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1/2)
破冰
放学铃响,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夏煜铭一手抓着折叠伞的手柄,凌空胡乱甩了几下,折叠伞“咔嚓咔嚓”应声伸长,夏煜铭就再把伞柄压缩回来,走几步,再甩开,再压缩,再甩开。
迟熠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夏煜铭一耸肩,咧着嘴嘻嘻笑了一下,结束了这无聊的小动作,乖乖把伞收好,再也没发出响动。
半路上,老熊迎面走来,隔着十几步远,夏煜铭就热情洋溢地大声喊“老师好”。
“哎,小铭啊。”老熊笑眯眯地打招呼,“外面雨下得挺大,要不你坐我的车吧,还有小迟,正好顺路把你们捎回去。”
夏煜铭看了迟熠然一眼,倏地察觉到迟熠然有些异样——他不自在地把头别了过去。夏煜铭愣了愣,冲老熊摆了摆手:“不用了,老师。我俩走着回去就行。你去接小熊吧。”
“行,路上小心点。”老熊说着就要走,忽然又想到一点,嘱咐说,“对了,你们走西门吧,咱们小区门口车太多了,而且又被淹了。”
“好嘞,谢谢老师!”夏煜铭说完,转头嘀咕起来,“不是刚整修的排水系统吗?怎么还是涝啊。”
“哎,刚才那是熊初默她爸,咱们语文老师,和咱们住一个小区的。”夏煜铭跟在迟熠然身后,“你应该见过他吧。我跟你说,他可好玩了,咱们现在不上语文课,等到过一段时间竞赛结束了——迟熠然?迟熠然?”
迟熠然低着头向前走,长而弯的睫毛垂着。走廊里的灯光被挑在他的睫毛尖上,却照不到他的眼睛,像是稀薄的阳光怎么也穿不透黑暗的森林。
——
“外面下雨了,有人来接你吗?”
那道和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我自己回去。”男孩老老实实回答。
“你妈妈呢?”
“她……”男孩抿了抿薄唇,垂下眼睫,“她出国了,国外有工作。”
“呀,那你自己在家啊?”
“嗯。”
“你可真厉害,这么独立。”那声音赞许道,随即热切提议,“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我开车了,而且咱们正好顺路啊。”
“这太麻烦您了……”
“哎,不麻烦,走走走,应该的嘛。”一只大手按上男孩的肩膀,亲亲热热地半搂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
一只手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迟熠然猛地惊醒,唰一下子把衣袖从那人手中抽了回来,旋即向相反的方向后退一步。
这个动作反倒把夏煜铭吓了一跳——他见迟熠然闷头走路不说话,便去拉他的袖子,没想到遭到了这么剧烈的反抗。
夏煜铭悻悻地缩回手来,“嘶——”地抽了口气,问:“你怎么啦?我看你又发呆,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我就……”他偏了一下头,咬着嘴唇。
迟熠然定了定神,低声说:“对不起。”
“唉,你别总是‘对不起’‘对不起’的,都成口头禅了,你这人真是——”夏煜铭一手扶额,头痛万分,“你有什么事就说嘛,我看起来那么不好说话?”
“……”
“欸,算了算了。”夏煜铭挥了挥手,“知道你是个闷葫芦,走吧走吧。谁叫你前桌人美心善呢?哦,不对,是又帅气又体贴。”
迟熠然:“……”
“咱们走侧门吧。老熊说,正门又河水泛滥了。”夏煜铭丝毫不脸红,叭叭地接着说,“哎你走过侧门吗?哦你应该没走过,毕竟你刚来三天。从杏园那边穿过去就是。”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门廊下。夏煜铭撑开伞,举在了两人的头顶。
“咳。”夏煜铭抿着嘴,想忍笑但没忍住,“我觉得,我好像在伺候娘娘出行。”他捏着嗓子,装模作样地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迟娘娘,请您移步杏园嘞~”
面对着戏精傍身的家伙,饶是迟熠然那张脸冰冻三尺,也终于绷不住了。迟熠然偏了偏头,喉结上下滚动一圈,终于放弃了挣扎,咳了一下,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很低很低,在哗哗啦啦的雨声中几不可闻,然而夏煜铭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笑声——迟熠然的声音本就温润如玉,笑起来冰泉冷涩,深潭幽咽,不似夏煜铭那么爽朗开怀,却又很好听,像是沉沉夜幕下大提琴的低吟。
“哈,好傻。”夏煜铭对自己做出了洲际导弹似的精准定位,“走吧,跟着我。”
说着,他轻巧地跃下台阶,迈入雨帘之中。一回头,迟熠然还站在两级台阶上。
夏煜铭心说,就算这伞再大,你站得这么远,不也是自找着挨淋吗?
于是他立刻退到迟熠然身边,肩并着肩。
借着教学楼的灯光,夏煜铭忽然察觉到,迟熠然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然而,不等夏煜铭做出反应,迟熠然便大步向前走去了。
——原来不只是不让碰,离得近了也不行啊。
夏煜铭心想。
迟熠然的周身仿佛存在一道看不见的界限,若是有人越过了这条安全线,就会使他警铃大作,退缩躲闪。
啧,真麻烦。
他这样想着,没有丝毫犹豫地追了上去,嘴上嚷着:“哎,你慢点跑。”
说着,把前面的人严严实实地罩在了伞下。
“在前面路口往左拐,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就行了。”迟熠然低着头往前走,身后传来夏煜铭的声音。
“哎,闷葫芦,你来过杏园这边吗?”夏煜铭问。
“……没有。”迟熠然消化了一下这个新称呼,半晌后回答。
夏煜铭见他半天不说话,正感慨自己自讨没趣,忽地听见了答复,眼睛倏地一亮,便接着道:“其实这边挺好玩的,这是咱们学校最好看的地方了。你别看它叫杏园,其实不止有杏树,还有迎春、连翘、桃树、梨树、石榴树……反正各种各样的花,一到春天可好看了,我小时候经常和他们一起溜进来,摘一大捧花,还傻不啦叽的戴在头上,结果就被蜜蜂蛰了。”
夏煜铭说着,自己先把自己逗乐了。他抓了抓头发:“啧,怎么那时候这么二啊?”
迟熠然心想,你现在也挺二的。
他忽然很奇怪,自己竟然产生了这种想法——他已经很久没有对这种事情产生情绪波动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他曾经也会和同学插科打诨,谈笑风生。
这样想着,他轻声笑了笑。
夏煜铭的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了,继续他的单口相声:“小时候我还奇怪,这里种了这么多花,怎么偏偏叫杏园呢?后来我才知道,西安大雁塔旁边有个杏园,是唐代新科进士赐宴的地方。不得不说,咱们耀华起名还挺讲究的。”
杏园一宴,桃李春官,莘莘学子十年寒窗,一朝春风,杏园醉花傍,雁塔题新名。这是学校寄予学生们的厚望。
“你看那边。”夏煜铭伸手一指。
迟熠然顺着他的手看去。小径灯稀光暗,黑漆漆的一片,只在路的尽头处,隐隐约约显出一个高大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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