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2)
第四十九章
其实,凌初年并不是因为经历过不好的事情才开始噩梦连连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大概从两岁接受家族系统训练起,每晚噩梦缠身,叫都叫不醒,醒来后也会忘记梦境的内容,只记得梦中害怕和惊惶的感觉,导致他不敢睡觉,小脸憔悴又苍白。
妈妈心疼他,陪了他两晚,那几天父亲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本来就不茍言笑,这下阴沉沉的,对他更是严苛。第三晚,他正窝在妈妈怀里昏昏欲睡,睡意朦胧中看见父亲进了他的卧室,将妈妈抱走了。
父亲也不愿意三人挤一张床,在他一岁时就分床了。
所以,不是他敏锐,而是父亲的占有欲表现得太明显了,让他知道,比起他,父亲更需要妈妈。
父亲霸占了妈妈,妈妈实在没办法,去买了两只大熊玩偶,放在他的床的两边,告诉他,当他做噩梦时,大熊们就会变成战士,保护他。
他懵懂而乖巧,睡前紧抱着大熊,将自己陷入柔软中,果然少梦多眠了。
再次无法轻易入眠,是因为凌城。自从他们分化后,以往的位置调换,凌城似乎主宰了他的梦,不止是梦,还有一切与现实和真实相反的虚幻,强势攻破了他的防御堡垒,把他拖入光怪陆离的房间,水深火热的炼狱,群魔乱舞的医院,欺凌他,折磨他,羞辱他,不断放大他的卑微、怯懦和缺陷,让他变得面目全非。
高贵的躯壳被割裂剥离,从云端推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无法粘合,只余下赤裸裸的不堪一击的血肉,在凛冽森寒中迎接不屑一顾的目光、轻蔑的嘲笑和报复的戏弄。自此,傲慢的面孔不只是为了疏离他人,更是保存本性的一种手段。
他自始至终,都不愿遗失曾有的矜傲。
陈誊搂着怀里的人,直到他彻底安静,呼吸平稳,才止住声音停下动作,轻手轻脚地放开他,想回到地铺,这一动,却发现凌初年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只用拇指和食指揪了一角,力气也不大,轻易就可以拉开了,但陈誊的心像是被线缠住了,狠狠地扯动,五脏六腑俱颤,把他整个人拽了回去。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克制地捏了捏凌初年的鼻尖,又摸了一下他的眼睛,顺着眼尾的弧度,来回摩挲。
心想,真要命。
翌日,凌初年起床时,陈誊已不在房间内,地铺被收了起来,只有身旁凌乱被褥皱起的痕迹昭示着昨晚的相拥确有其事。
凌初年坐在床上怔怔发呆。
怪不得陈誊夜夜前来,原来他是知情的,他心思细腻,能洞穿很多事,只不过不戳破,留给彼此空间,也让出了主动权。
凌初年曲膝抱腿,缩在他的壳里,在想他无意识表露出来的有多少,陈誊又知道了多少。
窗外忽然飘进雨丝,绵密如针,他扶着窗沿探出上半身,仰起头闭上眼睛,接了扑面而来的清凉,待脸颊湿润,随即关上窗,洗漱后下了楼,转了一圈,没找到陈誊,也没看见爷爷和奶奶,桌上的早餐只有他一个人没动筷。
他囫囵喝了半碗小米粥,三个小笼包和两个烧卖伴着一杯原味豆浆,将碗筷拿去厨房,像模像样地洗干净,摆在盆中沥水。
在门廊站了一会儿,无所事事,摸出手机没有信号,又撑着伞去喂了鱼,听到角落的偏房里有机械声,寻声走了过去。
门半掩着,凌初年伸手推开,闻到了浓重的木香味,入目的是另一方天地。
房间不大,堆满了各种木头,杂乱无章中透着别样的韵味,墙上挂着他没见过的器具,爷爷立在一张满是木屑的桌前,套着围裙戴着护目镜,聚精会神地除外壁。
他的目光梭巡,绕过零碎的木材,恰好机器停了,爷爷放下手柄,看见了凌初年,便招呼他过去,说:“奶奶喂鸡没带伞,小誊去给她送伞了。”
凌初年本来没想问这个,愣了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转移话题:“爷爷,你在做什么?”
爷爷拎起小叶紫檀,笑纹明显:“过几天你们就要回去了,做个礼物送给你。”
凌初年受宠若惊,爷爷又爆了一个大料,他小声道:“小誊也在给你准备礼物,喏,这些都是雕残了的废料。”
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十几个奇形怪状的木头横七倒八,乱成一糟。
原来陈誊一有空就消失不见,是为了弄这些东西。
“可别告诉小誊我告密。”
凌初年硬着头皮:“好。”
爷爷用铅笔在顶端圆面上一气呵成地勾了一个圆,从一排雕刻刀中取出圆头刀,抵住边线,随着锤子敲打,内膛逐渐被挖空。
静谧的空间,除了凿木声,偶起谈话。爷爷还告诉凌初年,他娶奶奶时,新房的家具全都是他亲手用木头制作的,陈誊爸妈结婚,也承袭了这个传统,陈津渡去买了一块上好的沉香,花了几天时间做成首饰盒,送给温澜云。
房间的南面,摆了一大一小两个架子,大架子上陈列着爷爷的木雕作品,有南海观音,持刀拂髯关公,璃龙印玺等,雕刻细致,技法深厚。小架子上是陈誊的作品,主要是一些小玩意,如勺子,簪子,盘子,功力尚浅。
凌初年犹如逛博物馆,仔细地观赏每一件物品,取下一只系着铃铛走路的小猫,手感光滑,忽然听见爷爷说:“其实,当初呀,我们是不同意小誊他爸妈的婚事的。”
凌初年扭头,十分诧异:“为什么?”
“阶级差距。这也不能说我们迂腐,阿澜出身富贵,我们就只是普通家庭,哪哪都没得比,生活习惯也相差很大,或许刚开始还能互相包容,时间一久,琐事堆叠,迟早会闹矛盾分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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