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刚果行第三十六章(2/2)
林雪蜷缩在相对干燥些的内凹岩隙里,借着岩缝顶端吝啬渗入的一线惨淡天光,机械地、一遍遍清点着所剩无几的物资:寥寥几支抗生素针剂、几卷绷带、几片磺胺…最后,她的指尖停留在那个冰冷的铅封样本箱上。
箱内,那管维系着遥远部落里那个微小生命最后希望的蓝色稳定剂,静静躺在绒布凹槽里,幽微的光芒在昏暗中几乎难以察觉,她无意识地用指尖反复摩挲着铅封外壳冰冷粗糙的表面,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神经,上面早已布满她焦虑的汗渍留下的模糊指痕,每一次摩挲,都像是在确认那渺茫希望的存在,又像是在无声地丈量着流逝的时间。
瀑布的轰鸣是永恒的背景音,单调、沉重,如同大地缓慢的心跳,碾过紧绷的神经,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熟悉到令人汗毛倒竖的声响,如同冷血蜥蜴滑过干燥落叶的窸窣从侧后方湿滑的岩壁传来。
程墨白肌肉瞬间绷紧,身体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枪口闪电般调转,林雪的手指也无声地按上了腰间手术刀冰冷的刀柄,眼神锐利如针。
覆盖岩壁的厚重藤蔓被一只染血、枯槁的手轻轻拨开,率先探出的,是卢蒙巴那张被汗水、凝结的血污和新添的、深可见骨的藤蔓划痕覆盖的脸庞,他仅存的独眼中,强行压制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但更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足以焚毁一切的亢奋焚毁一切的亢奋,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整整二十八个身影,如同从雨林阴影中渗出的复仇幽魂,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滑入这狭窄得令人窒息的岩缝。
是“自由之火”的战士,他们绝非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大多数人穿着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军装或部落兽皮,装备是五花八门的绝望:枪托开裂、膛线磨损的英制李-恩菲尔德步枪;枪管发蓝磨光的美制斯普林菲尔德;几支缴获的、弹匣油污的德军p40冲锋枪;以及更多磨冲锋枪;以及更多磨得发亮、刃口带着无数细小豁口的大砍刀和削尖的长矛。
他们的脸上刻满了雨林的严酷、饥饿的痕迹和家园被毁的深沉苦痛,然而每一双眼睛都异常明亮,坚定如同在烈火中反复淬炼过的燧石,他们沉默地肩负着沉重的弹药箱,腰间鼓鼓囊囊地塞满了用油布包裹的土制炸药和粗陋的集束手雷。
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段,由四名最强壮战士两两一组、用肩膀和绳索扛着的两具老旧的、锈迹斑斑的“铁拳”反坦克火箭筒(pa),那粗短的发射管和巨大的锥形弹头,散发着一种原始而决绝的毁灭气息。
“队长!”一名脸上带着新鲜弹片擦痕、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年轻战士压低声音报告,气息微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般有力,“‘雷鹰崖’!所有能拿起枪、走得动的兄弟,都来了!”他拍了拍身旁那沉重冰冷的火箭筒发射管,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的无奈,“重家伙…只有这些老骨头了,火箭弹…加起来不到十发。”
卢蒙巴没有言语,只是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拍在那年轻战士厚实的肩头,粗糙的手掌传递着千言万语,战士们无需命令,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迅速散开,用身体熟悉着湿滑的岩石,占据每一处狭窄的射击位,压抑的喘息声、枪械金属部件锈蚀的轻响、弹药传递时布料的摩擦声,瞬间取代了岩缝中令人窒息的死寂,一股混合着汗臭、血腥、硝烟和钢铁的浓烈气息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