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1（2/2）

他收回缝隙中的眼神，绕过成泥的菜头，垂眸走进李老的房间。

李老像是睡熟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容依旧如初见那般的慈和。

他道：“李伯伯，我想，我只有回到山上去，他们脸上的难过才能消失。”

李老的手指粗糙如柴火上的树皮，小哥哥第一次摸着他的手，他的手不像阿生和丫丫他们的手一样稚嫩如棉花，硌在手心里，握得紧了些，额头触在手背上，好久之后，才起身什么也没带只身而出。

见到人出来，他们默契地往后躲去，眼神恐惧为多。

小哥哥环视一圈，里面有曾经教他草编的大爷，有教他针线的大娘，还有递给自己热腾腾包子的丫丫母亲，由着自己去学堂偷听的阿生母亲……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可现在的他们不敢接近自己。

小哥哥道：“我会离开。”

这时，有人道：“多久离开？”

小哥哥道：“现在。”他看向丫丫母亲，又看向阿生母亲，开口想说话，又觉得现在情景，无论自己说什么，他们也是不会听的。

人在极度恐惧与忿恨的情绪下，是听不进任何一声辩解的。

那人又道：“那你走吧！以后都别来南桠镇了！”

小哥哥张着嘴巴，低声说：“好。”

他走在来时的路，来时是李老带着自己一前一后，踏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离去的路上，终于有了许多人，可他们与自己的距离那般的远，远到小哥哥转眼看去的时候，都看不到人。

可他们就在那里，注视着自己。

人最怕孤独，却也习惯孤独，但一旦脱离孤独，进入热闹，哪怕热闹是一时的，也再也习惯不了孤独。

他背过身去，已经走到南桠镇村口。

“孩子，等等。”

“阿生他娘，你不要过去！”

她上前了几步，还是隔着距离，小哥哥转身望着她，看她张口却不说话，先开口道：“阿生，他还好吗？”

她道：“阿生他，好了许多。孩子，你这番离开，要去哪里？”

小哥哥道：“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他往后退了两步，两手叠合，右手手背靠在左手手心，弯腰而下，俯首道：“这段时间，我在此感谢大家的收留与照顾，也请大家好好安葬李伯伯。对于自己所造成的一切因由，实乃抱歉。”

可没人领情。

静默十秒，他才起身，往后而去。

周边的南桠镇逐渐变形，七月陡然睁眼，脸上淌过热流，他擦过于指尖，默然地注视着它。

深渊之物汇聚在其身旁，冷声笑着：“看啊，七月，就算你如何虔诚对他人，他们领情吗？他们敢领情吗？”

他想弥补，想道歉，可那时没有人去听。

人人视他为不祥之物，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做出防御姿势，将他赶出南桠镇，再次重复孤独。

“七月，若是你想，我帮你得到你内心真正想要的。”

“想要的？”

“世人对你的俯首称臣，权利金钱，也许还有他。”

他……

七月苦笑：“他不喜欢我。”

它说：“喜欢比不上占有。只要你想，我自有办法让他离不开你，一辈子都在你的身边。”

自己这辈子，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不知自己为何人，不知自己未来的归处，也许这世间早就没有自己的那一席之地，孤身而来，孤身而活，孤身离去，最终的最终，都是孤身一人。

逃不开的宿命感。

可自己真的想要这样吗？

七月心里产生了疑惑，随着刚刚当年的记忆重现，这种想法也随着越来越强烈。

他不想一个人，他想要有人簇拥，他想要有人陪伴，如果那个人不爱自己，那也没关系，喜欢与爱比不上占有。

占有一个人，让他身上有自己的痕迹，而这种痕迹一定是抹之不去的，那才是占有。

于是，七月轻声念说：“占有……”

它狂笑不止，继续发狂地说着：“对！就是占有！七月，你的命已经够苦了，何必勉强自己接受不愿接受的现状？接受现状与改变命运，后者才是智者所选！”

七月擡眸，目光逐渐显得呆滞，他嘴里重复道：“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