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2/2）

微信提示音突然响了，屏幕上方蹦出两条消息。

夏煜铭点开一看，是熊初默发来的。

“这是萌萌从敌人内部套出来的消息，你看看吧。”熊初默语气冷冷的。夏煜铭了解她，她若是气鼓鼓地炸毛，说明是假生气，若是像这样语调平静冷硬，多半是愤怒到了极点。

夏煜铭好奇地点开了下方的链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帖子，楼已经盖了很高，最新的发言在一分钟前。

夏煜铭呼吸一滞。

最开始，是楼主发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他们一行人走在星辉的校园里，他怏怏地垂着脑袋，迟熠然走在他身侧，微微偏着头，伸出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撩开他额前的发丝。配的文字是：发现了盛世美颜，这一对我嗑定了！

夏煜铭的心跳如擂鼓。

他当然知道，有的女生喜欢拿着放大镜找糖吃，任何亲昵一点的举动都有可能被人脑补一番。

如果她们脑补的主角是他和别人，他大概会一笑置之，或是嗤之以鼻，但是……如果是他和迟熠然……

他只觉得心乱如麻。

还没等他从“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情中寻出个头绪来，他的目光向下扫去，脚步倏地一顿。

帖子里有人回复：

lz肯定是高一的吧，否则不可能不认识那个高个子的男生啊。

对对，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看他眼熟，高二高三谁不知道他啊。

高一求问，是什么瓜？

他以前是咱们学校的，上学期消失的，还以为他去哪里了，原来是去耀华了。

从咱们学校退学去耀华，耀华是收破烂的吗？

我怎么听说他自杀了？

哦？前排蹲一个瓜。

他不就是纠缠萧宇的那个吗？

校草之间的爱恨情仇？

他算什么校草啊，就是个变态，哪儿能和咱们校草相提并论？

果然只有纸片人最好嗑，现实中的某些人让人恶心。

说实话，我一开始还挺吃他的颜，但是一想到他对我萧宇哥哥做了什么，我直接呕——

放一个链接（……）

夏煜铭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开那个链接的。他紧紧攥着手机，用力到指节泛白，屏幕不停地颤抖，让他一阵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所有人都在疯传迟熠然是同性恋。

每个人都仿佛拿着显微镜，将他曝在聚光灯下，审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的与众不同之处被人解读议论，随之而来的是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他害怕与人发生肢体接触，有人嘲笑，“一个大男生扭扭捏捏，矫情死了。”

他长相白皙，身上的冷香若有若无，有人看不起，“男更衣室和男卫生间不欢迎你，出门请右转。”

他晚上从噩梦中惊醒，流着冷汗发抖，有人言辞污秽，“连做梦都被人上，这得有多饥渴？”

他申请单间宿舍，一个人闭门不出，有人论调下流，“谁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指不定想着谁做那事呢。”

女生帮他说话，会被报以同情的目光，一句“你不会喜欢他这个同性恋吧”足以让人哑口无言。

男生看不下去，则会被人怀疑地打量，一句“你这么护着他是为什么”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而一切的爆发，是因为某一天迟熠然和萧宇单独见了面，两人不欢而散，离开时迟熠然衣衫凌乱，萧宇脸上带伤。

立刻就有种种不堪的传言流出。萧宇提及此事言辞含糊，带着浓重的不屑与厌恶，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同情和怜悯，引人遐想。迟熠然避而不谈，只字未提，更将旁人的猜测坐实。

萧宇是全校公认的校草，才貌兼备，潇洒多金，追随者众多，小跟班无数。

迟熠然是别人眼中的另类，沉默寡言，孤僻清冷。

孰是孰非，真相如何，便不那么重要了。

大风始于青萍之末，高妙的流言不需要多么完整准确，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句暧昧模糊的话语，足以发酵成漫天的箭矢，让黑暗中的人无处遁形。

夏煜铭看着手机上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内心像是被数万只蚂蚁细细啃噬，痛到无法自已。

那么优秀、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却被人骂“不要脸”“恶心”“变态”，无法逃避那些复杂的眼神、讥笑的横目、鬼祟的偷瞟、八卦的探寻……

夏煜铭想起迟熠然面对他人目光时的畏缩躲闪，明白了熊初默之前说过的话。

即使是毫无恶意的视线，到最后也变成了恶意。

他擡起头，忽然很想冲上去，抱住那个挺拔而孤单的背影。

他环顾四周，周围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朝这边投来一瞥。夏煜铭从来都不会注意这些，但是现在，这些有意无意的目光像是刀子一般割在他身上，让他难以向前一步。

那个背影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