”
和楚轻枝说了几句体己话，又给她留下了一堆疗伤用的丹药，他们才依依不舍地下山了。
“宿主，你不开心。”
系统的声音又变了回来，它静静地呆在楚轻枝识海内看着那标红的剧情进度，眼神有些发愣。
发生什么了？
它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楚轻枝坐在树下，把瓶瓶罐罐都打开，往嘴里塞丹药。
“都要死了，我怎么开心的起来。”
系统小声道：“……又不是真死了。”
楚轻枝呵呵一笑，眼神瞥向了一旁，道：“这雷要劈多久？”
系统：“十天……十五天？”它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清楚，得看小裴什么时候能突破心魔劫。”
楚轻枝惆怅道：“我就怕小裴撑不下去。”
“唉。”
系统沉沉叹气，它本来还想说“男主是不会挂的”，但想到崩的不能再崩的剧情，它说不出口了。
谁知道呢？
男主都喜欢上大反派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系统也好惆怅，于是在楚轻枝磕完药后，一人一统一起开始在树下磕瓜子。
入夜，楚轻枝看了看魔气缭绕的屋顶，默了默，然后果断靠在树干上睡觉。
啧啧，连窝都让出去给徒弟住了，还有哪个师尊当的还要惨的？
还、有、谁？
楚轻枝嘟囔了几句，慢慢合上了眼，或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她很快就睡着了。
屋内，眼前似有尘埃在舞动，裴云溯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明明没有睁开眼他却好像看见了门外的一草一木，还有那道树下沉睡的身影。
她好像有些冷，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
裴云溯的眼睛里多出了一抹心疼，他伸出手，好像这样就能触碰到师尊。但事实上他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摸到了一片的虚无。
他怔了怔，猛然意识到这是他的神识，他的本体还处在渡劫云之下。
所以，她看不见他。
裴云溯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他缓缓坐到楚轻枝的身旁，垂眸望着熟睡的楚轻枝。
风吹过树梢，穿过发缝，耳廓面颊的风，丝丝缕缕的，眼前的一切好似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这一夜，没有人看到这一幕，也没有人知道他曾这样守护过她。
渡劫云在浮风崖顶越积越大，黑的近乎发紫的劫雷经久不散，而这种日子持续了七日后，浮风崖外的阵法被破了。金光湮灭的瞬间，凛冽的剑芒铺天盖地般围住了她。
赫赫剑光，杀气腾腾。
楚轻枝想，终于来了。
紫阳道人为首，他的身后站着的各派老祖，他们浮立于万丈高空，看着下方的人影，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和势在必得。
风将他们的声音传了过来。
“楚轻枝——”
“你可知罪——”
知罪？
楚轻枝没吭声，可她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几分诧异和不屑，嘴角的嗤笑更是嚣张至极。
这种时刻她甚至还在拭剑，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们一个。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就好像明明安排好了一场大戏，但该配合你演出的人却视而不见。
紫阳道人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小辈轻视，一时间他的眼神变得格外冷。
早就听闻天衍剑宗这位轻鸾剑尊高傲狂妄，如今一看果然不错。
不过这样也好，越是高傲，越是狂妄，死得也越快。
“楚轻枝，你私藏化神期魔修，意欲何为？”
这一声质问携带者磅礴的灵气朝楚轻枝席卷而来，她握剑的手猝然收紧，微微擡起了眼，就在这一瞬间，两道灵气相撞，轰然一声不过顷刻之间。
风刮过紫阳道人的耳侧，他脸色沉沉，刚才虽然只是试探一击，但不得不说对方的灵力凝实又强大，站在那里宛如一座巍巍的山岚，不可撼动。
如此年轻却又这般修为，断不能让她再成长下去。
在场的一众老祖不约而同都升起了一样的想法。
楚轻枝相当敏感，四周陡然升起的杀意映衬出她冰冷的侧脸，她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各位……是来向我问罪的？”
无为道君冷嗤：“自然。多日前有弟子亲眼见到你带着魔修回了浮风崖，而这几日浮风崖顶魔气充盈浓郁，这一切都是你身后的魔修搞出来的！”
“轻鸾剑尊，你可知化神期的魔修会给三界带来多大的危害？正道尊你为首，你却私藏魔修，你是要和整个正道为敌吗？”
他循循善诱：“轻鸾剑尊，若你将那魔修交给我们，或是在他成功渡劫前杀了他，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谎话连篇！
楚轻枝的眼神在他的身上停留片刻，便移开了视线。
若是她不知道真相，或许真的以为他们是为了三界和平。但可惜，尽管他们的心魔还被封在无妄海，尽管他们努力挨住心里的狂热，但眼神已经脏了，此刻他们明明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但在她看来却已经和心魔无异了。
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裴云溯，而是她。
他们知道裴云溯是她的徒弟，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他。
渡劫九死一生，这个时候谁都不能打扰裴云溯。
他们算准了时机来找她，用言语，用责任，用整个正道，用裴云溯的命来逼迫她做出选择。
楚轻枝顿了顿。
冷漠地、轻蔑地擡头，眉尖凝着不化的寒霜。
紫阳道人他们被这这一眼激怒了，四面的剑芒豁然变得有几十倍大，整片天际都被照亮了，剑气铺天盖地，让人不禁汗毛倒竖。
紫阳道人挥了挥手，剑气就冲楚轻枝疾射而去，她的发丝被削断，脸颊多了几道血痕，道袍上破了几个大口。爆破声一声比一声大，星土飞扬中，她一步未动，所以的攻击都被她挡住了。
她的身前是碎石，是尘土。
只一步之遥，她的身后出现了一朵巨大幽蓝色的莲花，花瓣缓缓绽开，护住了她的身后。
——《大道无情剑诀》
她擡头，紫阳道人瞬间警惕，但她的剑更快，一道白光擦过他的腰侧，眨眼间便劈断了他手上的拂尘。
“咔嚓——”
所有人都听到了拂尘断裂的声音，一时间四面寂静。
本命灵器被毁，紫阳道人被反噬，眼中怒火大盛，怒不可遏地看着楚轻枝。
“抓住她！”他大喝。
楚轻枝抿了抿唇，攥紧了手里的剑，眸色深的几乎要滴出墨。
刚才那一击虽然被她挡下了，但并不代表她一点事都没有。
几十名元婴期大圆满修士的合力一击，就算是她也不免感到了压力，如果再来……
当紫阳道人等人要将楚轻枝给擒住时，一个弟子从他身后走了上来，伏在紫阳道人耳朵旁说了什么。
离得太远，她听不清。
紫阳道人听后表情变了变，先是不耐，后是愣怔，最后添夹了稍许的了然和得意。
他看向了楚轻枝，奇怪的是他眼里的怒气全都不见了，转而多了几分怜悯。
她的心陡然一沉。
“楚轻枝，看在你为正道付出多年，老夫便再给你几日时间考虑，三日后，不论你改不改变心意，裴云溯都要死！”
说完，漫天的威压散去，四周恢复了平静。
楚轻枝轻喘着气，系统见状担忧道：“宿主，你还好吗？”
“还行。”
就是累得慌。
楚轻枝坐到树下，摸了把额上不存在的冷汗，道：“我装的怎么样？”
系统比了个大拇指：“很好，很有范！”
“那就好。”
楚轻枝面无表情，心想她这次的表现也不知道能唬住多少人，希望多几个被她吓到的吧。
她无甚情绪道：“你知道紫阳道人为什么突然放过我们了吗？谁在背后给他传信？”
系统摇头，超出剧本的剧情，它不知道。
“算了。”
楚轻枝也没指望它知道，现在她就一个想法，就是希望小裴能在三天内顺利突破，到时候他们师徒二人联手抽他们去。
但她想什么就偏不来什么，三日时间一到，紫阳道人派人传了一封信给她。
楚轻枝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系统哇哇哇乱叫，比她还生气：“……他们好卑鄙！啊啊啊啊啊——”
楚轻枝面容寒霜，看了一眼身后，低声道：“系统，你能替我看着小裴，不让他任何意外吗？”
系统愣了愣，有些不明白这话。
“宿主，你是想……”
“对。”楚轻枝快速道，“你能答应我吗？”
系统犹豫了，任务临近完成的边缘，它是能短暂地从宿主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但一旦它脱离了楚轻枝的身体，这就意味着它将暂时切断和她的联系。
这很危险。
可楚轻枝很认真地在拜托它，它真的很难拒绝。
“好，好吧。”它答应了，“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楚轻枝笑了笑，点头。
“放心吧，我很惜命的。”
系统偷偷记下了这句话，小心的藏到了数据库里。
接着它开始脱离楚轻枝的身体，慢慢的，一道温暖的金光亮起，她睁眼就看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系统？”
她挑了挑眉。
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孩，他长得肉嘟嘟的，很可爱。
系统“嗯”了一声。
还真是它。
楚轻枝新奇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眯眯道：“拜托你了。”
系统点了点头，很高冷的样子。
楚轻枝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许多，她冲系统摆了摆手，转过身眼神遽然变得冰冷。
……
无妄海。
在短短的时间里，问心碑又变大了许多，这也代表着受其害的修士越来越多。
天罚锁链还盘踞在上空，它此刻安静着，却像是一条条安静蛰伏的巨蟒。海面平静，紫阳道人等一众正道修士正守在问心碑上空，楚轻枝赶到和他们面对面站着，气氛逐渐诡异凝重了起来。
楚轻枝面无表情：“素娘他们呢？”
紫阳道人得意地笑了笑：“他们好不好，就看你的选择了。”
“呸。”
楚轻枝冷道：“不要脸。”
紫阳道人脸上笑意一僵，哼了一声，擡了下手，留影珠一亮，素娘等人的脸就出现在了珠子里。
他道：“楚道友是聪明人，想必知道我们唤你来的意思。你看看如今的无妄海，群魔乱舞，心魔肆虐，而我正道修士却始终止步于元婴期。楚道友，三界大乱将至，舍一人便可换正道数十万化神期修士，你不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吗？”
这么划算你怎么不自己去死？
楚轻枝暗骂一声。
这些人可真够不要脸的，居然绑架了素娘等人来威胁她！
她眸色沉沉地看了紫阳道人一眼，这一眼看得他心口一跳，居然生出了些许退缩之意，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转念想到楚轻枝就要死了，他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她以身祭心魔，他们便不用再受心魔威胁，他日得道指日可待！
“我可以照做，但我要你发誓！发誓会放了素娘等人！”
对方这么不要脸，她担心对方会反悔。
天道之下，誓言蕴含天道之力，反悔必受反噬。
紫阳道人脸色微变，但言明只有她也发誓了，他们才会照做。
楚轻枝冷哼一声，发誓。
见她发了誓，紫阳道人等人也发誓。
天道之力落下，誓约已成。
“老夫已发誓，剑尊何时入海？”
“急什么？就这么怕这几个破心魔？也是，你们像缩头乌龟一样躲了两百多年，都比我年纪还大了，能躲这么久，这是什么品种的龟？哦，原来是忍者神龟……”
没了顾忌，楚轻枝当即开始嘲讽，一时间海面上方到处回荡着她的骂声。
紫阳道人等人的脸都绿了。
“切！”
楚轻枝一脚踏入海水中，海底的心魔感知到她的气息，瞬间就朝着她围了上来。
她想也不想就一脚踹过去。
“滚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体内的血对心魔有克制作用，心魔还真被她一脚给伤到了。
心魔被她踹散，迅速飞出去十里远，而又在远处重新凝聚。
它们根本就杀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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