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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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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差不多七点,烘热渐渐沸腾,两只灰喜鹊斜入郁葱的茂林,小爪子钩住枝桠,挺起白绒绒的胸脯,歪头用喙梳理灰蓝色的羽毛。突然,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宛如一枚炸弹在上空爆破,吓得它们抖了抖羽翼,扑簌翮翅高飞,一溜长尾融入水蓝中。

律和高中高二部理科教师办公室,高二理(一)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唐轶给凌初年倒了一杯温白开,询问道:“升旗了,你要跟我一块下去吗?”

唐轶是一名beta,今年才27岁,戴着一副半框镜框眼镜,白衬衣扎进黑色西装裤,用皮带束勒,袖口折起一圈,看起来儒雅又精干。

他口吻自然亲和,不似凌初年之前的老师,要么阿谀奉承,要么笑里藏刀,让人生厌。

凌初年十指交叠环住塑料杯,在薄面上摁下浅浅的指印,睫毛缓慢地扇了扇。

“老师,我能在这里等吗?”

“也行。你去我位置上坐着,桌子左边的抽屉有零食,随便拿。”

“谢谢老师。”

纯音乐戛然而止,唐轶安置好凌初年后,就匆匆跑下楼了。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空旷寂寥,只剩下凌初年一个人背着书包站在中央。

唐轶的位置靠窗,收拾得很规整,教案和各教育类书籍排列在置物架上,电脑旁摆了一盆橙梦露多肉和一盆圆滚滚的仙人球,干净的桌面上摞着一叠试卷。

窗外的阳光如潮水般,晃晃漾漾地漫了上来,将卷子切割成分明的光与影两半。

凌初年的手指卷着身侧的书包带子,垂眸。

市统考的语文试卷。

最上面的试卷字迹遒劲潇洒,卷面整齐美观。现在的学校大多使用机器改卷,卷子上不会出现批改的痕迹,但仅仅粗略扫一眼,答题思路清晰,逻辑有条有理,这个人的分数应该不会低到哪里去。

凌初年往姓名那一栏看去,瞳孔微缩。

——陈誉。

不对,读音是téng。

陈誊。

原来不是飞黄腾达的腾。

学号后三位……001。

如果按照他之前就读的私立学校的学号编排方式来算的话,陈誊应该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律和高中的,而现在的水平大概只会有过之而不及。

凌初年在潜意识里认为,陈誊无论哪方面都应该优于别人,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无可厚非的。

偏偏,他讨厌这样的优秀。

邪恶的心思从潮湿的地底伸出触角,疯长攀爬而上,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控制着他。

掌心压在试卷上,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微张的五指就会合拢,把脆弱的卷子揉成一团,然后丢进门口的垃圾桶里,神不知鬼不觉。

内心有个声音在叫嚣,撕烂它!撕烂它!反正无人在场,他可以放任自己为非作歹。

呼吸一滞,继而紧促,眩晕感排山倒海的袭来,身体软绵无力,他仿若脱线的风筝在飘荡中下落,试卷上的名字扭曲失真,“陈誊”变成了“凌初年”,张牙舞爪的,像是在耀武扬威。

凌初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平摊的腕部弓起。

国歌铿锵,充盈进办公室,旗手们拉拽尼龙绳,一松一驰间,国旗缓速滑动抵达顶端,迎着骄阳热风,在澄蓝的空中烈烈飘扬。

莹润的指甲抓抠着试卷,泛起了弱白,阳光涨到了凌初年的脸上,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擡手挡光。

脱离危险的试卷皱了一点,抚不平。

他别眼退开一步,压下那些不可示人的阴暗,脚尖一转,逃出了办公室,又不敢张扬,隐在柱子的阴影中朝下看。

操场仿佛汪洋大海,一波波此起彼伏的海浪,还有几条杂色的游鱼徜徉其中。

办公室在二楼,正好对着高二理(一)班的队列。

杨忱人高马大,排在最后面,周身热烘烘的,像一个天然的制热机,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大块。

“比我妈更年期还啰嗦。”他一边吐槽,一边扭头向叶阔借纸巾。

叶阔刚把一包纸巾放到杨忱摊开的手上,腹部就被猝不及防的捅了一下,杨忱经常锻炼,手肘坚硬,加上他没有自己力气很大的概念,顿时痛得他龇了龇牙。

而杨忱对自己的粗暴行径毫无察觉,还要继续捅,幸好叶阔敏捷的躲过了,他兴奋地喊:“快看快看,就是他。”

陈誊检查校服正好走到它们班,闻言,打勾的笔顿住,顺着杨忱指的方向望去,便与楼上的凌初年的视线对上了。

陈誊微怔。

枝繁叶茂的槐树筛落阳光,簌簌坠在静而无澜的海面上,楼下的人,头发、脸庞、脖颈、肩膀闪着粼粼波光,水蓝与云白更加透澈耀眼,而楼上的人,眼中的涟漪灿亮似星,随即暗涌倾覆,渐渐归于平静。

凌初年其实早就注意到陈誊了,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移动,他就像个绝佳的狙击手,在千篇一律的颜色中,准确的发现了猎物。

但陈誊不是他的猎物,他是他不堪过去的参照物。

过去有多辉煌,如今就有多落魄。

几秒后,凌初年转身进了办公室,陈誊去下一个班级检查。

那个对视,似乎不曾发生过。

***

唐轶领着凌初年上六楼,他看过凌初年的成绩,科科拔尖,特别是英语,简直登峰造极,总分几乎能和陈誊持平,且发挥很稳定,除了最近一次的月考。

他放慢了脚步,等凌初年跟上他。

“我们班是理科重点班,高一下学期分出来的,目前43个人,中间调动过几次,不过幅度不大。陈誊,也就是你哥,是班长,成绩也是最好的,从入学到现在,一直保持年级第一。”

“嗯。他很厉害。”凌初年搪塞道,算是默认了他和陈誊人为伪造出来的亲戚关系。

温澜云把他送到学校时,亲口告诉唐轶,他和陈誊是表兄弟,还特别拜托唐轶多多照顾他。他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听着,压根插不进嘴,也不能驳斥温澜云,自个儿郁闷着。

“不过,”唐轶话音一转,“他的坏习惯你可别跟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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