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2)
第38章
当夜,船上的风险迟迟没有冒头,好像这并非是个什么鸿门宴,而是再寻常不过的京官与藩王交游的宴饮而已。
傅旻中间出去了几次,暗暗与易容的左穹、机灵的手下碰了眼神,双方都表示未曾察觉丝毫异样,让他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陆琰本就没有打算在此下手:虽然他们一行来此并未暴露行迹,但到底有人知晓,到时有来无回传开了,反会坏了他淮南王的大事。
可好歹来此一遭,拿到了消息,却拿不到证据,这不是傅旻的一贯作风。
出去更衣的第三次,他便有了法子。
在右相派来盯着陆琰的人里,他好巧不巧看到了一张熟面孔,也许那人不认识他,但他却清楚识得那人,此番便算是天助了。
打定主意之后,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
宴饮完毕,席间众人各个回了画舫上的房间,此前在花厅里点的哥儿、姐儿都已在房中等着了。
傅旻在厅里只说是挑花了眼,到底是没选一个二个出来,所以他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他本打算佯装醉酒,被送回房后就趴到了榻上,还省去了脱衣的步骤,行事更方便些。
他头朝外,左耳清楚听见了脚步声,既轻且稳,人该到了。
傅旻索性起了身,端坐在了榻上,手上持了一卷书在翻。
“左相好闲情,吃酒醉成这样,还有精力读书。”来人站在暗处,冷冷开口。
“吃酒太多了,头晕得厉害,反而睡不着,”傅旻擡了擡手中的书卷,“多少寻点事做罢了,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左相不问我是何人吗?”
傅旻说:“我今夜见你许多次,你是淮南王的人。”
“是了,”那人点头,“左相千万记得,我可是淮南王的人。”
这话说得奇怪,但是在那人眼里,傅旻大约是醉迷糊了,竟无任何旁的反应。
“嗯,”傅旻点头,“阁下深夜来此,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王爷派小的来与左相送个东西。”
“王爷总是这样盛情,某实在受之有愧。唔,东西呢?”傅旻懒懒的,又抚了抚额,看来是真的头晕。
“东西放在了门外,请左相移步。”
“哦?”傅旻好似是来了兴致,还真撂下了书卷,起身想要出去看看,只不过是真的饮多了,颇是踉跄了几步,幸得扶住了小桌才没摔倒,见来人就在眼前直挺挺站着,他还嘟囔了一句,“没眼力见儿,怎也不晓得上前扶本相一把?”
“左相恕罪。”
那人打开门,径自往外走,嘴上说着恕罪,却一点认罪的自觉都没有。
傅旻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唇边溢出一丝笑,细看竟带着得意。
河上的晚风颇大,二人上了甲板后,傅旻的广袖里灌满了风,猎猎作响,他问:“东西呢?”
那人凑近一步,“东西在这。”
周遭实在太吵,听不清楚,傅旻环视一圈,还是问:“东西呢?”
“在、这!”
那人话音里都带上了狠劲,从小腿上扯出一柄匕首,白刃在头顶红色灯笼的映照下发出骇人的红光,直奔着傅旻的要害而去。
但此前连路都走不稳的左相却不仅飞速躲避,还一下接住了他的招,出手便化去了泰半劲力,最后那柄专为复仇谋杀而用的、淬了毒的利刃滑向了傅旻的小腹,那人想必是恨急了眼,连说话都似要将傅旻拆吃入腹——
“就知道堂堂左相不会容易对付。”
“想到杀不了你,但这毒亦不会让你好受。”
傅旻身上穿了软猬甲,但竟被利刃划破,倒不知是哪里流传下来的神兵,他抹了把自己身体流出的乌黑毒血,不见丝毫慌张,只是制住了那人的大xue,伸手一推与人一道落了淮南河,投下水面前,他说:“今晚,你不能活。”
此时四下俱静,那人时间掐得好——
眼下正是侍卫换班的时间,值守最是薄弱,参宴的贵人们正忙着与房中的俊男美女周旋,傅旻的人是将哥儿、姐儿迷倒藏进了被窝里,可余下的人都正忙着行欢,小厮婢女端茶的、烧水的忙得团团转,连那色欲熏心的陆琰都在房里泡起了花瓣儿澡。
左穹与傅九藏在暗处,见甲板滴血,心都揪了起来,只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眼睁睁看着傅旻受伤、落水,但揪心归揪心,这点小伤伤不了相爷、万清丹护好了心脉、水底还有自己人接应,自无大碍。
待人一落水,他们马上开始在船上跑着大叫:“不好了,不好了,相爷落水了!”
傅旻带来的部下三三两两、或早或晚地赶了出来,有人穿反了两脚的鞋,有人裤腰带还未系好,有人亵衣前襟上还有大片湿哒哒的可疑污渍......
这些人上了甲板,见到左穹、傅九默不作声地杵在侍卫中间,一颗心便放到了肚子里——相爷没事儿,来,开始演了弟兄们!
平素里都是八面威风的京官,如今为了将事情闹大就全然舍弃了面子里子,趴在船边,抱着彼此便开始哭号:“爷诶......我们相爷呢!!!相爷呀......我的那个相爷哟......”
文官惯是会搞这些煽动情绪的事儿,一时间里,哭号响彻半条淮南河,动静大得像是提前给那生死未卜的左丞相出了丧。
郁荆的演技比起这些前辈,就更夸张了些,他长得俊、哭得美,如今正一趟趟地往水里冲:“相爷待我若再生父母!若他此次有个好歹......呜呜呜呜呜呜,相爷!郁荆便就随您去了啊!”
当然,身边自有人一遍遍将他拦住,“小兄弟,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如此啊......”
这样的鬼热闹想必十几二十年也见不得一次,两岸的茶馆酒肆本都已经洒扫准备打烊了,但客人们听见声儿便都凑到了窗户边上,嚷嚷着让茶博士换茶、店小二上酒,半盏茶功夫不到,二楼窗户边便重新聚满了人。
民房里的百姓听见声也都披衣打灯坐上了门口,左听听、右问问,时不时的,楼上楼下还隔空交流一番,不断推敲、更新,一次次得出结论——
京城左丞相落水了。
京城左丞相在淮南王的画舫上落水了。
京城左丞相在淮南王的画舫上落水淹死了。
京城左丞相被淮南王谋害,落水淹死了。
京城左丞相被淮南王杀了。
不信你瞧——那些京官都开始嚎丧了。
头发上还滴着水,脸蛋上还带着花的陆琰听见哭喊就马上出了水,着急忙慌走到甲板上,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他几欲喷出老血的场面——
两岸的百姓咔嚓咔嚓嗑着瓜子,伸头探脑地看热闹,两边人多得倒像是将将入夜而非快要天明。
要知道淮南多游商,今儿的消息想必明儿就能跑遍半个南方。
陆琰感觉脑袋里嗡嗡的,血一阵儿阵儿地往天灵盖冲,他感觉自己要晕了,又或者,是要疯了。
岸边的热闹倒还好说,关键是傅旻带来的这些要命的文官,一声不停地在旁边吊丧,难听不说,还亮了自己身份出来,两岸已然乱了起来,掺上了多少他们的自己人不好说,此时若再想封口,几乎是难于登天。
见到淮南王出来,郁荆便跪着滑上前抱住了他的大腿,连哭带叫,想来地方进京敲登闻鼓申大冤也不过就是这场面——
“王爷啊,郁荆代表文渊阁一十六位同僚,求王爷救救我家相爷!”
一、十、六、位。
陆琰闭了闭眼,他这遭是真栽了,栽得这样彻底,果真色字头上一把刀,见色起意就该落得如此不堪之下场。
若非实在不合宜,他都想当即发信给右相,问问他老人家该怎么办了。
虽说右相一直派人盯着、不让染指傅旻,实在是烦得很,但是不得不承认,人老奸蛇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右相他老人家说的可是“不要招惹傅旻”,是自己先入为主,给理解成了“不要染指”,如今看来,这“招惹”的意思可多了去了。
右相大约就是怕自己吃亏、折在傅旻的阴招上,他老人家还是深谋远虑、有大智慧啊。
比如今日这茬,陆琰简直恨得牙痒痒,你要说不是这死兔崽子傅子怀自导自演搞出来的事情,那把他打死,也断然是不会信的。
脚底下被抱得越来越紧,简直跟水鬼上了身一样,陆琰擡腿甩了几次都没有甩脱,才压着气、低头道:“小兄弟,且松松......”
接着又气急败坏地对着侍卫大骂:“养了你们在府上吃干饭的?怎么捞了这么久,还不见相爷!”
淮南河水深又急,陆琰虽没下去过,但听闻内里有旋涡,是会吃人的,他有点害怕了,这该死的傅旻怕不是玩脱了真死河里了吧。
侍卫首领跪到陆琰面前,“王爷,我等已派了城里水性最好的船夫下去了。”
他话也就只敢说到这里,水这样大,谁敢给“左相活着”、“捞起左相”这种没什么可能的事情打包票,但他能干上侍卫首领,自然也是有点过人之处的——退下时顺手将那“水鬼”郁荆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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