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玛托兰年代记·命运与命运(六)(1/2)
阿尔玛托兰年代记·命运与命运(六)
我生于人类。
——这是诺伦诞生自我意识后后,最刻入骨髓的认知。
彼时的她尚未选择“诺伦”作为自己的名字。处在世界各地的人类曾给她取过很多诸如此类的名号,“诺伦”也仅仅是其中之一 。比起这些,她更愿意去注视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文明。
他们敬神,他们为神编撰虚无的传说,他们为神举行各样的仪式……人类将未知捧得天花乱坠,归根结底其实还是为了慰籍自己。
敬畏与憎恨,是人类对她最直观的情感。
在观察人类的岁月里,她在某一天里不知何时也拥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是世人常知的女神,也是玄奥的代表。众生的意念化为她身侧的星海,众生的命运也被具现化成了一条条纷繁的线,成为了世人笔中记载的无上权柄。
这并非是她的真实形象。准确的说,神本应就是无形之物,只是人类利用想象为虚无的神明填上了千汇万状的色彩。
如今她变得有形,明显是她的自我意识导致的。是她的自我,在日复一日的凝望当中,催生出的想象——她认为自己应当是这样的形象。
拥有自我的神,是否都会像她一样,会将自己装饰成人类理想中的模样?
她不由在这个世界寻找着这样的答案。
倘若真如人类的创作所言,一个领域内就当有统管一个领域的神明,那么她应该并非是唯一的特异,这个世界应存在着其他的神明。
她应该在期待着能从其他的神身上找到答案,所以才产生了凝望人类以外的欲望。
然而很可惜的是,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她都没能在此世之内找到第二个像她一样诞生了自我意识的神。她没有同类。
但是,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掌管各自领域的“神”,只不过,这些神都在随万物而动。万物即是他们,他们即是万物,并在天道的规律当中有序运行。用人类创造的术语来讲,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机器,各个“神”各司其职,而她,只是一个忽然偏离机器的齿轮。
这些不会诞生自我的“神”,才应该是人类最需要的神明。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身上这股心情从何而来——她厌恶着自己拥有意识,意识不仅催生出了她幻想中的形象,也催生了她太多无用的思考。
尽管在自我意识的驱动当中,被她具现化的力量之源——「众生星海」,吸收了众生之念以后变得越来越庞大。可无论她如何强大,她也无法做到毁灭自己。
她只能尽量让自己一直处在沉睡当中,这是封闭思考最好的办法。虽然她十分舍不得放弃对人类的凝望,自此陷入黑暗的永眠。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个念头作祟,她才会屡屡在之后的沉眠中惊醒。
在不知第几次醒来后的某一天里,她敏锐地觉察到这个世界有了异状:人类所看不到的纬度里,正有一个幽深的洞口如一柄剑般悬于世界上空。如果任由它继续扩大,这个世界将会崩溃。
齿轮一旦产生了松动,机器就会出现缺口,她隐隐明白了招致这场灾厄的原因。
她不该是诞生于世的存在。
眼望着那个洞口越来越大,千思万想过后,她还是决定用所有神力填补那个洞。她无法毁灭自己,但她现在得到了一个让外物毁灭她的机会。只要像她这样畸形的存在消失,那么这个世界应该就能继续正常运转下去,她所重视的人类也能继续在这个世界创造灿烂夺目的文明,恣意生长出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人性。
届时,属于她的那个领域应当会迎来一个新的正统的“神”。之所以正统,是因为这个“神”不会再像她一样被思考侵扰。
没有太多感伤的情绪,她带着全部神力踏入了那个洞口。
步入洞内以后,她才从中感知到这个洞口原来并不需要被填补,只需要一个“吞噬”。而决定献身的她也在阴差阳错——不,正是司掌这个领域的她不可能不知这个道理:这个领域内不存在巧合。
何为吞噬?这是很简单的做法,只要给这个洞口输入属于本世界体系之内的一丝力量,它就会受到剧烈的排异反应,从而被“推”出这个世界。
虽然方法极为很简单,然而,这个答案却必须在踏入洞口之后才能获知。一旦有神明心生解决的念头,就必然要踏入这里感知它的“源”。
所以,一个悖论就出现了——
但没踏入洞口以前,谁也找不到封闭洞口的方法;可一旦踏入了这里,洞口就会立马受到排异反应而封闭。
她作为本世界内唯一拥有自我意识的神,不幸被天道选中成为了这个无解之局的破局人。
洞口已被封死,黑洞内流离的各种宇宙之力因她的进入而发生了暴.乱,她一面躲避着,一面知道自己无法再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被各种乱流裹挟着掉入了一个类似塔状的多重宇宙,然后,又因抵抗过猛,她无意捅破了这座塔的层级结构,最终一层层跌落,落到了最底层的一个宇宙。
而这,也成了她初遇所罗门等人的开端。
……
在跌落的过程中,她早已从上层的“塔”中清晰看到了下层的存在轨迹。这就是塔状宇宙存在的绝对性:上层对下层具有绝对的掌控力。在某种意义上,是上层宇宙创造了下层,而下层又创造了下下层,层层嵌套之下,才会形成了这座通天之塔。
因此,所罗门他们的故事,在她眼中的确只是一个故事。他们的存在历程都已被划定好了,是她介入也不会更改的事实。
最为重要的一个事实是,她正处在最底层的塔中,无论怎么挣扎都会被上层宇宙轻轻一笔解决。
正像那些在伊尔·伊兰体内意识到真相的人们所说,无论多么大的爱憎,都是落入水中也不会留下痕迹的石子。因为太过弱小,所以就连愤怒也显得可爱。
为此——她厌恶着,所有在她之外的命运。
选择了“诺伦”这个名字以后,她亦没忘记自己数万年来第一次产生的这种浓烈的情绪。这种层级结构是畸形的,不管是怎么诞生的,事物天然就拥有独立生长的权利,没有事物会依附另一个事物长存,人的命运是这样,一个世界同样如此。
为此,她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神,将除她之外的命运剔除。这就是她在厌恶之中产生的冲动。这个世界不需要被设定好的命运,可依她的力量还无法破坏这本绝对的书。她唯一的优势,也只是知晓这本书的轨迹。
因为是既定的,因为人类,也因为种种其他原因,她最终还是选择依照轨迹借势,并在尾声之际成神这个方案。只有在书的末尾,上位世界的“笔”才会停止一刻,她也才能在上位宇宙停止的时候整顿这个世界,将其既定的命运线给切断。
她之所以想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神,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的人类和她那个世界的人类很相似,他们都有一种同样的魔力,实在让人怀念。
加入了所罗门的队伍,其实也是想要更近一步地去观察人类。之前她都是远远地在星海上凝望,现在有了行走人间的机会,她更想亲身看到人类的美丽之处。这是她的私心。尽管这样的私心催生了她的“人性”诞生。
“异世界的女神哟,你的做法,真是和人类一样的亲切啊。”
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人性呢……也许是所罗门邀请她加入那充满人气的队伍时,也许是席巴屡次找她聊天时,是那批人在她的目光中纵情欢笑之时。
大陆裂缝内缭绕的云气里,洁白的巨龙与她有过一次短暂的交会,也正是这次交会让她醒悟了她的自我意识原来已经过分到了这地步。
那时的席巴由于恐高,又不想麻烦所罗门他们,所以席巴才会拉着她一起寻找羽人族的栖居地。后来她们在云雾中走失,她就是在这时遇见了这个活了八百年的生命,而对方似乎把她当成了同类去倾诉什么。
“对我而言,这只是发生在一颗小小星球上的一件小事罢了。一个狭小世界的短暂生命之间,总是围绕着对支配方式而爆发的争执。这些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巨龙的感慨在她耳中听来其实略为古怪。八百年于她而言只是很短的一个数字,她之前沉睡过比这更长的时间,为什么人类往往会在活了短短几年后生出看破世俗的倦怠。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正如一朵花的花期,也是这般的短暂。萌芽得迅速,盛放得迅速,枯萎得也迅速,这个过程大起大落,却也转瞬即逝。
也许正是因为短暂,生命才这般的绚烂。
“……你也是一个生命体。”离开前,她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转头往席巴走失那个方向而去。
阿尔玛托兰并非只有人形生物拥有人性,还有各种异形种族,可在她眼中凡是拥有人性的都可称为人类。况且,它们的灵魂都是同一种物质构成的,她记得乌拉尔托戈就将其称为“鲁夫”。
“鲁夫”是这个宇宙的源能物质,所罗门利用它创造了这个宇宙之内的附属宇宙,这个附属宇宙也是这个故事的开端——没错,在高位神的眼中,阿尔玛托兰,仅仅只是一个前传而已。因而它的毁灭也是为了给本传让位。
她……本可以坐视阿尔玛托兰的毁灭。
然而,那份让她困惑的人类之心,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再度踏入了这个似曾相识的巨洞。
她用尽原世界带来的神力去切断上位世界的掌控,试图让这个世界存活下来。
这是非常愚蠢且非常冲动的行为,愚蠢到还没等到时机就对上层存在动手,冲动到引来了上层存在的注视,可她还是做了,并成功地只让自己活了下来。她没能留住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按照原定进程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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