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释(1/2)
冰释
迟歆出国谈一笔生意,想到迟熠然也在同一个城市,便过来看看他。毕竟迟熠然出国,迟歆却要留在国内照顾生意,不能跟着他一起去,母子俩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迟歆下了飞机,就给儿子发消息。等了一会儿,迟熠然惜字如金地回复了一个“哦”字,迟歆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等不到下文,于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咔哒”把手机锁屏,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闪逝的景致。
她刚想把手机放回包里,手机突然又亮了起来。
迟歆打开一看,迟熠然又发来两条消息:
“家里有人。”
“一起吃个饭吧。”
迟歆有点意外,连忙问:“谁啊?”
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要是你不方便,我该天再去看你,我要在这边待一周,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什么时候过去。”
对方输入了好一会儿,最后发了三个字:“你认识。”
迟歆琢磨琢磨,还没琢磨出味来,迟熠然又发了一句:“今天周末,我俩都有空,你来就行。”
迟歆:“……”
她的心突突直跳,她像是不识字一样,把这条信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迟熠然谈恋爱了?还是她认识的人?她心里一团乱麻,脑海中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去接你吧。你在哪里?”迟熠然又问。
迟歆赶紧回复:“不用,我已经坐上车了。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迟歆心绪不宁地纠结了一路。
迟熠然高二的那段初恋被掐灭了,他们的关系说不上恶化,本来母子两个也不是多么亲近,迟熠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对她从不违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在外人眼里,就是地地道道的母慈子孝,儿子懂事又省心,让人欣羡不已。
只有迟歆自己知道,这份令人羡慕的“省心”之下,是疏离与隔阂。
这些年来,她甚至不清楚迟熠然一个人在国外过得怎么样,生活学习和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她更不清楚,还有没有人能走到迟熠然身边,把那样灿烂明媚的笑容带给他。
车停了下来,迟歆摘下墨镜,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
司机为她打开了车门。迟歆向外面望去,看见身着深灰色风衣的青年站在路边,一手揣在衣兜里,一手举着手机,好像正在和什么人聊着天。
不知道手机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稍稍偏了一下头,向某个方向望去,露出一个笑来,眉目疏朗,像是清晨露水折射出的阳光,澄澈又柔和。
迟歆微微一怔。
迟熠然注意到这边,朝着手机里说了什么,然后把手机放回衣服里,快步迎了上来,嘴角还带着未消的笑意。
迟歆朝儿子走过去。
“没拿行李?”迟熠然问。
迟歆:“行李让小王送到酒店去了。”
迟熠然没再多问,只说:“嗯,走吧。”
迟歆悄悄地打量比她高出许多的青年,刚想张嘴说什么,目光却在扫过他的脖子时顿了一瞬。
迟熠然在风衣里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一道暧昧的痕迹在雪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扎眼。
迟歆抿了抿嘴唇,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问:“然然,你说有人在你家里,还是我认识的人,到底是谁啊?”
迟熠然脚步一顿,迟歆的心跟着悬到了嗓子眼。
“妈,有件事我得跟您坦白。”迟熠然放慢了脚步,低着头说。
迟歆没有说话。直觉告诉她,事情还是不可遏制地滑向了她潜意识里一直排斥的那个方向。
“我谈恋爱了。”迟熠然的声音平静无波,“还是和他。”
迟歆仿佛早已预料到了,听了这话,她没有太过震惊。她心里的愤怒和惊恐早已经被时光磨平,说不上失落,反倒是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感。
“他……来找你了?”迟歆问。
“嗯。”迟熠然应了一声,又补充道,“也不算是。他来这边做交流生,遇上歹徒犯案,被捅了一刀,送到我医院里了。”
这下,迟歆结结实实地被震惊到了:“这么危险啊……他没事吧?”
“没事,算他命大。”迟熠然嘲了一声,顿了顿又说,“我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时候,特别害怕,也特别后悔。我怕他就这么一睡不醒,怕他留给我最后的话是那一句‘对不起’。我当时就想,如果我还有机会面对他,我一定不会再放手了。我怕我真的会找不到他。”
迟歆沉默地走着。
“我从小到大都努力把每一件事情做好,想让姥爷开心满意,不想给你添麻烦,但在这件事上,我只能让你失望了。对不起。”迟熠然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路,一字一句地说。
迟歆的高跟鞋被硌了一下,她身形一晃,被身旁的青年一把扶稳了。
“谢谢。”迟歆习惯性地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笑容却转瞬即逝。
她的手搭在儿子坚实有力的臂膀上,却像是在和陌生人说话。
迟歆进了迟熠然的家门,一眼就看见了忙碌在厨房里的那个身影。
“你先坐,我去倒水。”迟熠然换下衣服和鞋子,往厨房走去。
他关上厨房的门,夏煜铭正在将口蘑虾酿装盘,撒上色彩鲜艳的碎青菜叶和胡萝卜丁,锅里咕噜噜炖着鱼汤,氤氲出飘渺四散的水汽,煎锅正滋滋作响,半熟的牛排泛着油亮的光泽。
迟熠然走上前,双手在夏煜铭腰侧搓了搓,夏煜铭腰身一软,差点倒在人怀里。
“啧,你别弄我,小心把盘子碰翻。”夏煜铭说。
迟熠然把他扶稳,轻声说:“辛苦了。”
夏煜铭侧过脸问:“聊得怎么样?”
“我之前给她打过预防针,这下说开了,她的反应倒像是意料之中。”迟熠然一边说着,一边用沸水冲了一杯茶。
夏煜铭心里一动,从迟熠然手里接过杯子:“我端给她。”
迟歆略带拘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视线扫过茶几上摆放的一对水杯,衣架上挂着的两件外套,橱柜里展列的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窗台上几盆青翠欲滴的盆栽,最后落在水晶花瓶里盛放的鲜花上。
上次她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番样子,迟熠然工作忙,从来不会侍弄花花草草,也没有心思买那些显得幼稚的小东西,家里的一切都简单而有序,如今看来,这小小的房子到真是多了一丝家的味道。
厨房的门被打开了,迟歆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就看见记忆中那张爽朗的笑脸。
“阿姨好。”夏煜铭把茶杯放在迟歆面前。
迟歆张了张嘴,各种词汇在舌尖转了好几遭,最后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好久不见啊,煜铭。”
她的头发被烫成了优雅的大波浪卷,几缕白发在浓密的深棕色中若隐若现,精致的淡妆再也遮不住眼角的鱼尾纹,脸上显出几分长途飞行后的疲态。
她搜肠刮肚,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于是掩饰一般端起杯子,轻啜一口,强行找到了话题:“这茶不错。”
夏煜铭像是得到了表扬的孩子,有些羞赧地说:“蜂蜜洋甘菊茶,阿姨您坐飞机倒时差,喝这个对睡眠有好处。”
还有助于去肝火。夏煜铭在心里想。
迟歆脑海中蓦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阿姨您可以喝点菊花茶,有助于消化。”
几年前,迟歆在林远泽的婚礼上见过夏煜铭一面,那时候的夏煜铭剃了一头板寸,为了配合夏云曦拍照片,还特意穿了一身军装,精神利落,刚毅挺拔,她一下子没认出来。
如今夏煜铭又留起了高中时的发型,脑袋上的一撮呆毛和以前一模一样,一双眼睛褪去了少年时的天真,却仍然充满灵气,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个大男孩,永远都那么热情洋溢,活力四射,像一阵携着春光翩跹降临的清风,吹得人心里暖暖的。
迟歆忽然记起当初刚认识夏煜铭时,她是真心喜欢这个活泼乖巧的男生,也真心感谢他把迟熠然带出那段阴影。有时候她甚至想,要是她能把迟熠然照顾好,做一个称职的母亲,迟熠然会不会也像夏煜铭一样,拥有飞扬的意气和无忧无虑的笑容。
“煜铭,我听说你受伤了……”迟歆关切地询问夏煜铭的状况,一如当年他们还是邻居时那样和睦。
……
迟歆百感交集地离开了迟熠然家,迟熠然把她送到车上。
夏煜铭没有去送迟歆,迟熠然解释了一句“他身体不舒服,不方便出门”,被夏煜铭恶狠狠地掐了一把,悻悻地闭上了嘴。
迟歆没往别处想,她见夏煜铭坐立不便的样子,就以为他的伤口尚未愈合好,连忙说“不用送”,嘱咐夏煜铭好好养伤,还为劳烦病号下厨做饭颇感愧疚,一边说着“真是麻烦你了”,一边大肆赞扬一番夏煜铭高超的厨艺。
送走迟歆,迟熠然回到家,就被“行动不便”的“病号”摁在了沙发上。
夏煜铭跨坐在迟熠然腿上,双手虚虚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扬起下巴。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夏煜铭摆出一副刑讯逼供的姿态。
迟熠然只作疑惑不解:“什么事?我瞒你什么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得过新冠肺炎?”夏煜铭咬牙切齿,“要不是你妈说漏嘴,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迟熠然无辜地说:“早就好了,你看我现在健健康康的,不会传染给你。”
夏煜铭气笑了:“谁怕你传染了!?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在国外多么潇洒自在呢,谁知道差点把命丢了!”
迟熠然擡起手来,在他脸颊上掐了掐:“哪有这么夸张,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不就是——”他看着夏煜铭认真生气的模样,放软声音问,“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夏煜铭气鼓鼓地抿着嘴,别开眼睛:“谁心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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