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好怪一个人159(2/2)
不信邪的他将手伸到对方跟前摆弄,仍被当成空气。
看不到,听不见,无法感觉存在。
像是在自己切割断裂的世界里,陆明泓只能完整的注意到一人。即,不认为他异常的陆柳鎏。
然而和完全无视爱德华的陆明泓不同,叽喳不停的陆柳鎏反击得迅速。
“呸呸呸!!”他叉腰伸长脖子,活像只趾高气昂的公鸡,“你才奄奄一息垂死挣扎呢!你还死去活来生不如死要死要活呢!”
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他又笑得奸诈,闪身搂上陆明泓脖子亲密蹭去,勾起右脚。
“亲爱哒,你看这个秃头光棍,实在是太可怜了。就他一个在这住着,空虚寂寞冷的时候啊,他只能孤零零的在被窝里——玩自己的腿毛!哈哈哈哈!”
尽管不理解嘲笑中匪夷所思的逻辑与意义,但这不妨碍爱德华掐灭烟头,活动手腕准备报复。
可话虽这么说,他仍止步于此,警惕着陆柳鎏身边的人。并在对方终于肯‘看见’他时,继续保持镇定地审视。
似乎只有在陆柳鎏提及他时,化成机器的陆明泓才终于能注意到他,吝啬地施舍一瞥。
陆明泓:“不用理他就行了,你现在才醒过来,可能还有些地方不兼容,没那么快适应。所以,不要乱动乱跑太久,更不能跟事多又爱胡来的人呆着。”
事多又胡来?
若不是因为他只看着陆柳鎏说话,一旁的爱德华以为这是在说某个从早到晚都不安生人造人。
“既然如此,你们干脆别在我这简陋又不便的破地方了,劳驾你们,赶紧还我宝贵的清闲时光。”爱德华特地看向陆柳鎏,说道,“我这里可不是好心的收容所,会愿意窝|藏一个在外被通缉的罪犯,和一个禁止存在的人造人。”
“罪犯?”
眨眼迷惑着,陆柳鎏总算回过味来,看向面带微笑的陆明泓。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呢。这家伙现在是三星罪犯,罪名为偷盗一级机密研究成果。顺便一提,通报者还是你们的老熟人,伊夫林那欠杀的渣滓,恐怕愿意为他倾巢出动的蠢货们现在都满天飞了吧。哈!估计是发现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小棋子,恼羞成怒,屁股坐不住了。”
爱德华丝毫没有掩饰那幸灾乐祸的高兴。有对‘罪犯’陆明泓的,也有对‘渣滓’尼奥的。
因为心情愉快,他大笑后那张死沉苍白的脸,恢复些许血色。
他情绪如此高涨,不亚于刚才炫耀新身体的陆柳鎏。但这点激情被陆柳鎏一盆水浇灭。
陆柳鎏:“哎嘿嘿嘿,那这么说,他们都找不到你这里喽。”
笑容收敛,爱德华会意迅速并当即拒绝。
“你想都别想,劝你在我还能放你们离开前自觉点,否则我可不保证我发起火来,还会让你们完整的走出这——”
银发蓝眼的人造人速度竟远超常人,俯身逼近时宛若一道闪光,那分秒间能被捕捉的残影,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仿佛天敌来临。
爱德华·休斯心中一凛,右手已探至自己后腰某处。
可那只挥出来的拳头,却被陆柳鎏自己停住。他改为摊开手掌,递向对方。
“房租,你想要什么。”
因为方才非比寻常也似曾相识的压迫感,爱德华缓神许久才恢复思考。再打量陆柳鎏时,眼中难免|流|露出几分欣赏。
“不错啊,这么快就知道要跟我谈条件了啊。”
成长非常迅速,且远不止如此。
他能以近乎夸赞的口吻,来评价这个人造人陆柳鎏。甚至有点开始期待对方未来的模样。
而思索间再看陆明泓,那人在陆柳鎏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后,竟又成为静止的雕像。
笑容不再,视线停滞远方。
饶是他爱德华·休斯,也不免感到唏嘘。
“我这到底是碰上一对什么玩意儿,置换反应癖好的恋人吗?”自语调侃着,他不再遮掩,开门见山道。
“既然你想跟他一起留在我这,那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需要他配合我的实验研究。机械症候群,呵,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可笑荒诞的病。”
陆柳鎏并未马上答应,他撇撇嘴,似乎在很认真的琢磨交易的可行性可信度。
“嗯,”他最后点头,向爱德华比起拇指,“那,我可怜的陆明泓的病就交给你了,治好了我一定会给你送花,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爱德华:“······”
等等,刚才那番话里,到底哪里有说他是要治好对方的机械症候群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陆柳鎏双手握拳,凑近满脸期待的为他打气。
“加油!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了,爱德华·光棍!”
“你这狗崽子——”
怒不可遏,忍无可忍,男人擡手就欲拽住人造人实施报复。
灵活的陆柳鎏老早蹦回僵滞的陆明泓身边,扑进对方怀中,瘪嘴控诉。
“我都那么好的答应他了,结果他还那么凶的对我,我的宝贝陆明泓啊你看到了吗!”
“我告诉你哦,他刚刚还说要把我的眼睛跟腿摘喽。太过分了,明明你把我做得那么完美~”
停止的机器再度苏醒运作。人类青年低下头,如成鸟收起双翼,以保护的姿态将人造人牢牢抱住。他也的确说道。
“没事,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聒噪声总算停止,伏于陆明泓怀里的人造人安静笑着,回抱对方双手宛若支架,支撑着整个人的重量。但等了许久,他又按捺不住摇晃着身体,要求道。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嗯。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那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
眼前仿佛是两个机器在重复对话,爱德华愠色渐消,最终转身感慨的一叹,不愿再待着受罪受气。
而沉浸在相似的对话里,屋内剩下的二人却是乐此不疲。
只是陆明泓身体连接着输送营养液的监护仪器,因此不能被陆柳鎏带离这狭隘无趣的房间,仅能在一角活动。
不似外表举止,他依然有意识与正常的思维。
但另一种难以抵抗的感觉支配思维,进而取代他掌控身体,仿佛让他彻底隔绝在某个摸不着,看不见的单独空间,沉睡着无法呼应外界。
没被唤醒前,他的头脑好比强悍的计算中枢,重复回放他人生光景的记录,逐一延展,擅自进行着所有知识的重构剖析,永无止境。
所有曾在他眼中等价死物的机器,而今都成了能被他计算理解的简单构成,乃至可交流操纵的生物体。
他甚至,能听到层层屏蔽墙外传来的窸窣低语,那是属于郊外运作的机械仪器们。
这样超乎常理的异变,他却没有向谁分享的激昂欲望,或对大脑突破的狂喜满足。
他只对一件事抱有至上的感激。
在被某人唤醒后,他又重新成为了人类。
“你一直这样趴在我这,不动也不吃东西,会饿晕的。”他招架不住那灼热的视线,伸手轻弹陆柳鎏额头。
傻笑中的人困惑数秒,又两眼亮晶晶地问。
“饿?什么饿,我没有饿啊。”
“那是因为你还没感觉到。”他像以往那般,尽量作出通俗易懂的解释,“饥饿并不是种舒服或美好的体验,身体逐渐失力,思考迟缓,更重要的是你的这里,它会告诉你,你缺什么,催促你赶紧去找,不然就会倒大霉了。”
开着玩笑,他手掌探至对方腹部摸了摸。他过轻的力道变成挠痒,使拥有完整触觉的人造人脸色一变,下意识避开边捂着肚子大笑。
人笑得东倒西歪,最后栽进陆明泓不算宽敞的铜椅内,但尽管动作大大咧咧,陆柳鎏没压倒任何连接线。
他也如以往那般,说着前后不着调的话,一直等到仪器定时为陆明泓注射安睡药剂,使其合眼陷入昏迷。
伏于对方膝前,不知疲惫地仰望,等过了许久再起身时,他才因发麻酸胀的腿龇牙吸气。
“那个秃子说得对的,果然腿应该换掉,居然会又痒又麻的,嘶嘶嘶——”
一瘸一拐沿原路返回,他在醒来的屋子又遇见爱德华。
男人在桌边翘着脚,开口就是取笑。
“怎么,蜜月见面这么快结束了?这么看来你们两个都不太行啊,好歹也该热火朝天持久不倒,奋战两天三夜才对吧。”
陆柳鎏拖着缓慢恢复的双腿到人对面,嘿咻一声,屁股挨回那张铁皮床。
而他正襟危坐道。
“你会治好的吧。”
好不容易肯正经说话就蹦出这种惹人厌的句子,爱德华重重放下脚,恨不得当场砸烂对方脑袋。
“我说过了,我只想弄清楚他这病症的来源,至于是否要治好、能治好他,统统与我无关。我又不是医生和慈善家。”
陆柳鎏低下头,片刻后又坚定道,“那你会治的吧。”
“我说,你怎么就听不懂——”
次次反驳无效,爱德华险些岔气。但霎那间猜测到某种可能,他话锋一转又问,“你是不是,知道他生病的元凶。”
像被他突然点醒,刚才只固执重复的人造人醍醐灌顶,擡眼点头,“那个脑子,放在地下的,一直在放射奇怪的东西。我在楼上都能听见,好吵哦,我每天晚上都帮我的陆明泓捂耳朵的。
“可是他不让我进去的,不然我早把它丢掉了。啊,但我的搭档可以。”
说至此想起久别的‘搭档’,陆柳鎏左右看看都找不到小机器人的影子,略感失望的叹息。
而相比于见证陆明泓的重启,此刻爱德华的表情才称得上惊骇万状。他猛然起身,竟上前按住对方双肩,语气急促。
“详细告诉我。什么样的人脑,你有接触过他多少?!”
张嘴本想回答,可陆柳鎏两手一搭腹部,点头对爱德华肯定道。
陆柳鎏:“我要饿晕过去了。”
爱德华:“······”
话音正落,他果然如自己所说,看着越来越多的星星两眼一翻向后倒去,其言行之诚实,实为世间难能可贵。
经过这次初醒后的饿晕体验,陆柳鎏不会再犯同样错误,一旦身体无力或脑袋眩晕,立即翻箱倒柜找吃的,连纸都不放过。
而经由他帮助,从陆明泓口中得知‘人造脑约翰’存在的爱德华则马不停蹄地开始研究,频频为陆明泓抽血,提取身体器官的组织与细胞。
这些都在陆柳鎏的严密监视下,艰难进行。
房间内,爱德华握着陆明泓的手腕,扶额不禁出声。
“你能不能稍微后退一点。”
明明是简单的日常抽血项目,那人造人非要蹲在一旁,离他针管的针头仅有三公分距离,美名其曰保护陆明泓不受他伤害。
但这大脑门怕是再近一点撞到,针头就要断在陆明泓血管里了。
“这可不行,万一你要趁机对我大宝贝陆明泓做什么呢。”
爱德华已在隐忍的边缘,咬牙切齿反问,“我能对他做什么,拜托你动一动你那生锈的小脑袋,好好想想。”
陆柳鎏:“唔——比如偷穿他裤裤,啊!你个大变态!去死!”
“谁会穿他裤子?!你才去死!”
这样的对话每隔段时间就会上演,快把爱德华的耐心消磨殆尽,期间再看不吭声的病患,陆明泓果然还是把他当空气,只含笑盈盈望着人造人。
愤懑莫名更上一层,好在最后抽血圆满结束,使他得以从这烦人炼狱中脱离。
门被重重摔上,陆柳鎏不忘朝那嫌弃的做鬼脸,转身又捧起陆明泓被抽血的手臂。
七八个密密麻麻的针孔都已发青肿胀,可有治愈药剂加持,陆明泓愈合得奇慢。
“为什么会这样。”
将自己的衣袖卷起后,他对比着彼此的小臂。头顶在这时覆来一只手掌,打断他愁眉苦脸的酝酿。
“怎么了。”
“陆明泓啊,”他不知怎的问道,“死是什么啊,为什么那秃头总说你要死了。”
“死亡······”陆明泓陷入久久的沉默,似是在自我矛盾挣扎,最后摇头。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为什么?”
陆明泓却回答不上来,心虚般搪塞着。
“因为,你不需要知道的。以后你会去到一个,不存在危险和死亡的地方,美丽而又富饶······”
安睡药剂如约而至,他眼神涣散的同时垂下无力的手,掌心告别人造人那毛茸茸的发顶。
又是蹲着等到双腿因血液循环困难而僵硬发凉,像被斩去没有知觉,陆柳鎏才扶着酸痛的腰起身,低声碎念着,无所事事在长廊漫步。
只是这回在岔路,他又遇上离开没多久的爱德华。
“终于肯出来了啊,这都两天了呢。”
被提醒才后知后觉,陆柳鎏意识到刚才的‘蹲了一会儿’其实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他拍拍肚皮,没理会对方。
虽然还没觉得很饿,但以防万一还是先找点东西垫肚子好了。
“你两天不出来是不是要准备又饿晕一回,我懒得管。就是你想听的结果,要被一拖再拖喽。”
无趣乏味顷刻消失,陆柳鎏转身蹦至对方跟前。
“什么什么?!你能治好了吗?你找到治好的方法了吗?”
再次面对这种自说自话,爱德华能很好保持理智,冷静答复。
“我治不了他。不过让他生病的东西,或许能有办法。”
迎上陆柳鎏不解的目光,他自觉解释。
“那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病毒,不,严格意义上说,它并非病毒的一种,它不存在遗传因子,不呈现免疫效应,不受干扰作用。好像入侵人类脑细胞并寄生于此,就是它唯一的目的。”
忆起什么,他不禁嗤笑。
“外面自以为是蠢货们查不到是必然,因为他们深信不疑,赖以为生的星网数据库里,根本就没有记载相关的病毒,同类型的病原体也不曾录入。”
“至于你说的‘放射奇怪的东西’,那或许是种射线或电波,这大概才是促使病毒不断复制繁殖又成长的原因。”
因抽着烟,男人吭哧吭哧笑得岔气,接连咳出白雾。
当他再看向困惑的人造人时,犹豫转瞬即逝,独留蓄意的盘算,难辨其后用意的好坏。
“如果你真想救你的宝贝陆明泓,或许你可以试一试,去把那颗脑子偷来。”
又是一番深沉思索后,陆柳鎏擡手指着人,义正言辞谴责。
“偷东西明明是犯罪的啊!好你个秃头,居然敢教唆我犯罪!”语毕他恶寒一颤,抱紧自己,“而且那可是个脑子啊,噫~~恶心心。我才不要把它拿在手上带回来。”
爱德华:“······”
可不等再被激怒的爱德华发作,他又自己低头,垂下双手。
“真的会有用吗。”
小心询问的姿态比之过去卑微无比,眼中的期盼却是汹涌如潮。
恍然间,这个身影竟能同之前坚定祈求的陆明泓重合在一起。
反复咬着烟嘴,爱德华不禁再次感叹。
“真是,见了鬼了。”
他居然还有被人造人,一个可笑可悲的人造物,哀求着去救‘造物主’人类的一天。
“会有一定几率查明病因,再治好那小子还不算晚,否则今后他依然是在倒计时的等死。当然,成功的前提是你能把脑子带回来。不过,我可不会提供你什么帮助,而且为了你的宝贝陆明泓······你最好也别想扯上我。”
对言语间表露的无情与威胁置若罔闻,陆柳鎏只点点头,笑容也同以往那般没心没肺,跑回陆明泓的房间。
却又突然转身朝男人招手。
“那谢谢喽,爱德华·休斯先生。”
自己的名字首次被完整念对,爱德华以复杂的眼神目送那背影远去,最后靠墙无语轻叹。
“这家伙到底听懂了没,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别刚出去就被抓住,打成筛子。”
屡屡被爱德华质疑智商的人造人早已飞奔至目的地,在这里,人类青年依然安静沉睡。明知药物作用下对方不会有醒来的可能,他依然轻手轻脚,熟练蹲到跟前。
“我要去做坏事了哦。可能要打架,偷东西,还有······”
“嗯!回来的时候,还是要顺便把那个秃头的头发拔了,他果然太可恶了。”
“没办法啊,要给你治病,等我回来你可别骂我,也不许丢我!”
像忠诚的属下一一禀告着,偏偏语气又越来越朝无理取闹的撒娇发展。但往日能持续半天的琐碎抱怨,今日却早早停歇。
擡手指尖点在人类心口,他神情从未如此认真专注,甚至可被解读为虔诚。
“我只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