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2/2）

他下了班，打算开车去那个大学。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要去做什么，他设想了两个人在校园里偶遇的画面，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他只是很想再见夏煜铭一面，哪怕只有匆匆一眼。这种渴望一旦从他心底萌发，就肆无忌惮地侵袭了他的脑海，驱使着他的步伐越来越快。

当他走出楼门的时候，救护车刚好停在楼前，医护人员快步奔跑，从车里推下两个人。

一个长发的女人大声痛呼着，她的右臂血肉模糊，看上去极其惨烈。

另一个人则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透，血珠从他修长的手指上滴落，在地上绽成一朵朵靡丽的花。

当迟熠然的视线匆匆瞥过那个人的脸时，他突然像是被人敲了一榔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一切事物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庞清晰可见。

他被定在原地愣了三秒，猛地通了电，转身随着轮子在地板上转动的声音疾奔起来。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只沾满鲜血的手，紧紧地握着，好像只要他一松开，那个人就会永远离他而去。

相反，他作为医生的理智死死地钳制着他的情感，他的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他看着夏煜铭身上血流如注的伤口，迅速做出了一系列判断和行动。

另一边，手术室和医生已经准备好，迟熠然一直跟着跑到了手术室门口，这才刹住匆忙的步伐，看着昏迷不醒的人被推了进去。

他站在手术室门口，如梦初醒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方才闭着气跑了一万公里。他身形一晃，倒退几步，怔愣地擡起双手，盯着满手的血红色看了许久，然后攥起拳头砸向墙壁，将额头抵在了冰凉的瓷砖上。

夏煜铭被歹徒捅了一刀，尖刀不偏不倚扎进了肝脏。

迟熠然坐在手术室门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每一秒都备受煎熬。

一阵仓促的脚步从楼道里响起，林昆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迟熠然，急切地询问里面的情况。

迟熠然听着他家乡味十足的英语，用中文问道：“你是他朋友？”

林昆惊讶地说：“呀，您也是中国人！？”

迟熠然“嗯”了一声，接着问：“他为什么弄成这样了？”

林昆抓耳挠腮：“我也不清楚啊！我听警察说，那个歹徒还拿着枪，在商场里开了两枪，铭哥当时离他最近，就冲上去卸了他的枪，结果没想到他还藏了刀子！”

“哎，就分开这么一小会儿，怎么就出事了呢？早知道就不叫铭哥出来玩了。”林昆沮丧地说，“他也真是的，怎么就不管不顾地跑过去，那么不要命呢？”

迟熠然：“……”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厚厚的大门，看到了当年那个奋不顾身挡在女同学面前的十七岁少年。

林昆自顾自的嘟囔了一会儿，才把注意力转回迟熠然身上：“对了，你在这里是……”他疑惑地看着迟熠然满手的血，皱了皱眉头。

“我……我是这个医院的医生。”迟熠然说。

林昆还以为迟熠然只是顺便帮忙：“哦，谢谢您啊。您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是他同学，我在这里等着他就行。”

迟熠然张了张嘴，目光移向手术室的大门。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他连一个守在手术室门前的理由都说不出。他以什么身份等在这里呢？

他收回了目光：“我也留下等他。”

林昆疑惑：“你认识他？”

迟熠然垂眸，勾了勾唇角：“认识。”

“哎呀！这么巧啊！”林昆一拍手，“铭哥也没跟我说过，他在这里还有熟人呢。”

迟熠然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他们曾经朝夕相处，也曾亲密相拥，现在却只落得一句“认识”，一个“熟人”的称呼。

他不再说话，林昆看他兴致缺缺，眉间难掩焦虑，于是也闭了嘴，安安静静地等着。

夏煜铭跋涉在黑暗里，四周漆黑一片。他拼尽全力地奔跑，好像在寻找一个人，他跑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四肢像是被碾过一般酸痛，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影子。

在倒下去之前，他疲惫地伸出手去，想抓住那个人的衣角。

他的手被人温柔地握住了。

这温度很熟悉，他迫切地想睁开眼睛，急切地想要确认这触感的真实。

他终于挣扎着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的大脑迟钝地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晕倒了，现在应该在医院。

“醒了？”他听见一道声音在身边响起。

夏煜铭废力地转着眼珠，搜寻声音的来源。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身影。

夏煜铭使劲睁着眼，嘴唇微张：“你……”

“是我。”迟熠然回应他。

夏煜铭一下子红了眼眶，一滴泪珠从眼角滚落。

他的胸腔颤抖起来，牵动了刚刚缝合的伤口，他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灼烧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炼狱，还是置身天堂。

“我……是不是死了……”夏煜铭憋出一句。

迟熠然：“……”

夏煜铭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陷入黑暗前，他想，我一定是死了，不然怎么看见天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